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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一七章 落花之啼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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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稍往西沉。枕着那绵延了南北八百里的迷雾之林的寒山之巅,两道身影依旧置立风中,任由着冷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衫或者长袍。而在他们的面孔里,也都有些不约而同的冷峻神色。
“时间快要到了,阿修罗前辈。”这一次,是苍璇率先打破了这风里沉寂多时的宁静。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那么你——”迷殇已然转身向着东南方向准备离去。
“我会在这里继续等两位前辈回来的。”苍璇依旧很是恭敬地回复他道。
这个回答,自是惹得迷殇愠色难掩。他气恼地瞪过去,而苍璇那张依旧稚气未脱的脸庞却让他不由得只是简简单单地努了努嘴,终究还是没有冲那个孩子般温柔似水的人发起火来。
他轻轻捻动手指,低沉地说:“那好吧,你就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好了。记住,约定的时间一到,可别舍不得下手。”
“苍璇明白。苍璇一定会按时将两位前辈带过去的。”苍璇的语气,似乎对谁都是这般毕恭毕敬的。不过,不管怎样,却也让人没法冲他发火。
“那就这样吧。我先过去准备。等一会儿,你就带他们两个过来,不论死活。”不待苍璇答复,他已经向着东南飞掠过去。
“明白。”苍璇低沉着头,直到他感觉着自己看不到前辈的身影了方才抬头转过身看向东方。只是,在他那双眼睛里,却突然地布满了阴霾。泪眼婆娑。而他的心,又有谁能看得真切,明白,清楚?
◇
飞过一段距离之后,长剑『月童』却在覆在他背上的黑纱之中缓缓地低鸣起来。而这倒也叫他立刻警觉起来。迷殇果断地停下脚步,冷冷地看向前方的烟氲叠障:“出来吧。”
“呵呵,阿修罗果然是阿修罗啊。”他眼前的烟雾之中闪现出一个浑身金衣含笑如烟的童子来,脸庞宛若苍璇一般的年轻秀美,而在他的身后却凭空悬着七柄形状、长短以及颜色各异且呈扇形绽开的飞剑。他的声音很是清丽,而他的笑容里更是显露出深不可测的柔情和深藏其中且不可捉摸的神色,“竟然可以这么轻易地就发现小人的存在啊。不对——好像,是您背上的那柄剑的功劳呢!不过呢,无论是您剑的厉害,还是您自身的本事,终究也还得请您随小人走一趟。”
“你是谁。”迷殇的语气依旧冷若冰霜,且毫无起伏。
“您不需要知道小人的名讳。您只消知道是谁人请您走一趟的就好了。”金衣童子依旧诡异地笑着。
“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说个明白。我可没空去和你多费唇舌。”迷殇已经决意动手了。而『月童』更是直接地将轰鸣声放大了,表露出了无尽的兴致。
——可以说,这绝对是个很有实力的对手。虽然依旧不堪一击,但起码,可以让『月童』染满血腥,贪噬灵魂,大饱口福!这个灵魂,绝对上品!
“呵呵。”那童子依然面带微笑,“是我家夫人请您过府一叙,说是有些很重要的事情想向您问个明白。”
“是吗?”迷殇已然拔出『月童』,凌厉地挥砍下来。一记灰色的冰霜直扑向那个金衣童子,径直地从他身上划过去,斩落了他身后那一路的树木及在那树上沉睡的飞鸟。“我可没兴趣结交什么夫人。”他面无表情地将剑插回到剑鞘之中,眼神空洞的没有任何焦点。
月光静静地散落下来,轻柔地抚摸起那位童子的身体。只是,突然“咔”的一声,他的身体却沿着先前剑气碾过的痕迹错开位去,直化作两半了跌下凡尘。而在那割裂处,他的血也一滴一滴的聚成珠子凝在半空,在迷殇的身前,很完美地将他的侧面身形留在了那里。就这样,结束了,连呼救声都没有发出分毫。
而迷殇却也丝毫不作反应地打算继续往前掠过身影。只是,突然背后!
