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久安息》文短纸长

20、第四十五次安息1

　　虽然他在丧尸的灾难中已经反反复复地避开预感，但新生的危机总会挫败他，就跟反反复复结束的游戏，只是他的痛觉系统还没关闭，时间久了盛儒释自己都麻痹了……已经不知道又多少次被丧尸撕咬开皮肉了，每一次死亡的痛苦都真实得刻骨铭心，却又在睁眼回到某个节点时变得遥远而虚幻。死亡因为能重生变得可笑，盛儒释过去在学校跟同学一起看过一些主角身负重生能力的小说，每每看到主角毫不在意地死去的时候都觉得不真实，他很珍惜自己的生命，但是现在死了又重生的事情不断发生在他身上，他才知道，能在这种轮回里维持不崩溃已经是很厉害的事情了，每一次重生都像被强行拽回一场永不结束的噩梦。
　　第四十四次，他打车去了医院，手机里还是收到何培民和刘善珍的消息，让他注意防护。他到医院的时候，何培民和刘善珍已经离开了医院，看来他们还有记忆，这会儿估计回家避灾了。盛儒释挂了号，老实的由着同事帮忙清创包扎，随后坐在了自己的工位上。上一次坐在这里是什么时候？他望着窗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他这样坐了多久，久到李主任都做完手术回科室了。“小盛，你怎么在这？我听他们说你被砸伤了，你怎么没回家？”
　　“李主任......”盛儒释看着李主任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对了，怎么现在还没发生什么异变？难道这次不是丧尸的灾难吗？
　　“小盛？”李主任的声音带着关切，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伤得不重吧？看你脸色不太好。”他走近了几步，目光落在盛儒释包裹着纱布的手臂上，又移向他略显苍白的面孔和失焦的双眼。
　　盛儒释猛地回神，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点疲惫的微笑。“没事，李主任。就……被掉下来的东西蹭了一下，皮外伤，同事处理过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努力维持着平稳，“就是有点累，想坐着歇会儿。”
　　“那就好。不过还是要注意休息，你们年轻人身体差一些，别造成二次感染。”李主任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嗯，谢谢主任。”盛儒释点头，视线重新投向窗外。
　　天空灰蒙蒙的，是这座城市冬天常见的色调。没有火光，没有黑烟，也没有预料中撕心裂肺的警报。手机安静地躺在口袋里，除了何培民和刘善珍之前发来的提醒，再没有任何新的、预示着剧变的消息。
　　李主任边放大衣边询问，“对了，培民今晚不是值班吗？他人怎么不在？”
　　“他和善珍去吃饭了。”盛儒释扯了一个小谎。
　　“还是没成家，”李主任笑笑，“我年轻的时候也爱在外边下馆子，那时候经济形势不如现在，街边的小店来来回回就那几个菜，不像现在，现在好啊，坐在家里，各种各样的东西都能送到家里，但还是家里的东西好，健康，安全。”李主任说这话也只是感慨，不需要他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先前发生过的异变都没有发生。倒是夜色渐深，他回到家中一觉睡到了天明。
　　平静？在好像相安无事的第二天，何培民和刘善珍全身武装地回了医院。原本想在科室里谈一谈的，但是太忙了，哪怕是左肩受伤的盛儒释也得坐诊。也对，这样的忙碌才是常态。
　　一连几天什么事也没发生。终于在所有人都没有晚班的夜晚，他们在常去的夜宵摊集合，在这之前，他们已经跟盛儒释解释过他们在丧尸的灾难里重生了十几次了。
　　“多久了？”何培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的眼底紫黑一片，看上去最近没怎么睡好。
　　“五天。”刘善珍低声回答，“从’回来’开始，到今天整整五天，连丧尸的毛都没看到，新闻里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太不对劲了。”何培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难道我们回归正常生活了？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不信也信吧，回归正常生活不好吗？”盛儒释倒是看得很开，他这次没有和何培民他们相认。
　　“三藏，你是不是不信我们说的话啊。”何培民挫败地低头，“好吧，我承认我们说的那些事情没有应验，像是合伙起来的恶作剧，但是我们确确实实经历了很多次丧尸的灾难。”
