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Ⅰ破晓之天》寒色绯空

20、第一九章 镜之琉璃

　　天幕晦暝。风，早已停息，夜，渐入沉睡。恐惊天上，繁星点点，而月最是倾城，旁若无人，尽散光华。可谁，又能看到那月里沉浮的一切？

　　碧海喑声。潮，随心而起，汐，随意而落。东海之上，波涛汹涌澎湃，却总是无情地撕扯着无尽的人间灵气。而又有谁人能听到那遥远波涛上的啼雀悲歌？

　　一道泛着微弱金光的结界正在那海面上旋转散光。只是，却仿佛都没有人能看得见这道结界。如那天上明月，孤寂地叹息着，无人附和。

　　而在这名为困兽之阵的结界里，波涛暗涌，灵气激流，震荡之间，只听得咔咔作响。

　　——那是骨骼折断碎裂的声音。

　　◇

　　眼看着花落被那魔人钳制着无法动弹，眼看着自己追击上去，却终被那一圈笑着的人给截住了，无法避开。

　　“你们给我让开！”什么都顾不上的悼灵大声怒道。

　　但是，这一圈都手执亵耻的人，却终不为所动。他们保持着悬浮在空中的姿态，微笑着，仿佛方外之人，不谙世事。

　　“呀！”一声呐喊，悼灵强行地调动起浑身的灵气了化成无形的压力附着在那柄银枪之上直将冲刺过去。

　　两样兵器交刃之间，已然火星四溅。但是，那只是其中的一个人而已！更恐怖地是，那人只轻轻往下一迎，便压制住了悼灵浑身激荡而起的灵气。一招而已，片刻之间，压力顿时便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你……你到底是谁？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击败你！”眼看着这人绝不是之前的幽烬，但是，为何此人比起幽烬来，他所操持亵耻的技巧却更是精湛且更具压迫！你们……究竟是谁？

　　◇

　　“该睡去了，姊岚山的故人。”因为灵气交锋而吹起来的风惬意地吹拂起青龙的衣衫，而那道精致的面具的藏色光华未免也变得更为绚烂夺目。他的声音，还是那般低沉而冷漠，而他的心，自也藏得无人可探无迹可寻。“红鸾花开，你现在可知道你妹妹的抉择了？不知道，现在的你，流落到的地方，可如姊岚山一般寂静而安详？”

　　青龙侧过身，缓缓低下头朝身下看了看，“霾晦之青龙，好久不见了。就让你，先练练手吧，亵耻。可别太过火了啊，我还等着幽烬来陪他好好玩玩呢。”

　　玩笑心声，却是冰霜诅咒。

　　◇

　　“悼灵……不好了！”耳畔，突然惊起昊空的声音来。

　　悼灵领悟地往天上看去，却只看到花落从那虚空之中衰竭地跌落下来，末了，她更是浑身银光乍现，连带着悼灵手中的银枪，化作一道光点，飞旋在她的银光里，还复了一柄银枪，直跌入海中，跌到结界的最底处，了无声息。

　　“花落！”一声疾呼，却难掩悲怆。悼灵愤恨地瞪着天上那个戴着面具绝非自己所能堪破之人，他的心，却依旧沸腾而不敢熄灭。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即便他有通天本事，又怎能奈何？

　　——花落，应该是被封印了全身的灵气吧！可是，他怎么能完全无视花落的灵体而封印她呢？就算他强，可是，这也未免太强了吧！而现在，不知怎么就冒出了这一群一模一样的敌手来。这境况，委实可怕极了。

　　◇

　　“你们九个，如果总是聚在一起，就算我无法杀死你们，但是起码，你们也应该总是要受限于彼此吧！好，既如此，那我就一起对付好了！”虽总在沉思，悼灵却娴熟地再次施用起『漩兮凝身』。