“你真的,杀死我了吗?”是那童子的声音!
“嗖——”他凌厉地操持起手掌化作锐利刀锋了狠狠地挥砍过去,直砍在身后那突现的人身上去。只是,却偏偏地像是划过了一滩泥浆似的感觉——但是,划过的地方,正是那金衣童子的腹部。
“看来——”他收起攻势,继而凌空往后跃出三丈距离了,冷峻地说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一些嘛。”
那童子却依旧如先前一般微笑着:“谢谢您的夸赞了。只不过,好像您并不是很喜欢我们之间太过于礼貌啊,呵呵。”
“说的是呢。我最讨厌那些无聊又浪费时间和精力的东西了。”迷殇冷漠地回应着。
“呵呵,那这么说来——”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得意了,“这算不算,是我们之间比较相似,有缘的地方?”
迷殇冷冷地看着他,不作答复。
而那童子却像是见到了难得的知音一般,咧开嘴露出牙齿了,令人倾心地笑着,甚至其中还有些许魅惑的味道:“既然幻雪先生这么喜欢动手,而且,还很不愿意温顺地随小人走一趟。那么,恐怕小人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姓氏?”迷殇的眼睛里终于又亮起了那一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威风。只是,这种威风里蕴含的意思却是:『你死定了!』
“不,不是小人知道您的名字。而是因为,您的名字,从一开始就刻在了我家夫人的『生死册』上!”童子的表情就在那个『死』字脱口之间便化作了一张如同迷殇一般冷峻的脸庞,分明的棱角上,一抹肃杀的凛冽之气瞬间便凝住了近处的空气。
“不好意思,本来打算让我家夫人亲自跟您解释这些事情的。但是没办法,要是带去的您还像现在这样恣意生事剑拔弩张,那可绝对不会是一件让人笑得出来的事情啊。”话音落,那金衣童子轻轻歪过头,继而合上双掌闭上眼去:“那么,从现在开始,小人就会抱着必须打败您的决心和您一决高下了。虽然说,小人可能并没有什么胜算,可是呢,您也绝对不会有丝毫能够逃生的机会。”
——看来,他是真的认真起来了,而且,他也很快就要出招了!
“这样啊。那好吧,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奉陪到底,让你好好享受一下一招毙命的快乐好了!月童——”他的嘴角又亮起了一把『镰刀』,“现在,你该高兴了吧!有人,可想将你我送上断头台呢!”
“是啊。那就让他自食恶果吧!”银色的月辉之下,那把长剑月童径直地飞出鞘来,在那尘嚣之间迅捷地化作一道裹在黑色长袍里的年轻男子。灰白的头发卷曲着,迎着风肆意摇曳。本该是腿部的地方,却只有一团墨绿色的脏东西裹在长袍里。而在他那双眼睛里,也只有着死灰一般的神色,仿佛,在这世上也并不存在任何能让那其中惊起涟漪的东西。
◇
东海之上,一片寂静安详。皓月当空,偶尔飘来一朵浮云,却也遮不住她的流光溢彩。
风,寂寞地吹着,从东吹到西,从北吹到南。没有人来理会她的空虚和无聊,更不会有人似她这番自娱自乐。
她呼啸着,本以为自己可以一路前行畅通无阻,她本以为在这深夜之中是断不会有人还醒着的吧。但是,她终究还是撞见他了,那一袭苍蓝,那一抹冰凉,那一道任什么都吹不进的面具。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把老朋友给请出来了。姊岚山之紫鸢,不知道阔别了这么多年之后的你,再见到我这个故人的时候会作何感想呢?”
