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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晋王亲自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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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甲板。越往北行,天气越发寒冷。李四蜷缩在船尾,想要裹紧身上那床单薄的棉被,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任由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海水的咸腥气,一阵阵从领口灌进来,冷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几日前,他还在白云城运送海鲜,恰逢那位名叫十七的姑娘大闹陈氏山庄。为了心中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他冒险在月崖湾驾船接应,救下了她和那位大盛特使王元昌。当他们一同登上这艘江州水师的官船时,他以为自己赌赢了命运。
然而天意难测。登船第二日,他便染上了可怕的疫病,病情一日重过一日,高烧不退,身上甚至开始出现溃烂的创口。官兵们怕被传染,险些将他扔进茫茫大海喂鱼,是十七拦了下来。
“他不过是个鲛人,你不必为他犯险。我会奏请圣上,厚赏他的族人。”王元昌当时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鲛人?”十七惊讶地看向他。李四知道这个称呼意味着什么——祖上是罪大恶极之徒,被永久放逐南海,子孙后代永世不得上岸。为了在残酷的大海中生存,他们的身体渐渐发生了变化,成了如今的“鲛人”。
“让他待在船尾!如果能撑到金陵,就放他下船医治。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十七争为李四争取时间。
“鲛人族罪孽深重,他今日有幸救了你,已是将功补过。给予赏赐,便是皇恩浩荡。”王元昌皱眉道。
“他年纪还轻,那些罪孽是他祖辈的事!跟他没有关系。”十七争论道。
王元昌沉默片刻,不想因为卑贱的鲛人耽误了行程,最终点了点头。
此后,十七让人给李四送去御寒的棉被和食物,还给他一颗珍贵的药丸。
“这是我师父珍藏的续命丸,听说是医仙连长意亲手配制。她平日都锁在密室里舍不得吃,不过现在嘛……被我换成小糖丸啦!”十七狡黠地笑了笑,那笑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
“我叫十七,”她坐在他对面远远,自顾自地说起来,“名字是师父取的。她说我是十七那天在路边捡到的,所以就叫十七了。”
李四半闭的眼睛微微眨动了一下。
“人的生死有时候真是天命,但总要试过才知道有没有希望!就像你出现在崖下,就成了我们绝境中的希望。你要坚持住,很快就到金陵了,我一定给你找全金陵最好的大夫!”十七在被王元昌押在江州水师的官船上,生死难料。不免发出感慨。烦闷之际,十七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金陵的事。
“金陵城里啊,住满了王亲贵胄、达官贵人。可也有好多吃不饱饭的穷人,就像飞哥说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去捉弄那些显贵。后来遇到了飞哥……他比我大几岁,在破庙里收留了好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我第一次见到轻功比我还好的人,就总爱给他捣乱。”
“前年,四海楼公布了天下八大高手榜,‘金陵小飞女’居然排第五!我就特别想看看排在我前面的人有多厉害。一个一个打又觉得太麻烦了,大家住的地方也不一样,排名第一的连长意在又远又冷的连山。你猜我后来去了哪儿?”
“我去了九宫山,去找李兰心!那时候她的‘五光十色’还没突破十三层,还没成为大宗师。我悄悄靠近,结果连身都没近,她的五色绫就铺天盖地而来,那天罗地网般的肃杀之气无处不在……幸好飞哥拼死一击,我们才侥幸逃脱。现在想想都后怕。所以这次我特地查清楚了,确定陈思非不在山庄里,才敢去闯天心楼。呵呵,我聪明吧。”
“现在李兰心的‘五光十色’已经练成了,好想看看她和陈思非打一架啊……五光十色对上南明离火,那会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场面?”
在李四逐渐模糊的听觉中,十七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沉入了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骚动将他惊醒。只见十七快步走向船楼,正遇上匆匆出来的王元昌。
“你没事就好!”王元昌见到十七,明显松了口气。
“我能有什么事?”十七不解。
“但你的剑有事,”王元昌面色凝重,“陈思非来过了,取走了天心剑。”
“他……小偷啊?!”十七简直无语。王元昌的表情也很复杂,似乎不好评价到底谁才是小偷,谁偷了谁的剑。。
几日后,官船终于抵达金陵渡口。这也是十七盘算中趁乱逃走的最好机会。
码头上旌旗招展,绣着“晋”字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披甲执锐的士兵军容整肃,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晋王?”十七看着那面旗帜,心里一沉。她这是犯了多大的罪,需要劳动大盛第一高手晋王殿下亲自来押送?