　　“昊空！照顾好花落，其它的事交给我了！”一声嘱托，还不待那昊空作答，他便释放出法力展开了一道新的结界！

　　“『镜之琉璃』！”一道炫目的光华过后，虚空之中浮现出一个碧色半球形的结界来，而在那结界正中，却悬着一面银色镜面般的东西，薄若蝉翼，光华散漫。

　　◇

　　“『镜之琉璃』？看起来，还当真了得嘛。”看着这浮现出的碧色结界，青龙只深沉地笑了笑，略显赞许。“能够使用出结界『镜之琉璃』的人，看起来，你对法力的使用和对自身乃至周围灵气的调动能力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平。呵呵，不愧是上仙悼灵，连天葬都敬佩不已的人。只不过，不知道，这个真实的水平，究竟是你霾晦青龙的，还是死生之弥月的。”

　　◇

　　“小白，当心啊。”昊空心下虽也忧虑，但却终究还是没有去阻拦他的行为。她只轻快地结了个印，海中便兀地涌起来一个似有生命的海水怪人来。它手捧着花落，慢步过来。待到她接过在手的时候便散褪去了，复归海中，化作无息之海水。

　　只是，这时候，她却发觉，那枪已然成了一把废铁。没有了生命，没有了灵气，更没有了灵识。就仿佛花落和这银枪之间并无关联。

　　而显然，这样的花落，已经没办法成为悼灵的有用兵器了。昊空只默默地抽出一张新的凤羽符，将这枪收纳其中待日后再说。

　　◇

　　再看那镜之琉璃结界之中，悼灵和那群亵耻之徒分置于那镜面两侧，各不动弹。

　　但是，只过了一刹那，局面便发生了变动——

　　悼灵只结印闭上眼念起咒语来。而他的身上也逐渐地浮现起图纹来，尤其是那双对着的双臂上，青色的纹路一道一道，像是铺开的道路一般，从他的两只中指之间向着两手肘蔓延开去，而他的脸上，却是五彩斑斓，像是画了花脸的戏子一般。但是，如果细看之下，就能发现，他的左右两侧却是极其讲究的对称。末了，在他手臂上，赫然显然二尾青蛇缠绕其上，蛇头对峙，直到融合为一。

　　待到他的仪式结束，那道镜面之中，便现出一群脸上也是涂满了油彩花脸的人来。九个，颜色各异，却单薄如纸。

　　睁开眼，悼灵只轻轻地咧了咧嘴角，怪异地笑了笑，“既然你们非得让我这么做，那好吧，我就让你们好好地见识一下属于我弥月真正的力量！”

　　“出来吧！我的『护守』们。”一声大喝，镜中那单薄的人像便一一逐渐充实起来，化作正常人一般的了从那镜中攀爬出来，其状况，诡谲无比。但这琉璃界中众人却都是面不改色。

　　◇

　　“真没想到，这么快，这两个人就信赖了彼此。莫非，这就是人世间所谓之亲情么？”看着悼灵的变化，已然看透一切的青龙只狐疑地暗忖道。他的声音，如悼灵，或者说弥月笑起时的声音一般，郑重，却无人听辨得清。而他，又可曾相信人间真情？

　　◇

　　“这个术是……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不知道是怎么了，昊空心下突然便像是打了个结一般，狠狠地痛了一下。随即，她也焦虑地捂住了心口，却终没有再犯。

　　“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是因为这个术吗？可是，镜之琉璃，他以前也用过的啊。怎么偏偏今日里会有这些不详的预感？难道，是这个术，哪里出错了吗？”

　　虽然这当作看客的二人是一个清楚一个迷糊，但是却终究都没有介入那一场悬浮在这两人之间的战争。

　　◇

　　待那镜中的九个人一一爬出来之后，镜却依然矗立其间。但是，那九人却可以完全无视那道镜面，他们只如鬼魅一般在这结界中穿梭自如。

　　“真是畅快啊！好久没出来活动过啦！”率先响起的，是一个尖锐的女声。她是一个形似九岁浑身水绿的女孩子。但是，她的身形之间，却是邪魅丛生，妖异得很，和她那张油彩之下的俏脸蛋绿衣裙却是完全相斥。一把略显破旧甚至裂痕斑驳的银色短刺执于手中，仿佛不会伤人的小玩物一般——这把短刺『沉冤』可有个不小的来头呢。