风,悬停在他的脚下。那一道寂寞的身影中释放出无尽的压力,直直地把那风姑娘压得粉碎不成形了方才罢休。
“你是……”临碎前,风姑娘无力地辨认道。但却终究还是没可能吐出真言——她已然粉身碎骨,不再成形。
“是啊。没想到,吹拂着这神州大地数万年不曾停歇的你居然还能记起我的名字。可惜了啊,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该擅自闯到这个地方来。你看——”他抬起手,指向那薄如蝉翼凡人无法辨识得清的结界,“你看到了吗?在那个结界里面,已经有好几位老朋友在这里叙旧了。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先待在外面,等他们在里面把话结束了再进去打扰吧。好么,风鉴神女?”
青龙站在虚空,手臂微微抬起,掌心聚出一道光芒,而那破碎的风便径直地往那光里钻去,直到一切复归于无声。
夜露微凉,风,也乍停。
整个世界,都安宁了。只是,世界却依然听不见那道结界里正进行着的厮杀声。
◇
花落已然追击上空,灌注了灵力的幻雨银丝也化作透出骇人血色的软剑,盘旋着,追击而去。漫天的灰色花瓣随之起舞。整个结界里,很快便飘满了这异样的花朵。
起初,幽烬自是一脸轻蔑。他狰狞地嗤笑着,抬高手臂重重挥下,意图将那“手下败将”一举击败。但是……
“啊?”一脸错愕,幽烬马上就察觉不对了。“这些该死的花瓣!”
“没错。你所见到这些像花瓣一样的东西,并不是普通的鲜花瓣。这些,都是代表死亡的紫鸢花。”严肃起来的花落整个人看起来,就仿佛是腾满杀气了的悼灵一般,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强势的令人无法忽略的破魔之力!
“你别得意得太早!我幽烬是绝对不可能……”
话音尚未完结,虚空之中恍然便似有股强势的力量扼住了他的脖子,令他呼吸困难,又何谈唾骂?
“本来,我还是打算和你再多玩一会儿的。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不必了。要怪,就怪你的同伴来得太快了。我可不愿意让他来伤害我的念想。”
幽烬挣扎着,但是却很快地被那披帛所化成的软剑捆绑个结实。花落凌空一甩,披帛便带着他从半空中直飞起来,却只越拉越长,仿佛永无止境。待到他也被摔到花落正眼俯瞰的地方时,这二者间的距离,却已然超出了百丈之远。
“抱歉。魔之畜生道,你当真还是太弱了。不好意思,一切都结束了。”
披帛一端紧捆着幽烬而悬于下空,而另一端便绕在花落右臂之上。一股凛冽的死亡之气骤然释放开来,整个结界中竟是浮冰涌现,寒气肆虐!
“『落花之啼雀·赴死吧,我的猎物』!”一声吟唱结束,披帛上,一抹浓烈的血光从她这一头径直奔赴另一头,直抵在幽烬的周身,似千万利剑直刺其身,却不见血光不闻哀怨。
夜,静,静得让人不敢呼吸,只听得他的身体咔咔作响,令人毛骨悚然。
末了,他的尸体便分散开去,化作一瓣又一瓣枯萎的灰色花朵,遍散沧海,无声无息。
“老朋友,现在该轮到你了吧。该进来了,巽风之青龙啊!”立于虚空,花落依旧一脸严肃,整张脸色没有分毫杀了劲敌的喜色。她知道,就在那结界外面,站着一个更为强大的高手。而自己,真的有可能应付得了他么?
没有人知道。
甚至,那海上的二人还完全都没有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
◇
“好厉害!”昊空这一声赞许却真的是发自肺腑。花落,果然还是这么强悍的一张王牌啊!这股霸道,这种一招制胜的能耐,却是自己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本领吧。
“怎么,嫉妒啦?”悼灵朝她笑了笑,嘉许之色溢于言表。
“当然。如果我也这般厉害,那我是断不会允你唤她出来的。”
“是啊。若是我也有胜算,那我却也是绝不会兵行这一险招的啊。”一声叹息,却是卸下了心中压迫着的一方巨石。果然还是花落呢,虽然口舌让人厌烦了一些,但是起码她便是自己无法制敌时的终极绝招。那一招『落花之啼雀』,只怕这世上也只有她才会施展得开吧!
