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舟自横》树落叶

6、第 6 章

　　“你在床上烙饼呢？”
　　柯雨听着上铺的动静，终于忍无可忍了。
　　这个人战斗结束了开始折腾，别人还在行军呢！都快十二点了还不睡也不知道在翻什么。
　　因为怕手机屏幕的影响别人，莘野把头蒙在被子里正在翻手机，虽然开着空调，但是还是有点热，他只好一会把胳膊漏出来一会把腿漏出来，左边床捂热了换到右边，右边捂热了换到左边。
　　“我热。”莘野把头从被子里透出来，他的背上渗了一层薄汗，终于是老实地把手机放下了，安静地闭上眼。
　　“不热啊……空调开着呢……”柯雨瞄了一眼空调，28度，“你现在是每天去哪潇洒，看来过得不错嘛，这都嫌热……”
　　莘野如鲠在喉，他根本是脑子发热，与温度无关。
　　之前考试周一直忙于复习，每天脑子里充斥的都是学习学习，背题背题，文科期末庞大的背诵量让他根本没空在意，也忽略了一些事情……
　　虽然闭上了眼，但是脑子里还是在回忆刚才在偶然刷过的帖子，是他刷网页时候不小心点进去的，标题是“我室友是不是喜欢我”，是一个男大发帖控诉室友的暧昧举动，包括什么高频率的出现、带早饭、辅导学习之类的，虽然评论里很多人回复都是室友这样也很正常啦，但是也有人起哄说男生哪有那么爱照顾人他就是喜欢你，祝你们99。
　　这些天和许泊舟的互动就像幻灯片一样从脑海里闪过，一会是游泳馆里“相信我”，一会是实验室里的“我救你”。还有路口、实验室、食堂无数不经意的回头，目光所及之处总有恰好的触碰。
　　考试中途复习太累，莘野趴在桌上睡着了，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办公室悄无声息，大家应该是都静悄悄的下班了，只有侧面的台灯亮着，灯被压的极低，许泊舟正仰面坐在桌前，双目望着天花板，手指在轻轻地摇晃着一只签字笔，面前平铺着实验档案，似乎正在出神的思考。
　　他们的实验课题似乎到了关键时刻，莘野能感觉到最近大家都变得异常忙碌和安静。
　　莘野趴在桌上，双目还有点失焦，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许泊舟发呆。
　　这个人长得可真好看啊，柔和的黄调灯光打在他高耸的鼻梁上，投下一道深深的阴影。莘野这才发现许泊舟居然有一颗鼻间痣，于是目光便顺着那颗痣又恍惚起来……
　　直到那颗痣转了低了下来……
　　“醒了？”那颗痣的主人坐直了身体。
　　莘野陡然吓一跳，赶紧爬起来佯装收拾东西掩饰：“嗯嗯……，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看着许泊舟站起来，莘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目光随着那颗痣又开始有点走神……
　　他还是头一次发现原来有人连一颗痣居然也能长得恰到好处。
　　“发什么呆呢。”
　　再回过神的时候，许泊舟已经走到了面前，似是随意地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紧接着极其自然的慢慢俯身看着他的眼睛，连带着那颗鼻尖痣在莘野的瞳孔中不断放大，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救命！太近了！
　　脑中忽然警铃大作，他几乎是出于一种求生本能，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脚下猛地一蹬，整个人带着滚轮椅子炮弹般向后弹射出去！

　　“哐当！”椅子的滚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巨大而突兀的噪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尤为刺耳，莘野狼狈地稳住椅子，呼吸急促，脸上火烧火燎，根本不敢去看许泊舟的表情。