她想起关于这位晋王的传说。魔族圣女木木凭借魔族圣物打神鞭跻身大宗师,击败人族宗师李天王,入主中原,建立大盛。圣女之子希帝夜寒空性格温和,容颜绝世,聪敏机智,但武力并非顶尖,打神鞭一度后继无人。晋王夜千司,完美继承了希帝的绝世容颜与智慧,更兼具魔族的英勇善战。在希帝和木木太后的悉心培养下,十三岁便武力超群,打败大盛第一高手王元昌,官拜征西大将军,统领全国兵马,一统天下的重任落在他肩上。
王元昌一行人走下官船。码头上,一名士兵飞快地跑向一辆奢华马车禀报。车帘掀开,一位身着锦袍的少年缓步而下,长身玉立,容颜绝世,周身却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参见晋王殿下!”众人齐声行礼。
十七见了这晋王亲卫黑虎军的肃杀军容,气焰也不自觉矮了半分,乖乖跟着跪下——她堂堂金陵小飞女,这次是真见了世面。
晋王径直走到十七面前,声音清冷:“抬起头来。”
十七何曾受过这种规矩?但好汉不吃眼前亏。且不说黑虎军,光是晋王本人,她就绝对打不过——她和飞哥两人联手,在李兰心手下也走不过一招。而晋王的打神鞭虽未大成,实力却深不可测。
“民女见过晋王殿下。”十七抬起头,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都起来吧。”晋王淡淡道,目光转向王元昌,“王大人一路可还顺利?”
“托殿下的福,一切顺利。”王元昌拱手回应。
“我怎么听说,你们船上还丢了东西?”晋王语气带着一丝揶揄。
“许是属下疏忽,溜进了老鼠,偷食了些碎糠。”王元昌面不改色。
晋王冷笑一声:“王大人身为我大盛曾经的第一高手,不是受伤在苏杭养病,就是在岭南享受田园生活。父皇交待的事,你是一件都没办成啊。”
当年木木太后对晋王极为严厉,常命王元昌监督其武学进展。王元昌不负所托,对晋王极其严厉。晋王因此不喜欢这位严师。
“属下无能,请殿下宽限时日,定不负圣恩。”王元昌道。
“想要刺杀陈思非,我听说他从不单独出门,这次有几分把握?”晋王语气转冷。
“七成把握。”王元昌思索片刻答道。
“七成?”晋王的声音陡然拔高,“王大人在岭南经营多年,就只有七成把握?上次陈风的事,本王还未追究你的失职!伤了一个陈风,却逼出了一个更棘手的陈思非!以前岭南各方势力与陈氏山庄互相制衡,谁也不服谁,现在倒好,他一上任就以铁血手段荡平南岭三十六洞、七十二寨,老幼妇孺都不放过!如今整个岭南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反抗!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再不成,自会有能人接手岭南卫!”
“属下知罪,此番回去定将功补过!”王元昌惶恐道。
“但愿如此。”晋王冷冷道,“等你消息。”
“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王元昌再次拱手。
晋王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在十七身上:“这就是你信中说的人?”
“是。”
“来人,请十七小姐上车。”晋王下令。
十七回头对王元昌喊道:“王大人,李四就拜托你了!务必给他请最好的大夫!”
“十七小姐放心。”王元昌应道。
十七扫视了一圈威武的黑虎军,心知现在不是逃跑的时机,只能等去往京都的路上再想办法了——总不至于这位晋王殿下会时时刻刻守着她吧。
王元昌目送载着十七的车队远去,安排地方官员为李四医治,翌日便急匆匆重返岭南。
李四原本还想着等病好了就去京城寻找十七,谁知天意弄人。
王元昌刚走,当地官员便立刻派人将奄奄一息的李四丢弃在金陵郊外的栖凤山荒沟里,任其自生自灭。
寒风吹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李四一动不动地躺在山沟里,透过稀疏的树枝缝隙,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嘴角扯出一抹鄙夷而凄凉的微笑。十七在船上说的‘人的生死有时候真是天命’此刻成了他的笑话。人家是绝处逢生,他是自寻死路。他默默闭上双眼,想起与妹妹小英相依为命的时光,心想默默念道:“小英,哥哥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