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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考前夜的星光与温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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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赛前夜的实验室还亮着灯,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把两张并排的实验台照得像铺了层薄雪。沈卿安的笔尖在误差分析报告上悬了很久,墨滴在“系统误差”四个字旁边洇出个小小的圆——谢砚辞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覆了上来,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草稿纸渗进来,像团温热的棉絮裹住了他微凉的指尖。
“这里的公式推导,”谢砚辞的呼吸落在他耳后,带着点薄荷糖的清冽,“你总爱跳这步,阅卷老师最抠细节,上次模拟考就因为这个扣了两分,忘了?”他的手指带着沈卿安的笔,在纸上补了行推导过程,字迹清隽,和沈卿安偏锋的笔锋放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像钢琴的黑白键碰出的和弦。
沈卿安的指尖在纸上又洇出个墨点,像颗没说出口的心跳。他侧过脸时,看见谢砚辞的实验服袖口别着枚小小的银杏叶徽章,是上周谢砚辞母亲送来的。阿姨当时笑得温和:“这是你爸当年省赛时别过的,铜的,磨得发亮了,说是能沾沾运气。”徽章的边角确实被磨得圆润,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块浸了年月的玉。
“我妈把准考证塞你书包外侧了。”谢砚辞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还有她熬的安神茶,保温瓶装着,说‘喝了睡得沉,明天脑子转得比公式还快’。”他往沈卿安那边凑了凑,两人的肩膀轻轻靠在一起,布料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她还说,要是进考场前腿软,就摸一摸这枚徽章,像摸着前辈的底气,稳当。”
沈卿安的指尖抚过那枚徽章,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烫得他眼眶发热。他想起今早小姨发信息来,没像往常那样只念叨“别总折腾这些没用的”,而是说:“明天好好比赛,要是成绩出来后不好,你以后就在店里帮我忙,别学了。”校服口袋里塞着颗水果糖,橘子味的,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那种,糖纸皱巴巴的,像被人在手里攥了很久。
“最后一遍检查器材清单吧。”谢砚辞从文件夹里抽出张纸,上面用红笔标着密密麻麻的重点:“游标卡尺记得校零,去年有个考生忘调,数据全错了”“显微镜调焦要慢,急了容易碰坏载玻片”,每个字旁边都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是谢砚辞母亲的笔迹,圆滚滚的,像她说话时弯起的眼睛。“我妈说,她当年陪考时,比考生还紧张,总怕漏掉什么,现在轮到她给你俩操心,倒觉得踏实。”沈卿安看着那张纸,突然笑了:“阿姨是不是把我们当幼儿园小孩?”话刚出口,就被谢砚辞轻轻敲了下额头,指尖的力度很轻,像片叶子落在皮肤上。“在她眼里,我们可不就是要去闯考场的小孩?”他的指尖还停留在沈卿安的额角,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温度,“就像当年,她看着你爸走进考场时一样。”
实验室的挂钟敲了十下,金属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荡开。谢砚辞开始收拾东西,把游标卡尺、量角器一一装进工具盒,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沈卿安看见他把自己的保温杯和竞赛笔记放在一起,又把沈卿安的草稿本塞进自己的书包侧袋,像在确认两件不能分开的东西。“酒店房间的钥匙,”谢砚辞从口袋里摸出两张房卡,在灯光下泛着浅金色,“我妈说让你选,靠窗的那张给你,你不是总说晚上看星星能记清公式吗?”