　　也就在他惊魂未定，大脑一片空白之际，他看见许泊舟那双原本靠近他的、骨节分明的手，并没有如他预想般停留，而是极其自然地顺势向下，从容地捡起了那件滑落在地的、原本盖在他身上的外套。
　　整套动作连贯自然，而且很迅速。
　　是原来莘野睡着的时候盖在他身上的，他起身以后滑落在了在地上。
　　这下莘野才反应过来，尴尬的跳起来，抓起桌上那杯水：“哦哈哈哈哈……你给我盖的啊……不好意思啊没注意掉了……”
　　简直太尴尬了。
　　莘野紧张的不敢看许泊舟的表情，眼神到处飘，直到许泊舟抖了抖衣服转身把衣服放进衣柜，莘野才缓下来，用屁股够了，拖着椅子回到桌前坐下。
　　后知后觉地发现，连水杯里的水，都是正好的温度。

　　躺在床上的莘野脑子里又全都是那颗鼻尖痣，远了近了，大了小了，清晰了模糊了……
　　连带着许泊舟那张脸也在脑海里沉沉浮浮。
　　这下莘野是更睡不着了，挺尸了一会又拿起手机，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尽量在不影响室友的情况下点开搜索栏，开始搜索：脸上长痣的含义……

　　考完经济学的同时，最开始考试的高数已经出分了，虽然考的不高，也有八十几分了，这在莘野的学习生涯里也算高分了。莘野考虑半天，决定还是要请许泊舟吃个饭，不能吃食堂，至少去吃个餐厅吧。
　　先是给许泊舟发了微信，没有回。
　　“估计在忙着。”莘野把手机收进口袋，“算了，直接去实验室看看吧……”
　　正准备走，班长忽然在后面喊他。
　　“莘野！”
　　莘野闻声回头，班长是个女同学，跑的气喘吁吁的。
　　“怎么了？”莘野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班长苏漠跑了一头汗，扶着膝盖缓了一会，“辅导员说下周成绩都出来以后，需要几个同学来帮忙发一下成绩单，我想着你是本地人，你下周还有空么……”
　　“可以的，我有空。”莘野点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那等通知。”
　　苏漠定下了一个人保底安心了一点。
　　班上虽然也不乏本地的学生，但是暑假很多同学放假都会出去玩或者有别的安排，回学校帮忙干活这种事实在很难找到人，以前一般都是安排班干部，今年有几个班干部也有事，实在没办法，这才想到了莘野。莘野作为班上为数不多的男生，也不怎么会来事，存在感不强。处在女生众多的文科班，也是唯一一个似乎还没谈恋爱的男生。
　　可是他明明长得还不错啊，在文科班应该还能算抢手的呀。
　　这个念头只在苏漠的脑海里闪了一秒，但也不关她的事，总之完成任务就行。
　　因为许泊舟一直没回消息，莘野只能去实验室找他。走到实验室门口时候，看见一个女孩扒在门口往里看。女孩长得面熟，是隔壁实验室的，莘野在走廊里见过她。
　　“学姐怎么了？”莘野见女孩只在门口看也不进去，走进看了一下，办公室里没有人，显然都在实验室里，最近实验室总是很忙。
　　“哦是你。”虽然两人不认识，但是也有在走廊打过照面。许泊舟实在是太有名了，走到哪就是不说话也是一个发光体，最近总是出现在他附近的莘野也被几个个实验室混了一个脸熟。
　　“我们实验室的机器坏了……但是有细胞培养必须要培养分离，我们想来……借一下机器……”
　　本来不是她的实验，是他们实验室一个研二的学长的，但是指挥她来借，可能是觉得拉不下面子吧。毕竟两个实验室有的实验室处于竞争状态的。
　　“你要不要进来等，他们可能在忙。”莘野拉开门问道。
　　他不太懂实验室之间这些规矩，觉得应该就是同学之间借文具一样简单。
　　“我一会再过来……”
　　看对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莘野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已经十一点多了，快到吃饭点了，思忖了一下说道。
　　“估计他们大概十二点半能出来，你要不到时候再来？”
　　对方也点头表示同意。

