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Ⅰ破晓之天》寒色绯空

19、第一八章 焉知将离

　　“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啊，幽烬。”立于结界之外，精致的面具上，一道寒光从那幻眼中反射出来，映入虚空。青龙抬起手来，缓缓地轻触结界，一股涡旋风力聚于手心，撕扯着空气，切入结界。“花落，看来，这一次，你我不得不面对那些往事了啊。”

　　心声渐弱，结界已然破开。而他，一步跨入，立于高空，如神临，如天降，威严而冰凉彻骨。

　　◇

　　“啊！”海上的昊空，终于也感应到了他的介入。只是，这种力量，这个结界……怎么会？

　　“怎么了？”感觉到昊空神色不对，悼灵疑惑地问道。

　　“有人进来了。可是……怎么可能？我的困兽之阵，怎么可能会有人能破开，闯得进来呢？魔之六道，什么时候他们强到这个地步了？”心，发虚地寒凉。

　　“到底，出什么事……”话音未落，他已经不再需要昊空的解释了。那个人，那股力量，已经肆意释放开来。这个气场，完全都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魔之六道中，怎么可能会有如此高手？灵气之浩大，气场之霸道，就仿佛凭空有人看穿了自己，把自己视乎于无形般的强大，而令人绝望。

　　◇

　　“好久不见了，紫鸢姑娘。”青龙径直地走向同样立于高空正等待着他的男貌女子。

　　“我和你，好像不太熟。”花落只瞟了他一眼，便昂起头蔑道。

　　“是吗？”青龙却仿佛全不在意，他只发出微微笑声，仿佛和她很是熟络的样子。“哦，看来，你还是老样子，还是这么恨着你姐姐啊。哪怕你的心都死了，哪怕你的身体只剩下那一根寒铁，你的这份怨念，居然还是如此顽固而执著。”

　　“少在那里胡说八道。我没有姐姐。”花落很是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只是，这人却仿佛看不见似的，笑道：“哈哈，真是老样子，说话真是一点都不出人意料呢。亏得你姐姐还托我照顾你。看来，你一个人似乎过得也还不错嘛。”

　　“看起来，你也是六道之一。”花落却不听他瞎扯，她只静静地盯着这身着苍蓝色的男子，而身体里的灵气却已然翻江倒海，呼之欲出。

　　“是。那又怎样？难不成，你还能杀了我？”青龙略显戏谑地笑道。

　　“非亲非故，还有什么需要避忌的吗？”言下之意，自是胜券在握，不容你求饶。

　　可是，青龙却只如常地笑了笑，“是没什么需要避忌的。可是，你就真的不愿意听我一句吗？十多万年都已经过去了。曾经的一切也都化为灰烬，不复存在了。可是你对你姐姐的恨意，为什么就不能如那些过眼烟云消散不见呢？”

　　“你不了解，就没有资格在这里评说。”不是不敢动手，只是连她自己都不得不如此谨慎小心。这个人，这个故人，他可是……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你们姐妹之间的争执，但是好歹，我也曾听过你姐姐的诉说。紫鸢，你当真就舍得和你姐姐之间数千万年的相互扶持和姐妹深情吗？”

　　“我说过了，我没有姐姐。如果你还不识时务，非要提那些无聊的东西，那好，那我就像杀了你的同伴一样，杀了你！六道之人道！”话音方落，幻雨银丝便再一次浸满血光，像一条大蟒一般傲于其顶。

　　“那你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你自己究竟有多大的本事。”青龙也开始准备起来。无需念咒，手亦无兵刃法器，他只在手中聚起一道幽光，便不再动弹。

　　“哼，是么？就算她曾经教过你一些本事，你也不可能学得来。我和她，可是上天选择的载体。我们的能力，可是任何人，任何力量都无从掠夺的！”

　　“那你就试试看吧。落花之啼雀——我倒要看看，你这些年来，技艺可有生疏！”

　　“受死吧！”花落一声大喝，幻雨银丝已然自行出手。

　　幻雨银丝，其速度之快，幽烬早有尝过。那个速度，就连瞬步都无法避过。它只呼啸着，如天际闪电般呼啸而来，还不待他招架，已然缠绕其臂。

　　一瞬间，青龙手中的幽光已然瓦解，光芒散落。

　　花落一声冷笑，“还是这样。没有人能避过我的追击！就算她曾教过你一些关于『生』的秘诀，可是属于我的能力，却是你永远都避之不了的！去死吧，逞强的小鬼！”

　　和先前一样，幻雨银丝构架在二人中间，像是一座桥梁，却更是一道致命的光剑。

　　一道饱含着愤怒的血色灵气从花落这头迸发出来，极速地攻向青龙。只一霎那，那道光芒便从其臂攻入身体，融入血脉，透彻心扉。

　　“哼！你提她？哼哼，只是惹恼我杀了你而已！”冷笑着的花落傲然立于虚空，无数的枯萎的灰色花瓣点亮苍穹，映满整个结界，比之前的那一次更为壮阔。

　　但是……

　　◇

　　对面的青龙的模样，却总有些奇怪。虽然他的身体也开始一点一点地剥落散开，直化作那枯萎的花朵，融入她的灵气花中，但是，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可，是哪里呢？

