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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国赛的通知是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午后送到学校的,信封边缘烫着银线,捏在手里能感觉到里面硬卡纸的棱角。沈卿安是在物理实验室接到的,当时他正和谢砚辞调试一个简易电动机模型,铜线圈在磁场里嗡嗡转动,谢砚辞的指尖还沾着铜屑,看见送信的老师走进来,手忙脚乱地在实验服上擦了擦,结果蹭出一片灰黑色的印子。

      “沈卿安、谢砚辞,全国青少年物理竞赛决赛通知。”老师把两个信封放在实验台上,目光在他们沾着油污的实验记录本上停留了片刻,笑着补充,“组委会特别交代,你们俩的考场和住宿都安排在一起,说是看了省赛时的合作记录,觉得你们配合得好。”

      谢砚辞的耳朵“唰”地红了,伸手去拿信封时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烧杯,里面的蓝色硫酸铜溶液晃了晃,在台面上晕开一小片蓝。沈卿安赶紧抽了张滤纸去擦,指尖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又在同一时间笑出声。老师走后,谢砚辞捏着信封边角反复看,突然指着落款处的地址:“你看,在西安碑林博物馆旁边的中学!我爸说那儿的《石台孝经》碑是唐玄宗写的,字特别漂亮,我们一定要去看!”

      他说话时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沈卿安想起省赛结束那天,谢砚辞在笔记本上画的西安地图,密密麻麻标着景点和美食,连哪家泡馍馆的糖蒜最脆都记着。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国赛,谢砚辞却已经在憧憬了,说“就算没选上,暑假也要约着去”。

      傍晚回家,沈卿安刚推开家门就闻到一股油墨味,小姨正趴在客厅的地板上整理他的竞赛资料,膝盖上放着本翻得卷边的《物理学史》。“你爸当年总说,学物理不能只盯着公式,得知道每个定理背后的故事。”小姨抬起头,眼镜滑到鼻尖上,露出和他父亲极为相似的眼睛,“这书里夹着他的笔记,你看这页,关于电磁感应的,他写‘法拉第发现磁场能产生电流时,实验室的蜡烛都在为他跳舞’,多有意思。”

      沈卿安翻开书,泛黄的纸页上有父亲遒劲的字迹,在“楞次定律”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箭头末端写着“自然总是很倔强”。他突然想起省赛时,谢砚辞在考场上用同样的箭头提醒他注意电流方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小姨又从纸箱里翻出件深蓝色外套:“西安比咱们这儿低五度,早晚凉,这件是你爸年轻时穿的,你试试合不合身。”外套的袖口绣着个小小的原子模型,是父亲当年亲手绣的,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却看得人鼻尖发酸。另一边,谢砚辞家的晚饭桌上摆着张长长的清单,谢妈妈正拿着红笔修改:“防晒霜要带SPF50的,西安紫外线强;创可贴分防水和普通款,你们做实验可能会不小心划伤;还有这个,薄荷糖,提神用,你上次说沈卿安喜欢柠檬味的。”谢砚辞的父亲坐在旁边削苹果,突然说:“我雕了个小东西,给你们当护身符。”说着从工具箱里拿出个木盒,打开一看,是两个并肩的木雕小人,穿着校服,手里举着奖杯,底座刻着“最佳搭档”四个字,小人的衣角还沾着细小的木屑,显然是刚完成的。

      “爸,你这手艺可以啊!”谢砚辞抢过木盒,指尖抚过小人的头发——那发型和他与沈卿安的一模一样。谢爸爸笑了笑,继续削苹果:“当年我和你妈参加学术会议,也总被人说配合得好,有些默契啊,是在一次次讨论里磨出来的。”谢砚辞突然想起省赛时,他卡在一道力学题上,沈卿安悄悄把草稿纸往他这边推了推,上面画的受力分析图,正好是他没想到的角度,那一刻的默契,就像电流通过导线,自然而然。

      出发前一天,两人约好去买站台票。火车站里人来人往,广播里的通知声此起彼伏,谢砚辞背着个巨大的登山包,里面装着两人的实验工具和换洗衣物,沈卿安则拎着个装满资料的手提箱,箱角贴着张便利贴,是小姨写的“带好准考证、身份证、眼镜布”。走到候车厅角落的长椅坐下,谢砚辞突然从包里掏出个保温杯:“我妈煮的绿豆汤,加了冰糖,你尝尝。”

      杯子刚递过来,沈卿安的手机响了,是班主任打来的,说组委会追加了一项实践考核,需要自带一套简单的测量工具。挂了电话,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起实验室里那套备用的游标卡尺和螺旋测微器。“我去取!”谢砚辞猛地站起来,背包带滑到胳膊上,“你在这儿看着东西,我骑共享单车去学校,半小时就回来。”

