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微光窥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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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血后的虚弱，并非源于失血，而是源自一种更深层次的、精神上的枯竭。
苏暖像一尊被抽去魂灵的木偶，在那方冰冷的石榻上不知蜷缩了多久。手腕上那道细红的线，成了一道屈辱的烙印，刻在她的肌肤上，更刻在她的灵魂里。
白蕊离去时带来的死寂，比之前更加浓重。空气里那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她血液的冷冽异香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墨浔力量短暂爆发后又彻底收敛留下的虚无感，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心悸的余韵。
她曾是保护者，守护弱小的生命。如今，她却成了被掠夺、被使用的“资源”。这种身份的颠覆，比纯粹的囚禁更让她感到窒息。
不能再这样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迸出的一粒火星，微弱，却顽固地闪烁着。
就算是最卑微的囚徒，也会试图丈量牢笼的尺寸。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坐起身。冰冷的空气刺痛着她裸露的皮肤。她环顾这座宏大而死寂的殿宇，目光第一次不再是全然被动地承受恐惧，而是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审视的意味。
幽溟府……墨浔的巢穴。
她开始观察。
穹顶的光芒来源不明，恒定而清冷，没有日夜交替。她无法判断时间流逝了多久。
她赤着脚，踩在冰寒刺骨的地面上，开始沿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行走。墨玉墙壁内的黑色雾气依旧缓慢流淌，变幻无常。她尝试伸手去触摸，指尖传来的并非玉石的温润，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吸走她指尖所有温度的冰冷，以及一种……仿佛有无数细小生命在内部蠕动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微妙触感。她猛地缩回手，胃里一阵翻腾。
那些盘绕着廊柱的巨蛇石雕，蛇鳞雕刻得纤毫毕现，冰冷坚硬。她鼓起极大勇气，抬头对上那双镶嵌着幽绿宝石的蛇瞳。那宝石内部仿佛有漩涡在转动，看久了，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耳边甚至产生了细微的、嘶嘶的幻听。她踉跄着后退，心脏狂跳，再不敢直视。
殿内空旷得可怕，除了那张石榻，几乎没有任何陈设。只有无尽的冰冷和沉默，以及那些无处不在的、非人的雕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此地的归属。
她走到那扇曾将她彻底隔绝的沉重金属门扉前。这次她没有尝试去推，只是将耳朵轻轻贴上去。
一片死寂。
并非无声，而是另一种更深沉的“静”。仿佛门外是虚无，是真空，是连声音都能吞噬的绝对领域。
一种更深的寒意爬上脊背。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种无处不在的绝望再次吞没时，一丝极微弱的、与这死寂格格不入的声响，极其偶然地，钻入了她的耳中。
非常轻，像是某种……细碎的刮擦声？
来自殿宇一侧的某个角落。
苏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屏住呼吸，循着那几乎难以察觉的声源，蹑手蹑脚地靠近。
声音源自一面巨大的墨玉墙壁底部。靠近了，她才注意到那里有一道极其隐蔽的、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色缝隙。
那细碎的刮擦声，就是从缝隙的另一端传来的。
还伴随着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呜咽？
像是某种极小动物的哀鸣。
苏暖的心一下子被攥紧了。在这种地方，除了她和那些非人的存在，竟然还有别的活物？而且听起来，处境似乎并不好。
她几乎是本能地蹲下身，试图透过那狭窄的缝隙看向另一边。然而另一边只有更浓重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里面的小东西似乎感知到了她的靠近，刮擦声和呜咽声变得急促了一些，带着明显的恐惧和哀求。
它也被困住了吗？受伤了？
保护者的本能瞬间压过了自身的恐惧和处境。她焦急地四下张望，寻找任何可能帮上忙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细枝，一片碎玉。
可是没有。这里干净得如同墓穴，除了冰冷就是死亡。
里面的小家伙似乎耗尽了力气，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极其可怜的、间隔很久才有一声的抽噎。
苏暖感到一阵无能为力的心痛。她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帮助另一个被困的生命？
她徒劳地将手指伸进那道缝隙，冰凉的触感传来。缝隙太窄，她什么也做不了。
最终，她只能无力地靠着墙壁坐下，就守在那道缝隙边，仿佛这样就能给予对面那个未知的小生命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这份专注于“他者”的短暂牵挂，奇异地稍稍驱散了一些笼罩在她心头的厚重恐惧。她不再是全然被动地承受，至少在这一刻，她还在试图“给予”，哪怕只是徒劳的陪伴。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
毫无预兆地，一股冰冷至极的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
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砸落，瞬间将苏暖彻底笼罩！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呼吸骤停，骇然抬头。
墨浔。
他就站在不远处，仿佛是从最深沉的阴影里直接凝结而出。玄衣墨发，身姿挺拔，却带着能压垮灵魂的恐怖气息。
他金色的竖瞳，正落在她的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她靠着的那面墙壁，以及那道缝隙之上。
眼神里，是足以将灵魂都冻裂的……冰冷怒意。
苏暖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如同最冰冷的潮水，瞬间灭顶。她甚至无法思考他是何时出现的，为何动怒。
她只是本能地、连滚带爬地远离那道缝隙，瘫软在地，连抬头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心脏缩成一团，疯狂战栗，等待着未知的、却必定残酷的惩罚。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立刻降临。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可怕的死寂。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的细微声响。
然后，她听到了极其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被彻底碾碎、化为齑粉的声音。来自那道缝隙之后。
那微弱的、本就奄奄一息的呜咽声，彻底消失了。
永恒的寂静，重新笼罩了那面墙壁。
墨浔的目光，终于从墙壁移开，重新落到瑟瑟发抖的苏暖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难以理解的冰冷。仿佛她刚才试图靠近那道缝隙的行为，是一种不可饶恕的僭越，触碰了某种绝对的禁忌。
他什么也没说。
甚至没有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只是那样冰冷地、带着一种足以让人血液凝固的警告意味，看了她一眼。
随即，身形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散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庞大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也随之撤去。
苏暖瘫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早已浸透重衫。
她望着那面恢复死寂的墙壁，望着那道缝隙，终于明白了什么。
那个小生命……消失了。
因为她的靠近，因为她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试图给予温暖的举动。
在这里，任何一丝不属于他的“生”气，任何一点试图跨越界限的“联结”，都是不被允许的。
微光窥见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绝望与残酷的规则。
幽溟府没有温度，只有绝对的控制和冰冷的毁灭。
她刚刚萌生出的那一点试图探索、试图连结的微弱勇气，被彻底地、残忍地碾碎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微光窥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