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久安息》文短纸长

21、第四十五次安息2

　　他看见其他人的反应，觉得大概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你们听见那个声音了吗？”何培民有些犹豫，张了张嘴。
　　“听见了。”盛儒释回答，“末世将临，神塔已至。”他重复了一下自己听见的话，确认是不是跟何培民的一样。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魏姐表情变得很僵硬，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就飞快离开了科室，看得何培民和盛儒释一愣一愣的。
　　再看群聊，基本上每个群聊都在发关于塔还有那个声音的事情，有人还放出了国外社交平台上的聊天，不止c国的人听见了这个声音，其他国家也听见了以他们本地语言的这句话，就好像全世界都看见了这座塔，又好像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个声音。
　　最离谱的是，有人耳朵听不见都“听见”了这个声音。这种“神迹”让很多唯物主义者的世界观都破碎了，一瞬间，所有社交媒体上的热度榜第一都是这件事，连著名影帝贩毒拉皮条这种事情都无人关注了。
　　这个塔究竟是什么。末世真的要来了吗？怎么登上这个塔。
　　国家新闻当天就报道了这件事情，并官方回复了关于这座塔的争议。大致意思就是，强调当前社会秩序稳定，物资供应充足，而目前气象局没有检测到极端天气的迹象，国际形势也还算核平，已成立最高级别联合调查组，请民众保持冷静，不传谣不信谣，一切信息以官方发布为准。
　　尽管官方信息发布的很诚恳，但社会秩序还是不可避免地混乱了起来，各种末世求生的文章视频爆火，超市里的食物饮用水被哄抢，大量的店铺关闭，而官方派上去查探的飞机甚至连塔都不能靠近，雷达也扫描不出来。
　　塔出现的第三天，从塔中突然延伸出数不清的梯子，这些梯子从天空中延伸到地面，就像在邀请所有人进入。巨大的探照灯柱刺破城市边缘的夜空，将那道从天而降、散发着非自然幽光的“梯子”笼罩在惨白的光晕中。军队的装甲车、临时搭建的钢铁隔离墙，将梯子方圆数百米围得如同铁桶。荷枪实弹的士兵神情紧绷，枪口对外，构筑起一道冰冷的防线。高音喇叭循环播放着官方的通告：“请广大市民保持冷静，不要靠近警戒区域！政府已派出专业调查组登梯探查，一切信息以官方发布为准！不信谣，不传谣！”
　　盛儒释在医院里看着梯子的落下，这几天医院人都少了很多，他工作清闲的不可思议，看着那座塔，在小群里跟何培民确定了，自己大概回去梯子那里。作为重生过那么多次的人，他确定这个“塔”所说的“末世”大概是真实的，但是“塔”究竟是不是人类能幸存的终点，他却不确定。
　　他远远望着城市东北方向。那座被称为“神塔”的庞然巨物依旧无声地矗立在天际线尽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泽。从它基座延伸出的无数道“梯子”，如同巨大的、发光的藤蔓，无视重力规则，笔直地垂落大地，其中一道就落在他目之所及处。
　　盛儒释挤在隔离墙外围黑压压的人群里。他能感受到周围人群散发的浓烈情绪：好奇、恐惧、茫然，还有一丝被强行阻拦的不满。
　　手机里跳出消息，是官方在直播，他看着那些身着特殊防护服、背负着沉重仪器的调查队员，在无数目光和镜头的注视下，神情肃穆地走向那道光梯。第一个队员伸出手，触碰到了那看似虚幻的光束，然后，他踏了上去，身影开始向上移动，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通往塔身的幽光深处。后续队员一个接一个地跟上。
　　“真上去了啊…”“能行吗？”“里面到底是什么？”周围响起压抑的议论声，看来其他人也在看这个直播。
　　他留在了警戒区外围，没有离开。何培民和刘善珍也在附近，直播还没停，他们三个人看一个人的手机，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梯子顶端的光幕没有任何动静。官方直播的信号始终停留在调查队员消失在光幕的瞬间，再无后续。没有信号传回，没有队员返回。
　　无数双沾满泥泞、无比混乱的鞋子，无数人在狭窄的空间里互相推挤、践踏！盛儒释清楚地“看到”自己被人群挤倒在地，无数只脚像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头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窒息感扑面而来……他甚至“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味。他颤抖着手，“离开这里。”他强调，“会发生踩踏事故，会死。”