　　“不要大意。”在这女孩身边，一个大叔样貌的人冷冷地说道。他的身上却是一袭紫蓝色道袍。而身后，却是一柄宽阔桃木法剑，直泛油光。

　　“鸦雀，这可不像你啊！以前的你，可是从不会落于华衣之后的啊。”这是一个眼中柔情似水的女人，缨红。只不过，她此刻的装扮却和她的名字刚好相反，墨绿衣沉，单除了那系在双鬓两侧的红色发带。腰间，双刀『离愁』正在其间任那其上之墨色毒液熠熠生辉。

　　“我说，你们这一群人怎么老是一有空就闲扯蛋啊。没看到对面一群怪物嘛！”堙非长着一张纯白洁净的脸庞，虽然此刻他脸上也涂有油彩，但是那张脸上未被涂上的地方却依然白的可怕。而更为阴邪的是，这个小白脸身上穿的居然是一身粉色衣裳，身间一道七彩披帛缠绕周身，流光溢彩。在他的项上，却悬着一副猫眼璎珞，正压着胸口那道似火的纹身。而在他两只手上却也带着两个不一样的手链：左边一个是条金环坠链，上端系着五个套在各手指上的银色戒指，整体覆盖了整个手背；而右边的那条手链则只是一条看起来非常简单普通的紫檀木段链饰，每一段紫檀木间，赫然便是一个白色牙型坠饰，全是象牙精致雕饰而成——虽然这一身华服造价不菲，明显将他与众旁人的家世拉开远去，但是它们的出现，毋庸置疑地不止表现了他的贵气，更是十足地炫耀了他的娘气。

　　“他妈的！你个死贵妇人。比俺婆娘还要小白脸！”有时候，一群人中多出一个胖子也是件挺……和谐的事情，尤其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

　　而更和谐的事情，便是这胖子身边一个纤细高挑的女人。她只轻车熟路地一把捏住那胖子的大耳朵根子，恶声斥道：“你个大肥头陀！居然拿如此国色天香美轮美奂的老娘跟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来比谁的脸白！你要回家吃屎啊！臭东西！”

　　趁着这二人相互大声嚷嚷赔礼道歉之际，站在最后面也是最靠近悼灵之身的男子却虚弱地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啊头疼。为什么每一次都要和这些是非精待在一起呢？无可啊奈何。”这个人，名唤潺渊，虽然一副懒散模样，但若是在他精神的时候，却也是个浑身都会绽放光芒的高手。

　　“别闹了！”一声呵唳，一袭纸白衣衫悬于众人之上，其威严只这一句便表露无遗——众人尽皆哑口。“冠祁携九乐章觐见『倾衾公主殿下』。”

　　一声令下，众人皆拜，是以明志。

　　“罢了。今日，本公主终于得以脱离束缚，恢复自由之身。不过，本公主现在要求你们降伏亵耻！”弥月虽居于悼灵之身，但这众人却没有一个觉着别扭。

　　“亵耻？难道，是那个‘天之辱我，命不亵耻’之亵耻？”潺渊好像开始有了点兴致。

　　“正是。姊岚山之紫鸢诛杀了他现在的主人，而巽风之青龙则帮我召唤出了他的『九命之司』。现在，就麻烦你们，帮我现在的宿主拿下他。”借着悼灵之身，弥月英姿正夺人耳目。

　　“公主殿下真的要降伏这一把邪魔之物吗？”缨红不无担心地问道。

　　弥月只轻轻看了看缨红那张即使忧伤、焦虑却也只让人觉着明媚的脸庞，确定地说：“当然。邪器亵耻，共有九命。正好可以作为我苏醒时的武器。”

　　“可是，殿下，您有我们九人护卫，难道还不够吗？更何况，即使没有我们，渊雀大人不是也在您的身旁吗？”说话者，赫然便是那还一手捏着那胖子一脸赘肉的女子，苏妃。

　　听了这话，弥月的眼睛突然闪烁了一下光芒，却终又很快便暗淡了下去，“苏妃啊，难道你看不出来，即使那柄寒枪没有被封印，我却都是没办法使用那柄束缚着他灵魂的银枪的吗？我和他，虽然咫尺，却尽是天涯。所以，在我二人无法碰面也无法施展出那个绝技的时候，我必须有可以保护我自己的能力。”