“呵,这话说的!”昊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一招,怎么还能算作是‘险招’呢?不过是一个『唤冥之术』嘛。若是我也能从那一堆『冥灵』中召唤出她来,我也是天下无敌了。”
听着这话,悼灵却不免一阵苦笑:“看来,你并不了解她啊。若是你知道她的秘密,恐怕你也不会这么笑话我了。”
“怎么?难不成,她不是冥灵么?可,若她不是,那你怎能召唤得出?”
“你不明白,自是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她的过去。因为你所不了解,所以你自然也不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那你倒是说说看,她到底是谁?”昊空有意地朝天上的她看了那么一眼,言道,“无非,是太古之前的人嘛。充其量,往远了说,就是亘古以前的嘛。可是不管怎样,我还是知道,她就是你手中的那柄寒枪,是你在北邙山谷找到的只会听命于你这一个主人的花落。至于其它的什么秘密,我还当真一无所知。”
“那么,属于她的那句传言,你应该听过的吧。”四目相对,惊得昊空是一阵心悸,“‘花生并蒂者:一者,生之不落幕;一者,落花之啼雀。’她就是那个『啼雀之花落』。”
“你说什么?”不由得,昊空竟是一脸错愕,“就是那传说中生于姊岚山上的并蒂花之红鸾紫鸢?她就是那并蒂两生花中的紫鸢花神?”
“是啊。姊岚山上那对曾令三界动容的姊妹两生花。任凭万千天兵天将在那山上叨扰,这二位花神却丝毫不为之所惧怕。阿姊红鸾花开,代表生命和孕育的力量。而阿妹紫鸢花落,所代表得便是花败,枯萎,死亡以及湮灭。所谓『落花之啼雀』,便是她主宰裁决这世上一切生命体死亡的宿命之绝技。”
“也就是说,在这世上,除了她,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施展出这个招数?”
“可以这么说吧。”
“那你为什么不一直将她召唤出来伴在身旁?这样的话,不是可以省很多事吗?无论敌人有多少,也无论敌人有多么强大,她都可以以一敌百,一招致命!”说话间,一朵紫鸢花瓣正飘落在她的鼻前。昊空摘在手里看了看,却似有所悟,“哦,也是。我曾听闻那紫鸢花神曾因为一男子而将自己送入了死亡的道路。却没想到,她居然化成了那一柄寒枪。或许,因为自己的肉身已经死了,所以和鬼魂一样,她终究无法在这阳世常存。”
“你猜对了一半。的确,红鸾紫鸢二姊妹同时爱恋上了一个男子。最后,二姐妹也因此而各自走上了冰封之路。但是,这并不是说她们已经死去,更不能说现在的她就是一具冥灵,或者鬼魂。死去的,仅仅只是那一份关于亲情之间的心绪。而残存下来的,无非只是些许对那个人的爱恋之情吧。就因为这一段情,是以让她可以为我所召唤出来,借给她一副灵体,让她好施展她的力量。然而,她却终究无法一直以现在这样的形态存在于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一旦我召唤她出来,那么,从我身上分化出去给她筑成灵体的灵气便永远都无法恢复,而她更无法得到补给,所以终究也还是会因为用竭力量而再次遁形于花落银枪。所以,我不可能永远都靠她来解决一切敌人。”
“难怪。可惜了。再强大再恐怖的力量,却终究也只能存在短暂的时光。所谓世间平衡,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什么?”悼灵稍有不解。
“强大的力量,注定是短暂的。而卑微弱小的,却是永世长存的。”
“呵呵,有意思。”
二人无意笑谈,却终忽略了那道还不曾下落的身影。这二人,根本就无法去探寻那立于结界之外的强者灵气分毫。
——恐怕,那个人,是个连花落都只觉棘手的难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