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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温热的茶水与未说透的默契 ...


  •   第三节课的预备铃刚响过,岑温颂抱着一摞竞赛题走进教室时,沈卿安正把改了又改的志愿表往书包深处塞。纸页被折出深深的印子,“物理竞赛班”那行字上,有三道被笔尖划破的痕迹——是昨晚小姨盯着他划掉时,他故意用力戳的。

      谢砚辞的桌角放着本摊开的《费曼物理学讲义》,书页边缘被手指捻得发毛。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沈卿安的动作,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墨水在草稿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像颗没说出口的心事。

      “耽误大家两分钟。”岑温颂把竞赛题放在讲台上,浅灰色的针织衫袖口沾了点粉笔灰,“上周模拟考的附加题,有两种解法很有意思,我们一起来看看。”

      投影仪嗡嗡启动,光束投在白墙上,清晰地映出两张解题纸。左边那张字迹清瘦,步骤严谨得像精密仪器,是谢砚辞的;右边那张笔锋稍显潦草,却在关键步骤处画了个醒目的箭头,指向更简洁的公式,是沈卿安的。

      “谢砚辞的解法堪称标准范例,”岑温颂的声音像浸过温水的棉线,轻轻落在每个人心上,“但大家注意看沈卿安这里——”她用激光笔点在那个箭头上,“他跳过了常规的变量代换,直接用了矩阵简化,虽然中间少了一步推导,思路却更接近竞赛的核心思维。”

      教室里响起低低的惊叹声。沈卿安的耳尖瞬间烧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那个矩阵解法,是上周在旧书店,谢砚辞用铅笔在他草稿纸上画的,当时对方说“这个角度更省时间,就是有点冒险”。

      “冒险才有意思,不是吗?”岑温颂关掉投影仪,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两人,带着点了然的笑意,“竞赛班的申请表,我看了下,谢砚辞报了,沈卿安怎么没交?”

      沈卿安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刚想找借口,就听见谢砚辞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的表在我这儿,早上说想再检查一遍格式。”对方说着,从练习册里抽出张纸递过去,纸上“物理竞赛班”五个字写得工工整整,签名处的笔画微微发颤,分明是他自己的笔迹。

      沈卿安猛地转头看他,眼里满是错愕。谢砚辞却没回看,只是指尖在桌角轻轻敲了敲,节奏和他平时讲题时的习惯一模一样——那是在说“别慌”。

      岑温颂接过申请表,翻看时突然“咦”了一声:“这不是沈卿安的笔迹啊。”

      谢砚辞的耳尖泛起层薄红:“是我帮他抄的,他早上钢笔没水了。”这个借口漏洞百出,却让沈卿安想起今早自己确实在书包里翻了半天钢笔,最后用的还是谢砚辞借给他的那支。

      岑温颂没再追问,只是把表放进竞赛班的档案袋:“正好,你们俩的解法互补,一起进竞赛班刚好。”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卿安紧绷的肩上,“有些担心是多余的,真正能走远的人,从来不怕路上有同行者。”

      下课铃响后,岑温颂在走廊叫住了他们。办公室的玻璃窗开着,飘进桂花香,办公桌上的青瓷茶杯里,龙井舒展着浮在水面。

      “坐。”岑温颂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先捧着茶杯坐下,“沈卿安,你小姨早上给我打了四十分钟电话。”

      沈卿安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能想象出小姨会说什么——说他“心思不正”,说谢砚辞“带坏他”,说两个男孩子“整天黏在一起不像话”。

      “她说你这次月考进步,是因为谢砚辞把压轴题的思路提前透给你了。”岑温颂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还说谢砚辞妈妈也找过她,担心你拖累谢砚辞的进度。”

      谢砚辞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收紧:“岑老师,我们……”

      “我给她看了你们高一时的卷子。”岑温颂打断他,从抽屉里翻出两本作业本,“沈卿安高一的物理选择题正确率,比你还高三个百分点,谢砚辞。”她把本子推过来,“只是他那时不爱写步骤,总被扣分。”

      沈卿安翻开自己的旧作业本,发现每道错题旁边,都有岑温颂用红笔写的批注:“思路正确,步骤太跳,像在跟阅卷老师猜谜”“这里的辅助线画得很妙,为什么不写清楚?”字迹温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笑意。

      “你们俩啊,”岑温颂看着他们,眼里的暖意像茶杯里的热气,“一个严谨得像教科书,一个跳脱得像即兴演奏,偏偏能看懂对方没说出来的话。”她从书架上取下两本厚厚的竞赛题集,封面都磨得起了毛边,“这是我十年前带的学生留下的,你俩拿去看。”

      谢砚辞接过其中一本,发现扉页上贴着张泛黄的合影,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勾着肩笑,背景是奥赛领奖台。旁边写着行字:“最好的对手,是能让你发现自己另一种可能的人。”

      “那个戴眼镜的,”岑温颂指着照片里的男生,“当年总被说‘跟同桌走太近,影响学习’,结果两人一起拿了省一。”她又指了指另一本,“那本给沈卿安,里面有页夹着张便签,是那个学生写的‘跳步骤指南’,跟你现在的毛病一模一样。”

      沈卿安翻开书,果然在第三十七页找到张粉色便签,上面用钢笔写着:“步骤可以省,但逻辑不能断,就像跑八百米,能抄近道,但不能少跑一圈。”字迹张扬,旁边画了个冲线的小人,动作夸张得像在飞。

      “青春期的友情很珍贵,”岑温颂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桂花树上,花瓣被风吹得簌簌落,“尤其是能一起往前跑的。别让别人的声音,盖过你们自己的节奏。”她顿了顿,看向谢砚辞,“你妈妈那边,我会跟她沟通,真正的优秀不是孤立的,是能照亮别人的同时,让自己更亮。”

      走出办公室时,桂花香漫了满身。沈卿安捏着那本竞赛题,突然停住脚步,从书包里掏出张纸递给谢砚辞——是他昨晚被小姨逼着改的志愿表,“物理竞赛班”四个字被划掉后,又被他用红笔重重描了回来,像道不肯认输的伤口。

      “其实……我自己填了一张。”他的声音有点发哑,耳尖红得像被桂花染过,“就是没敢交。”

      谢砚辞看着那张皱巴巴的纸,突然笑了,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那现在,我们算正式成为竞争对手了?”

      “嗯。”沈卿安点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触到团温热的棉花,“也是……”他没说下去,但谢砚辞懂了。

      就像岑温颂说的“另一种可能”,就像那本旧竞赛题里的“跳步骤指南”,他们之间早就有了种不用言说的默契——是对手,是朋友,更是能看到彼此藏在严谨或跳脱背后的、那点不肯妥协的光。

      只是这道光里,似乎还藏着点别的什么,像竞赛题最后那道没写全的附加问,需要更多勇气,才能写出完整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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