　　“那我们……难道公主……”站在苏妃一旁的胖子趁着娘子说话，偷偷地把自己的耳朵从那只魔爪里挣脱了出来。

　　“悠诚，你知道的，现在的我，将灵魂献祭给了我的宿主。也就是说，如果我无法完全主宰这具身体的话，你们也不可能时刻都出现在我的身边保护我。若不是碰巧这具宿主也能施出镜之琉璃，将身体的主导权暂时交托给我，我怕是断不可能将你们从那个地方召出来的。更何况，施展镜之琉璃，本就需要消耗太多的法力。即使我一开始便拥有主导权，却也终是难以施展开来。”

　　“可是，您当真要将这一把邪器收纳在您的宿主的灵魂之中么？”冠祁郑重地问道。

　　弥月只微微一笑，“放心吧。在他的灵魂之中，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存在。就算他本身的灵魂和我都无法收纳这一具邪器，但是，有那个人的存在，这一切也绝对可能。”

　　“难道！是……她？”苏妃不禁目瞪口呆。若真的连那个女人都在他身上，那么，无论身处何种险境，也无论身边邪魔瘴气有多毒，他的灵魂内里也怕是绝对不会有事的吧。

　　“是的。以她的至纯灵魂和世上最高洁的仙灵之气，无论如何也都可以安全地容纳下亵耻的。所以，拜托你们了，一定要降伏亵耻！”弥月突然转调，极其恳切地说道。

　　“公主殿下，您的事，无论大小，吾等尽将不辱使命。但是，还请公主三思，思虑周详。”

　　“缨红，放心吧。就连巽风之青龙也让我这么做，我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可是！”众护守尽如当头棒喝。“您真的能相信他吗？我听闻这巽风之青龙……”

　　“我相信他。因为，他曾是我父亲冥王大人最信任的战将。他，也是龙城最信赖的兄弟手足。他更是我弥月这一生最好的师傅。”抬起头，眼光突破那一层结界直看向天空中那个苍蓝的身影——巽风之青龙。

　　“……”众人无语。末了，身为首领的冠祁终于还是领着众人低下头颅：“好吧。既然公主选择相信，那么我们这些护守者也只能听凭公主吩咐了。”

　　“那好。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当然。”异口同声，众人的兴致也一一地开始燃烧起来。

　　“好兴奋啰，嘿嘿。那就让我第一个吧。”身形九岁的华衣依旧还是那么急切。她只晃了晃脖子，晃得是咔咔作响却终是兴致盎然。“击败你！”

　　一步腾空，华衣操持着手中的沉冤挥砍向那面薄纸镜面。数次之后，镜凭空裂开，化作十瓣了跌散开去。但是，这些镜片却终是不肯化为粉末的有灵之器。它们在那结界中各自壮大开去，生硬地将这镜之琉璃境界分割开来，直化作十个更小的空间，将那九个亵耻一一困住，留下最后一个空间了，好让那弥月静坐其中，调谐生息。

　　“现在，大伙该操练起来了！亵耻，吾等『弥月九章曲』终将你降伏！”

　　众人都只静静地笑着，各自走进了新的空间，正式面对他们彼此的敌人。

　　◇

　　而在全部结界之外，青龙不禁笑得更神秘起来，整张面具似乎都要颤抖地脱落下来似的。

　　“弥月九章曲。看来，这镜之琉璃还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将那边的东西召唤出来的法术啊！”他只轻轻地抬起右手把那面具按住了，心中暗道，“不知道，此时此刻，在那蒙山之中可还有些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

　　一声叹息，他垂下手臂抬起头，默默地凝视住远处的东方，却终究只有那无尽的黑色天幕落入眼帘。

　　往事，早已尘封。只是，缘何天意欲将之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