沈卿安接过房卡时,指尖碰到谢砚辞的指腹,像触到团温热的气流。他想起昨晚谢砚辞母亲发来的消息,附了张老照片:年轻的沈父站在考场门口,白衬衫的领口有点歪,手里攥着准考证,笑得有点傻,却眼里有光。阿姨在消息里说:“卿安放宽心,你爸当年进考场前,紧张得手心冒汗,结果还不是拿了第一?有些事啊,越在意越要松着点。”
“走吧,”谢砚辞拎起两人的书包,肩带在他肩上轻轻晃了晃,“再不走,赶不上最后一班校车了。”他的书包侧面印着个“E=mc?”的公式,是沈卿安去年生日送他的,公式旁边,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用黑色水笔画了个小小的箭头,从“E”指向“m”,被反复描过,颜色深得发亮,像在说“我们的方向,永远一致”。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亮起又熄灭,影子在墙上被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并行。沈卿安踢着脚下的石子,听见谢砚辞的呼吸比平时重了些,突然开口:“谢砚辞,你说我们明天会不会超常发挥?”
谢砚辞回头时,月光正好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涌进来,落在他眼里,亮得像盛了片银河。“物理课本上说,准备充分的系统,误差总会最小。”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听见,“而且……我们是‘量子纠缠’啊,你忘了?”
校车在夜色里穿行,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响。桂花香从敞开的窗户漫进来,混着谢砚辞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像杯温好的蜂蜜水。沈卿安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不安的东西,都变得模糊了——小姨皱着眉算账单的样子,父亲遗像前蒙着的薄尘,课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此刻都被身边这个人的温度、被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轻轻抚平了。他低头时,看见谢砚辞的手搭在两人中间的扶手上,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沈卿安犹豫了一下,慢慢伸过手去,指尖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指尖。谢砚辞的手指僵了一下,随即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像电流般淌过来,熨帖了所有紧张。
“别怕。”谢砚辞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明天走进考场时,想想我们一起解过的题,一起待过的实验室,还有……阿姨烤的饼干。”
沈卿安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想起那些在晨光里对题的清晨,谢砚辞总带着两份三明治,其中一份的蛋黄酱永远比另一份多;想起那些在实验室里争论的傍晚,为了一个误差值吵得面红耳赤,最后却一起趴在桌上笑到肚子痛;想起上周模拟考失利,谢砚辞把自己的错题本塞给他,扉页上写着“错了就改,怕什么”;想起阿姨每次来送东西,总会多带一份给沈卿安,说“卿安正在长身体”……这些碎片像散落在时光里的星子,此刻突然被串成了银河,亮得让人眼眶发烫。
校车到站时,谢砚辞把靠窗的房卡塞进沈卿安手里,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下,像只蝴蝶停了停又飞走。“早点睡,我定了六点的闹钟,一起去吃巷尾那家馄饨,你上次说他们家虾皮放得足。”
沈卿安站在酒店门口,看着谢砚辞走进电梯的背影,突然觉得明天的考场没那么可怕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银杏叶徽章,想起父亲的笑容,想起小姨塞在口袋里的水果糖,想起此刻手心里还留着的温度,突然笑了——原来勇气从来不是孤立的东西,它是无数个温暖的瞬间攒起来的底气,是有人站在你身边,说“别怕,我陪你”。
回到房间时,沈卿安把准考证放在床头,旁边摆着谢砚辞母亲给的安神茶,保温瓶上还贴着张便利贴,画着个举着奖杯的小人,旁边写着“加油”。窗外的星星很亮,像父亲生前带他去山顶看的那样,一颗挨着一颗,像是永远不会孤单。他突然拿出竞赛笔记,在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字:“明天的考场,是我们和过去的约定。”
写完才发现,谢砚辞不知什么时候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奖杯,杯身上刻着两个并排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沈卿安的指尖抚过那行字,突然觉得,无论明天结果如何,能和身边这个人一起走到这里,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夜风吹过窗台,带着桂花香,像谁在轻轻说“晚安,未来的赢家”。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翻书声,沈卿安知道,谢砚辞一定也在最后一遍看笔记。他拿起安神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踏实得像揣了块暖玉。
或许成长就是这样,要着别人的期待,也要带着自己的倔强,一步步走向那个未知的考场。但只要身边有光,有温度,有那个和你一起攥紧笔的人,再黑的夜,也能走出亮堂堂的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