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碎无终》芚穸

5、第五章

　　第五章
　　姚谦睿的军队一离开，日军就闻风而至，一路上毫无阻碍的占领了城池。攻进城的时候锦禾还在戏班练戏，戏班里的人都被困在那里不得出去，生怕一出门就丢了性命。
　　日军进城后的第二天傍晚，一支军队包围了玉清班，戏班离得人都人心惶惶。
　　而后戏院的门被打开，一个军官装束的日本军人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了两名侍从。“这里可是有一名有名的伶人锦禾？”那人开口却是较为流利的中文，可是戏班中的人都没有人敢回话，锦禾听见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日本人打什么主意，自然没有开口。那个军官却不在意：“在下川岛崎，是特地请锦禾先生到我军的驻地表演的，先生若在这里，还请出来一见。”
　　人群中还是一片寂静，川岛崎面带微笑的注视众人，耐心的等着。常四最先受不住这骇人的寂静：都说日本人如罗刹一般，是最心狠手辣的，要是锦禾不出来，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折磨我们。想到这里，常四虽然低着头，却不住的那眼睛瞟这锦禾。
　　川岛崎当然没有错过他的眼光，他走到锦禾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您就是华锦禾，华先生吧。”被他认了出来，锦禾没有否认：“是我。”川岛崎自行忽略了他语气中的不屑，仍旧微笑着：“在下对中国的文化深感兴趣，尤其是戏曲方面，早就听闻华先生技艺高深，今天能有幸请先生为我军表演，实在是三生有幸。”锦禾避开他的视线，冷淡道：“我并没有说要跟你们去。”“哦？”川岛崎有些愕然：“先生不愿意去？”“对。”听到他否定的答案，川岛崎身后的两个侍从同时掏出了腰上别着的手枪，戏班里的人顿时惊慌的缩在一起。川岛崎却伸手示意手下收回了枪，走上前缩短了与锦禾的距离，川岛崎微笑着说：“是我唐突了，一时心切就来了，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惹得华先生生气了。华先生放心，我是诚心来请先生，决不会为难先生的。既然这样，今天在下就先回去，先生再想一想，在下改日再拜访先生。”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出去，戏楼外的军队也跟随他一起离开。困在戏院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哎哟！可吓死我了。”常四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我说锦禾，人家请你去，你怎么不去啊？他们可是日本人，你要是不答应，他们一个不高兴，保不齐就把咱们都给毙喽！”锦禾突然转过身，眼神凛冽地看着常四：“常四爷，你也知道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日本人！他们杀的都是中国人，你还想叫我给他们唱戏？！”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戏楼，常四犹自在后面说：“哎，我这不都是为的大家好么，真是的，摆什么谱啊！”说完才发现戏班里的人都瞪着他，常四觉得没意思，讪讪道：“得儿，总之是我讨不着好，还不是都想活命么。”
　　回去的路上偶尔有一两个人影，都是一晃而过，所有的店铺店铺关了门。锦禾回到自己的小院，张妈早在前几天就辞别了自己，带着一家老少避难去了。这个时候更不可能请谁来给自己做饭，打扫。锦禾只有自己一个人操持一切。奈何厨房里除了半缸子米，在没有可以做的菜，外面也不可能买到菜蔬，这下却是真的难为无米之炊了。
　　锦禾正瞪着空空的厨房，无奈之际却听见几声敲门声。透过门缝看去却是川岛崎站在外面，锦禾略微吃惊，再看看他身后却没有跟着人。川岛崎独自一人前来干什么？疑惑之间，门外的川岛崎已经开口：“锦禾先生在屋里吧？”锦禾没有回答，“听戏班的人说你回家了，又打听了您的住处，实在是按耐不住，所以有冒昧来叨扰了。”
　　实在是不想他站在门外不停地说着，锦禾还是打开了院门。他冷冷看着川岛崎：“你来干什么？”见他愿意开门，川岛崎自然欣喜：“当然是为了请先生前去表演的事。”不是说改日再来？怎么你的‘改日’就这么快？锦禾心里这样想着，却开口道：“不是已经回答了你了，我不去。”“先生可不可以让我进去，我们好好谈谈。”这个日本人的态度实在是让锦禾摸不着头脑，看他颇有诚意的样子，锦禾一边说着：“还有什么好谈的。”一边却又给川岛崎让开了路。
　　进到屋里川岛崎不由得皱眉：“先生住的如此简陋？怎么没有人伺候先生么？”“这些不用你操心，你快把你要说的话说完走人。”锦禾说着话坐到饭桌旁，川岛崎也找了个位置坐下：“锦禾先生为什么不愿意答应在下的请求？”“这个你最清楚不过。”“先生这是偏见，虽然你我两国有战争发生，可是文化的交流却不应该此中断。我是诚心钦佩先生的技艺，先生不要怀疑我的初衷。”锦禾却不为所动：“说完了？说完了就走吧。”川岛崎也不纠缠，他站起身来看了看屋里冷清的摆设，又笑看着锦禾；“最后再问锦禾先生一个问题。”“什么？”“先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是在我离开之后就回来了？”“嗯。”“是么？”川岛崎挑眉一笑：“知道了，那我这就告辞了。”
