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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藏在笔记里的光 ...

  •   省赛倒计时牌的数字跳到“3”那天,沈卿安是被摔门声惊醒的。小姨的声音像淬了冰,砸在客厅的地板上:“还睡?店里的货堆成山,你倒有闲心在家做梦拿奖!”

      他从床上弹起来时,看见自己的竞赛笔记被扔在墙角,封皮被踩出个灰印子。那是谢砚辞母亲帮忙装订的活页本,现在正蜷在拖鞋边,像只被遗弃的猫。

      “这破本子能当饭吃?”小姨叉着腰站在门口,鬓角的碎发因为生气翘起来,“我跟你说沈卿安,今天必须去店里帮忙,不然就把你这些破烂全扔了!”

      沈卿安没说话,弯腰去捡笔记时,指尖被页角划破了皮。血珠滴在谢砚辞写的批注上——“这里的误差分析很妙”,墨迹晕开一小片,像朵突然枯萎的花。

      他揣着笔记往门外走时,小姨突然拽住他的校服后领,力道大得像要把布料扯破:“我告诉你,别指望那个谢砚辞能帮你什么!人家妈是教授,你呢?你有什么?你爸死得早,我拉扯你这么大,不是让你整天瞎折腾的!”

      沈卿安的肩膀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他挣开小姨的手往外跑,晨光刺得眼睛发疼,书包带勒着肩膀,却没刚才那句话扎得疼。

      实验室的门是虚掩着的。谢砚辞正趴在桌上画实验装置图,晨光顺着他的发梢滑下来,在纸上投下细碎的影。听见脚步声抬头时,他手里的铅笔“啪嗒”掉在地上——沈卿安的校服领口歪着,眼角红得像被揉过,手里的笔记封皮还沾着灰。

      “怎么了?”谢砚辞起身时带倒了椅子,金属腿擦过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他伸手想碰沈卿安的肩膀,却被对方偏头躲开,像只受惊的小兽。

      沈卿安把笔记往桌上一摔,封皮的灰蹭在白纸上,画出道丑陋的印子:“她把我爸的书全扔了。”声音发哑,像被砂纸磨过,“说占地方,还说……说我跟你混在一起,是不知好歹。”

      谢砚辞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想起昨天傍晚,岑老师悄悄给他打电话:“卿安小姨去教务处了,说要撤回他的省赛报名,还说……说你母亲仗着是教授,故意拉拢孩子。”那时母亲正在旁边打包省赛要用的文具,闻言突然抬头:“明天我去趟店里,就说‘卿安是块好料子,耽误了可惜’。”

      “我妈今早去你小姨店里了。”谢砚辞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些,“说……想请她吃顿饭,聊聊省赛的事。”

      沈卿安猛地抬头,眼里的错愕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她去干什么?我小姨会……”

      “我妈带了样东西。”谢砚辞从书包里掏出个牛皮纸包,层层打开后,露出本泛黄的相册。最上面那张照片里,年轻的沈父举着奖杯,旁边站着的女人笑得眉眼弯弯——是谢砚辞的母亲。“我妈说,这是你爸当年拿省赛金奖时的合影,她特意从档案馆翻出来的。”

      沈卿安的指尖抚过照片上父亲的脸,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把这张照片藏在枕头下,说“安安以后也要站在这里”。后来父亲走了,照片就不见了,他以为早就被小姨扔了。

      “我妈说,”谢砚辞的声音浸着暖意,像午后晒透的棉被,“当年你爸比谁都难,一边打零工一边备赛,最后还是拿了第一。”他往沈卿安那边挪了挪,膝盖轻轻碰到一起,“难走的路,才有意思,不是吗?”

      沈卿安的眼泪突然砸在相册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想起昨晚在实验室,谢砚辞母亲发来的消息:“卿安要是为难,就让他来我家住几天,就说‘谢砚辞想跟他对题’。”原来那些他以为孤立无援的时刻,总有人在背后悄悄托着他。

      “实验器材清单,”谢砚辞突然换了话题,从文件夹里抽出张纸,上面贴着块创可贴,是沈卿安早上被划破的那页笔记,“我妈给你包好了,说‘解题时别分心’。”他指着清单上的红笔批注,“这里的注意事项,她特意用你爸当年的解法举了例子。”

      沈卿安看着那行熟悉的笔迹——和父亲笔记本上的“跳步指南”如出一辙,突然笑了,带着泪意:“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妈说,”谢砚辞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发顶,像在安抚只受惊的鸟,“用心的人,总能看见别人藏起来的光。”

      临近中午时,谢砚辞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的瞬间,沈卿安听见谢砚辞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轻快的笑意:“让卿安别担心,我跟他小姨说好了,省赛前这几天,就让他安心备考,店里的事我让人帮忙照应。”

      谢砚辞挂了电话,看见沈卿安正盯着自己的书包发呆。那里露出半截保温桶,是谢砚辞母亲早上塞进来的,说“给卿安带的排骨粥,趁热喝”。

      “我妈说,”谢砚辞把保温桶递过去,“她跟你小姨保证了,要是拿不到奖,所有报名费她来出。”他顿了顿,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但我知道,你不会让她亏本的。”沈卿安舀起一勺粥,排骨的香混着米香漫过舌尖时,突然看见碗底沉着颗红枣,是谢砚辞母亲总往汤里放的。他想起自己藏在枕头下的省赛准考证,照片上的自己笑得有点傻,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那道光学题的新解法,”沈卿安放下勺子,从笔记里抽出张草稿纸,“我改了下步骤,这次绝对不会被扣分。”他的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过,“你看这里,用几何光学和波动光学交叉验证,双保险……”

      谢砚辞的目光落在他飞扬的笔尖上,晨光在草稿纸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他突然想起母亲说的话:“真正的保护不是替他挡风,是让他知道,风再大,也有人陪他一起往前走。”

      实验室的挂钟敲了十二下时,沈卿安把那张改好的解法纸折成小方块,塞进谢砚辞的笔袋。“省赛那天带着,”他的耳尖红了红,“就当……我们一起写的。”

      谢砚辞捏着那张小方块,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填得满满的。窗外的桂树被风吹得沙沙响,落了两人满身花瓣。他低头时,看见沈卿安的校服领口还歪着,伸手替他系好的瞬间,听见对方轻轻说了句:“谢砚辞,谢谢你。”

      “谢什么。”谢砚辞的指尖在他领口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物理课本上说,作用力是相互的。”

      就像此刻,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也刚好需要你。就像那些藏在刻薄话语背后的伤口,终会被并肩的温度,慢慢熨成温柔的疤。离省赛还有三天,他们的笔记上,终于只剩下解题步骤,再没有犹豫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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