　　“啊？”何培民愣了一下，随后四处张望，“现在出去吗？”
　　“出不去。”刘善珍被人推着往前挤，朝他们摇头，“后面还在来人，完全堵死了。”
　　盛儒释觉得他这次又逃不开了，人群中开始弥漫越来越浓的不安。窃窃私语变成了大声的质疑。
　　“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是不是出事了？”
　　“该不会…都死了吧？”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过了许久，人群中有人在高喊着“登塔是唯一生路！”，有人举着简陋的宗教旗帜，更多的人只是沉默地、固执地向前挤，而在人们的手机社群里接收到各种亲朋好友口述的发生的灾难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凭什么不让我们过去，你们还隐瞒消息，你们要害死我们吗？”
　　“让开！我们要登塔！那是神的旨意！”
　　“末世要来了！只有塔里才安全！”
　　哭喊、质问、推搡……人潮像一波波巨浪，不断冲击着由钢铁和血肉构成的脆弱堤坝。士兵们神情紧绷，汗水沿着钢盔边缘流下，他们的防线在人潮的挤压下显得岌岌可危。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隔离墙外的人群！政府的封锁和调查队的失联，在真正的、直观的灭顶之灾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人群彻底沸腾了！绝望和求生欲点燃了疯狂的火焰。人们开始不顾一切地冲击隔离墙和军队的防线！推搡、咒骂、哭喊、哀求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狂暴的洪流。士兵们组成人墙奋力阻挡，盾牌在冲击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高压水枪喷射而出，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愤怒和混乱。石块、杂物开始飞向士兵，场面濒临失控。
　　盛儒释、何培民、刘善珍被这股疯狂的人潮裹挟着，不由自主地被推向梯子的方向。盛儒释奋力想拉住两个同伴，但人群的力量太可怕了。就在他们距离那道梯子越来越近，大约只有二三十米时，一股冰冷、尖锐、无比熟悉的刺痛感猛地刺穿了盛儒释的神经！
　　“别挤！后退！快后退！”盛儒释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但他的警告瞬间被淹没在周围山呼海啸般的的呐喊和绝望的哭嚎中，何培民和刘善珍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喊，惊恐地看向他，但下一秒，更剧烈的冲击从后方传来！整个大地猛地剧烈摇晃起来！强烈的震感让所有人都站立不稳！
　　“地震了！真的是末世。”“让我上去！让我上去！！”强烈的地震成为了压垮秩序的最后一根稻草。极致的恐慌彻底摧毁了理智！人群像炸了锅的蚂蚁，彻底疯狂了！所有人都使出吃奶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向那道代表着唯一“生路”的光梯冲去。
　　人挤人，人推人，人踩人，人山人海。盛儒释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侧面和后方同时袭来，他脚下一个趔趄，瞬间失去了平衡，视野天旋地转，他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剧痛还没来得及从撞击处传来，一只穿着厚重靴子的脚就狠狠踩在了他的小腿上！“咔嚓！”一声清晰的骨裂声传入他自己的耳朵，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惨叫被堵在喉咙里。紧接着，更多的脚踩踏下来！踩在他的手臂、肋骨、后背……每一次重击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和窒息感。他试图蜷缩起来，护住头部，但混乱中又被踢开。他感觉自己的肋骨断了，内脏像是被挤压成一团。
　　透过攒动的腿脚缝隙，他最后看到的，是那道近在咫尺、散发着冰冷幽光的梯子，以及上方高耸入云、漠视着人间惨剧的“神塔”。
　　视野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