　　川岛崎走后锦禾也没有了做饭的心思，准备烧些热水梳洗时用。谁知道不一会儿就又有人敲门，这一会站在门外的却是招客饮的王老板，他身后还有一个伙计，那个伙计手里提了个朱漆食盒。
　　王老板满脸笑意的打着招呼：“华老板好。”
　　“王老板有事？”
　　“哦，我是给您送吃的来了。”说完吩咐身后的伙计将食盒递到锦禾面前：“这不是么？”
　　锦禾皱眉：“可是我并没有叫过饭菜啊？”这样说着，还是让路让王老板进了院子，那伙计便自顾自的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摆在了桌上，一共两荤一素一汤并一碗粳米饭，都还冒着热气。
　　王老的笑容僵了一下：“这些是方才川岛大佐到我的店里来，他说交给您弄些可口的饭菜送来，这不，我趁热就给你送来了。”
　　知道是川岛崎的主意，锦禾的表情变得不太自然：那个日本人到底想打什么主意？
　　饭菜都布好后，王老板跟锦禾告辞，在此期间他并没有过问川岛崎跟锦禾有什么关系，只想做好本分完事。
　　“有劳了。”
　　送走了王老板，锦禾关上院门，轻声叹了口气走进屋里。仍旧走进厨房去烧热水，他并没有吃桌上的饭菜的意思，今天发生的种种实在引不起人的食欲。
　　最后他只是胡乱梳洗后就上了床准备睡觉，谁知道躺在床上后却越来越清醒。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那夜姚谦睿要带自己离开，如果离开了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今天那个叫川岛崎的日本人也奇怪的很，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还能维持多久呢？这样缠人，明天还会来找我去给他们唱戏吧？盯着斑驳的天花板，锦禾突然想起那个充满痛楚的夜。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虽然自从付府那次问话过后锦禾就发誓不要在想他，可是这样的情形，这样的不眠之夜里，又叫自己如何不想他。再入睡之前锦禾对自己说：“明天还是去看看他……”
　　这一夜锦禾睡得并不踏实，做梦梦到了很多不愉快的过去。第二天清早就醒了，下床穿好了衣服，正要去打水，就听得一阵敲门声，“锦禾，锦禾开门！”是付辛的声音，他的声音里有些慌张和不安。锦禾连忙给他开了门。
　　“辛少爷！？”看到付辛锦禾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付辛，他的脸上满是浅浅的胡渣，眼睛里带着红红的血丝，神色慌乱：“少爷，怎么了？”
　　“他们抓走了想容！”付辛抓住锦禾的衣服。
　　“什么?”锦禾大惊：“您说谁抓走了少夫人？”
　　“日本人，”付辛神色激动地说：“是那些日本人抓走了想容。”
　　“别急，你慢慢说。”
　　付辛有些支持不住，就在门槛上坐了下来：“日本人进城的那天想容去了云府的娘家，原本是早上去，下午就回来，可是等到夜里也没人影。后来日本人进了城，我派人四处打探，听回来的人说，有人看见想容在回来的路上被几个日本兵给挟持了去！”说到这里付辛抬头看着锦禾，抓紧了他的衣服：“那些畜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昨天十几个日本兵放火烧了我家的茶园，父亲一气之下便昏迷不醒，现在想容又生死不明。锦禾，我该怎么办？！”
　　看着无措的付辛，锦禾一时也只有安慰他：“总会有法子的，少爷先别急。”
　　“不行！”付辛果断的说。
　　“少爷？”
　　付辛的眼眶微微泛红，最红一颗眼泪沿着眼角流了下来：“想容她，想容她怀了我的孩子！”
　　“什么？”锦禾被一系列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来愣住：少夫人怀孕了？！低头看着这个落魄的男人：“你的孩子……”
　　付辛显然没有听到锦禾的自语，仍旧望着他求助似的说：“锦禾，你帮帮我，我该怎么办？”
　　锦禾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的他比谁都需要冷静。深深吸了一口气，锦禾伸手扶住付辛的肩安慰道：“少爷你别急，我会想办法。”
　　付辛看着锦禾，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你有办法？”
　　锦禾牵动嘴角，让自己看起来像在微笑：“我这就想办法救少夫人出来，少爷，您看你的样子，你先进屋去休息。”
　　“那你呢？”付辛抓住锦禾的手问。
　　锦禾笑着推开付辛的手：“我出去打听消息，没事的，你睡一觉我就回来了。”
　　“当真？”
　　“自然。”
　　站在空旷的大街上，锦禾抬头望着灰暗的天空。如果要想知道少夫人的消息，无论如何都得到那里去了吧。川岛崎的那张笑脸出现在脑海里，锦禾叹息：如今也只有试一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