      沈卿安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手里的绿豆汤还冒着热气。阳光透过候车厅的玻璃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像他们做过的光的干涉实验。他翻开笔记本,看见谢砚辞在西安地图旁画的小漫画:两个小人蹲在泡馍馆里,一个在掰馍,一个在剥蒜,旁边写着“分工合作,效率翻倍”,忍不住笑了。谢砚辞回来时满头大汗,手里紧紧攥着工具盒,裤脚还沾着泥点。“路上骑太快,摔了一下,没事。”他把工具盒递给沈卿安,自己则拧开保温杯灌了大半杯水,喉结滚动的样子,像极了课堂上回答问题时紧张的模样。沈卿安突然发现他的手肘擦破了皮,赶紧从包里翻出创可贴,是小姨特意分的防水款,小心翼翼地帮他贴上。“你啊,总是这么冒失。”嘴上责备着,指尖却轻轻按了按创可贴的边缘,确保不会掉。

      火车是晚上八点的,谢砚辞的父母和沈卿安的小姨都来送站。谢妈妈拉着两人的手反复叮嘱:“晚上睡觉要锁好门,早餐要吃热的,别总吃泡面。”谢爸爸则把一个相机塞给谢砚辞:“拍点照片回来,尤其是碑林的碑刻,我研究书法的同事特意嘱咐要看。”小姨往沈卿安包里塞了袋核桃:“每天吃两个,补脑子,遇到难题别慌,就像平时练习那样。”

      汽笛鸣响时,谢砚辞突然抱住了他的父母,又转身抱了抱小姨,最后看向沈卿安,眼里闪着光:“走了!”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人影渐渐变小,谢砚辞还在挥手,直到站台的灯光变成模糊的光斑。沈卿安靠在车窗上,看着谢砚辞把木雕小人从包里拿出来,放在小桌板上,两个小人的影子在灯光下挨在一起,像他们此刻的肩膀。

      “你看,”谢砚辞指着木雕底座,“我爸还刻了日期,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做实验的那天。”沈卿安凑近一看,果然有行小字:“3月15日,电磁感应实验成功。”那天的情景突然清晰起来——谢砚辞不小心把导线接反了,电流计指针反向偏转,两人手忙脚乱地排查,最后发现是电源正负极弄混了,笑了半天。

      夜深了,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谢砚辞从包里翻出两本物理题集,说:“再看两道题吧,保持手感。”沈卿安却注意到他的眼皮在打架,伸手把书合上:“睡会儿吧,养足精神才重要。”谢砚辞打了个哈欠,往椅背上靠了靠,很快就睡着了,头不自觉地偏向沈卿安的肩膀。沈卿安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靠得更稳些,然后翻开那本《物理学史》,借着微弱的灯光读起来。

      读到法拉第在日记里写“磁能生电”的那天,他突然停住了。窗外的月光刚好照在书页上,父亲的笔记旁,不知何时被小姨画了个小小的笑脸。他侧头看了看靠在肩上的谢砚辞,对方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蝶翼轻轻颤动。沈卿安拿起笔,在笔记本的空白处画了两个并肩的小人,旁边写着:“西安见。”

      火车在黑夜里穿行,像一条发光的线,连接着过去与未来。沈卿安知道,国赛的难度肯定远超省赛,但他心里没有丝毫慌乱。就像谢砚辞父亲说的,有些默契是磨出来的,从第一次在实验室合作,到考场上悄悄传递的思路,再到此刻共享的体温,他们早已不是孤军奋战。

      天亮时,谢砚辞醒来,发现自己还靠在沈卿安肩上,脸一下子红了,慌忙坐直:“抱歉啊,我睡得太沉了。”沈卿安笑了笑,递给他一块薄荷糖:“醒醒神,快到西安了。”透过车窗,已经能看到远处的古城墙,灰黑色的砖瓦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像一幅水墨画。

      “你看!”谢砚辞指着窗外,“是钟楼!比图片上还壮观!”沈卿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钟楼的金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突然想起谢砚辞笔记本上的话:“物理的浪漫,是发现规律的惊喜,更是有人陪你一起探索。”

      他低头看了看小桌板上的木雕小人,又看了看身边眼里满是期待的谢砚辞,心里突然无比笃定:不管结果如何,这段一起奔赴的旅程,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火车渐渐减速,站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沈卿安深吸一口气,和谢砚辞对视一眼,同时拎起了行李——前方,是新的考场,也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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