　　他不可能逃掉！这是毋容置疑的。在这世上，还从未曾出现过自己失败的例子。

　　只是，为何，心底却没有底呢？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不安，这么慌乱？我到底在害怕什么？我到底，在担心什么？可我，怎么会有要担心的事情呢？不！我连心都没有，我怎么可能……我到底，这是在做什么呀！

　　前一刻，她还骄傲而霸气。但这一刻，她却心绪紊乱，胡乱猜想起来。

　　前一刻，还是他的末日降临。而下一刻……

　　◇

　　“你，察觉到了吗？”

　　身后，乍起一段声响！

　　“你！……”

　　一声惊呼，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幻雨银丝原本系着青龙而如今也应该浮游虚空的那一头此刻却正牢牢地缠绕着她的脖子！而自己的背后，却正有一只手紧紧地按在自己的后心……

　　◇

　　“怎么回事？”海面上的人们看得都傻了眼了！

　　的确，花落的必杀技，从未失手过的。但是这一次，怎么会？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这么强！”昊空话只说了一半，却只听见身边一阵呼啸之声。

　　——悼灵已然执枪意图飞奔上天相救！

　　“小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斗他不过的！”昊空说的不无道理。但是，身为悼灵，身为花落的主人，怎么可以置其生死于不顾呢？

　　“那又怎样？现在的我，不过是一具幻身！我死了，可只要救下花落，我心足矣！”

　　“你疯了吗？不要去啊！悼灵——啊！”前大半句还是惊呼不断，但是那末了的一个字，却是倒吸的一口凉气！

　　海天之上，一把银枪绚烂在手。悼灵欲飞赴直上，却终被一群人拦住了。

　　他们，全部都长着一样的面孔，他们也全部都展开着一样的笑容，而他们的手上全都有一副散放着寒光的爪刺——『亵耻』。

　　“天之辱我，命不亵耻！久违了，霾晦之青龙。”

　　◇

　　身体，已然凉了半截。

　　“啊……你……怎么可能？”难以置信！

　　“我早说过了，你是不可能斗得过我的。诚如你自己所想象的那样，你和你姐姐的力量都源自于上天的恩赐。除非你二人死亡，否则，那种力量是断然不会从你二人身上脱离掉的。而同样的，你们这二者既属相生可也相克的力量就必然会在这世上永世长存维系平衡。你还活着，死亡的力量依然存在如初。那么，换言之，那么，你就应该明白，所谓生的力量，必然也会存在！”

　　“不可能！她是不可能死的！她怎么可能会死！她还欠我，欠我！”花落有些失控地大喊起来。心有不甘，心又不甘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他能突破我宿命之绝技？除非……可是，不可能……

　　“你说她欠你，那你又何尝不欠你姐姐呢？”青龙的声音依旧冷静得可怕，“因为一个俗世男人，你们这掌管着世间生与死之奥秘的姊妹花，居然先后妄自将自己冰封，不问苍天。尤其是你，紫鸢！你居然将自己的灵魂出卖，湮没至死，整个身躯化作一块寒冰。可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复苏的时候，是什么力量赠予了你新的生命？”

　　一句提示，点亮心中一盏灯火。只是，缘何这盏心灯却照耀得自己浑身直发寒战？“不可能。不可能！她不会救我的。她不会救我的！”

　　“她为什么不会？你当真觉得，在她心目中，一个挚爱自己的男人，能比自己的亲生妹妹更为重要么？你不告而别，将自己冰封死去。你难道认为和你命运紧紧相系的姐姐会感应不到么？”

　　“感应到又怎样？她只会和她的男人风流快活罢了！”往日的回忆，总是那么不堪回首。直到今日，她的心，依旧因为姐姐和那个男人而埋葬着。

　　“诚如你今生所见，那个男人现在就在地府当差。那么，你自己推敲一下，如果，你姐姐真的和他在一起了，那他又怎会一个人幽居地府？纵使他身无丝毫法力，以你姐姐的本领，他们二人若是真的在一起了，那他会有忘了前世的今生吗？你姐姐会有可能让他湮灭于尘世吗？若是她二人当真相爱相守，你姐姐要想延续他的生命，他的青春年少，又有何难？紫鸢，你醒醒吧！你姐姐她，为了你，早就已经牺牲了自己！”

　　“不。你骗我。你骗我……”

　　纵使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的心，却怎么都不愿意重新现世的。

　　“我骗你？我若是骗你，那我怎么可能会获得属于姐姐的力量？就像你所说的那样，你们二姐妹的力量，源自于上天的恩赐，没有上天的剥夺，是任何人都无法夺取的。而现在，我拥有了这份力量，那你也该知道，原本寄存在你姐姐身上的力量，已经不再了。”

　　“你骗我，你就是在骗我……”