　　盛儒释咬了一口脆骨，认真地点头，“我信。”他当然信。
　　“好吧，你信我信你信我。”何培民从刘善珍手里抢了一根牛肉串。“不管怎么样，先爽再说。”
　　“喂，你很过分哦。”刘善珍拿筷子敲了敲何培民的手，“等下你请客。”
　　盛儒释看着何培民和刘善珍为了一根牛肉串嬉闹拌嘴，街边摊的油烟裹着孜然香气袅袅升起，霓虹灯牌在油腻的塑料桌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这烟火气的平凡像一层薄纱，温柔得让他心头发颤。他低头又抿了一口冰啤酒，泡沫在舌尖炸开的微麻感如此真切，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阿民，你真得请客了。”刘善珍终于夺回自己的竹签，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再加十串烤鱿鱼！”
　　“你是鲨鱼吗？”何培民夸张地捂住钱包哀嚎，引得邻桌侧目。
　　夜风卷着寒意钻进领口，摊主吆喝着收拾碗碟的乒乓声显得格外刺耳。盛儒释看着摊子上方那盏昏黄摇曳的灯泡，光晕在油腻的桌面上晕开一小圈模糊的暖黄，像极了他曾在某次轮回里，于废弃医院走廊尽头看到的、最后一盏将熄的应急灯。
　　将近小一个月的日常生活简直要麻痹了所有重生者的警惕心，或许真的只是他们做了一场梦呢？
　　“姐姐，拜托了，再宽容我两天。”何培民求着档案室的魏姐。
　　“何医生，你这病历拖了两个月了啊，人家内科的交的多快啊，就你们外科一直拖。”魏姐摆摆手，“再过几天上面要来视察，要是查病历了怎么办？”
　　“这不一样啊，姐姐~”何培民夹着声音，“他们内科哪有我们外科忙啊。”
　　“小盛医生你的病历也少了陈青芸的，记得补。”魏姐没理何培民，转头看向盛儒释。“哦，还有李主任，他欠的最多。”
　　盛儒释还没想到有他的事，随后尴尬一笑，想要说什么，他的话被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巨响打断！紧接着，并非巨响，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穿透一切物质和心灵的“嗡鸣”席卷了整个天地！
　　嗡——！！！医院的窗户玻璃剧烈震颤，发出高频的哀鸣。桌上的水杯泛起密集的涟漪。所有人，无论身处何地，在做什么，都在这一瞬间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大脑一片空白，仿佛灵魂被强制剥离又塞回躯壳！
　　只见城市东北方的天际，那原本灰蒙蒙的天空，被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硬生生“撕裂”了！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般扭曲、折叠，露出其后深邃到令人心悸的、非黑非白的混沌虚空。就在这虚空与现实的交界处，一座“塔”的基座，正以超越物理规则的方式，缓缓“生长”出来！
　　它并非由砖石土木构成，更像是由凝固的光、扭曲的空间和某种无法理解的暗沉物质糅合而成。塔身呈现出一种非几何的、不断变幻的形态，时而棱角分明锐利如刀，时而圆润流畅如水银泻地。塔的表面流淌着幽暗的光泽，仿佛吸收着周围所有的光线，却又在内部透出一种冰冷、死寂的微光。无数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能量脉络在塔身上明灭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那穿透灵魂的嗡鸣加剧一分。
　　它巨大得超乎想象，仅仅是基座，就遮蔽了小半个城市的天空。塔身向上延伸，直插云霄，其顶端隐没在厚重浑浊的云层之上，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维度。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绝对的威压，如同实质般从天而降，压得人喘不过气。那不是敌意，而是更高层次存在对低维蝼蚁的漠视，是规则本身带来的、令人绝望的渺小感。
　　又开始了......看见这异常，盛儒释居然有种诡异的安心感，就好像悬在空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了下来的感觉。
　　在塔出现后的一分钟之内，盛儒释听见了一个声音，那声音空灵高雅，却又给人一种敬畏感，“末世将临，神塔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