　　“十万年前，我有幸见到你。可那时候的你，已是一块坚冰。任何力量，都无法将其融化。但是，你姐姐毅然决定，放弃她的力量，将她的力量奉送给你，让生与死在相生相克之间融为一体。所以，她才会死去，化作了你坚冰之外不知疲倦不曾懈怠的漫天飞雪。她选择了死亡，用她的生命将你从死神手中换了回来。就像那对代表着正邪溯源，感情和理智绝然对立的明诚郁非两兄弟的惨剧一样，弟弟因为哥哥而死去，而兄长却终要为了弟弟而舍弃自己，将正邪之力归同于一。结果，他却终究迷失了自我而无法自拔。而你……”

　　“可我还是只会死的力量啊！”她已然哽咽在喉。难道，当真只是自己这许多年来，自己给自己设了笼子，自己没办法去相信姐姐吗？

　　“是啊。若不是你的灵魂固执地去拒绝去憎恨你的姐姐，你又怎么会是如今这副无法自我主宰的模样呢？”

　　“所以，我拒绝了她的力量，而你，是你得到了她生的力量？是你……”

　　“你说对了。在你苏醒的那一刻，我就曾告诉过你，我会替你姐姐照顾你。可是，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我的话。没办法，我只能将已然化作寒铁银枪的你安置在北邙山的玄极冰洞里。不过现在看来，是他得到你了。”完全听不出，他这话里是在夸赞悼灵，还是讽刺。

　　“你想怎样？你不能杀他的。你要知道，他是……”

　　无论她有多急，他都不急。如往昔里一般，令自己身心刺痛。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青鸟而已嘛。”青龙突然间讽刺地笑了笑，“怎么，难道，就连一向以清高自居不问凡尘世事的红鸾紫鸢二姐妹也要开始涉足尘世了吗？十万年前，那一场骇人听闻的神之内战，你们二姐妹不是根本就置若罔闻的么？”

　　“你不明白，我也不需要你来明白。总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可以，你不可以杀了他！我不允许，我以紫鸢的身份不允许你这么做！”

　　“以紫鸢的身份？哈哈，你现在，是想以妹妹的身份来要挟身负你姐姐力量的我吗？紫鸢，你怎么可以这样？现在的你，不但弱小得不堪一击，甚至，连心都脆弱了。”

　　“我的心早就死了。我根本，就没有那么脆弱的心了。”哀伤至底。而她说的，倒也是句实话。

　　“是么？如果我愿意帮你，你愿意放下所有的仇恨，变回以前的那个你吗？”青龙的声音变得软绵绵的，就好像，曾经的那个他一般，满嘴，尽是些让人心如鹿撞的音调。“我还记得，曾经的那座姊岚山上，繁花似锦，佳期如梦。一整年，每一天，都是那么的温馨，那么的让人神往。尤其是紫鸢妹妹，清高，而孤傲，眼中容不下任何人。你忘了吗？那个时候的你，可是什么都不会放在眼里，可是什么人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你……你是……你是那个时候的……不，不！如果你要报复我……“

　　“不，不不不。我怎么会报复你呢？难道你都没有发觉吗？我要想杀了你，就必须先封住自己身体内所有生的力量。花开，或者说红鸾，还是一如既往地怜惜着你啊！我替她不值，我真的替她不值！你知道吗？你这个妹妹，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啊！”

　　“呵呵，呵呵呵……那她呢？她就像话了吗？明明都和那个人有了婚约，她为什么还要爱上那个男人？为什么她非要和我争！为什么她非要逼我去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说她爱我？”

　　“紫鸢。”青龙的声音，又变得冷漠起来。但是，无疑地，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坏心。“是不是说，你永不可能去明白你的姐姐呢？你姐姐明明都有了婚约，她还会爱上那个男人吗？她从一开始就把他当成是一个普通的人来看待，就好像那无数个听闻你们二姐妹美貌而前来的登徒浪子一样。她理会他，无非只是因为你这个妹妹永远都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她却不得不来善后啊！”

　　“你没骗我？你是说，她和他之间……”

　　“一人敬礼，一人就得还礼。二者，绝无半点私情。你姐姐只当你把他看得轻贱，所以才替你拒绝了他的相约。却哪料，你也是爱上他了的。是你，在人前假扮清高，是你佯作拒人，所以才有了接下来那一切悲剧的发生。你姐姐为了你，而选择了死亡。可是，难道，你真的觉得，她该死吗？”

　　“……”她不敢做声。但是她知道，她自己已经有了一个答案。而且，在这个述说故事的人的心里，也已然知晓了自己的答案。

　　“好吧。若是你还想不通透，那我就再帮你一把吧。”青龙抬起另一只手，聚起灵气来，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圈，重重地拍在她的右后背上。

　　“你要收了我也可以，但是你，绝对……噗——”话未尽，便是一口喋血，整个人霎时间便冷去了，像是一具死了很久的尸体，寒气慑人。转瞬之间，那个艳丽的身影便化作一杆银枪，牢牢地置于那青龙的手中。

　　“放心吧。青鸟是个好人，我不会杀他的。我只是想测试一下他，究竟成长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我现在将你封印，无非只是希望你能找回你自己的心。放心吧，我不会杀他的。”他转过身，手执着银枪，却只往下一抛，一眼都不再看去。

　　“那么，接下来，就是你的时间了，亵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