　　今天是完全放松的状态来到实验室的，莘野百无聊赖地在办公室转圈，探头先看了一下实验室里的情形，果然是如火如荼的，许泊舟像是装了雷达似的，莘野一冒头他就抬头了，两人目光交接。
　　许泊舟抬手指了指手腕，虽然手上也没表，但是莘野知道是让他等等的意思。
　　十二点多的时候，实验室的同学陆续出来了，隔壁实验室的女孩也来了，她畏畏缩缩的再次表达了需要借实验器材的事情，大家都没有搭话……最近都是实验关键时候，说实话可能实验器材不一定有空档，当然这些实验安排还是只要在实验室管理人的认可下才行。
　　“这个要问许泊舟。”吴然然表示他们这些小喽啰没办法做决定，“我觉得应该可以，我们最近实验还是挺顺利的，应该可以给你们挪出档期。”
　　许泊舟还没出来，其他人便陆陆续续先去吃饭，走之前蒋希雅照例和莘野打了招呼。
　　办公室只剩莘野和那个隔壁实验室的女孩，莘野冲她尴尬一笑：“今天好像有点迟……你随便坐坐？”
　　女孩摆摆手。
　　办公桌上说不定有实验数据，虽然重要的数据应该不会在桌上，但是还是尽量避嫌为好。
　　莘野也不强求，趴在桌上用微信和柯雨聊天。
　　柯羽：你是不是考完了？
　　莘野：是的，上午最后一门
　　柯羽：我还有1门，而且是下周才考。真烦，拖的又臭又长的。
　　计算机系虽然只考五门课，但是拖了三周，也不知道校务处怎么安排的。
　　柯羽：你都考完了怎么还不回宿舍？
　　柯羽：你最近都在哪儿混呢？
　　柯雨发了一串。
　　莘野一句话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能回了一句。
　　莘野：没……最近在许泊舟实验室复习。
　　柯羽秒回：我就知道！！！行啊你，蹭座蹭到人家科研重地去了。怎么样，许学长亲自辅导，效率是不是特高？
　　确实是……高数过了，还考了80多分呢。
　　莘野：……他挺忙的，就偶尔看看。
　　莘野：主要是我自己看书。
　　柯雨发来一个白眼表情：得了吧，那你晚上床上老的什么病？
　　这有联系么？！这能联系上么！？
　　莘野看着柯雨发来的信息，闹了个大红脸。
　　虽然他说的……确实有点联系。
　　江季白先一步晃出实验室，一眼就瞥见了门口局促不安的女孩和工位上埋头戳手机的莘野。
　　“怎么了这是？”他朝门口扬了扬下巴。
　　“我来借器材。”女孩小声重复着她的来意。
　　“哦，那得等老许拍板。”江季白了然，随即很自然地溜达到莘野旁边，一屁股坐在相邻的工位椅上，滑过来用肩膀撞了下莘野，“小野学弟，解放啦？搁这儿干嘛呢？”
　　莘野抬起头：“发消息也不回，等着请人吃饭呢。”
　　“且等着呢。他较起真来没个点。”江季白说着，目光随意一扫，恰好落在许泊舟的储物柜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浮起一抹戏谑的笑，“欸，对了，老许早上神神秘秘塞了一柜子东西，你不去看看是啥？”
　　莘野一愣，没反应过来：“啊？他的柜子我去看什么……”
　　“万一是什么好吃的呢？见者有份嘛！”江季白怂恿着，不由分说的站起身拉着莘野的胳膊就往那边带，“走走走，检查一下工作环境，杜绝安全隐患。”
　　莘野半推半就地被拉到柜门前，心里还嘀咕着什么工作环境，什么安全隐患。江季白却已手快地拉开了柜门。
　　“哟嗬！”看着满当当的零食，江季白挑了挑眉，拿起一包小鱼干在莘野眼前晃了晃，“看看，这都是战略储备啊！诶，这口味我怎么没见过”意有所指地看向莘野，“小野学弟，你眼熟不？”
　　莘野看着那一柜子小零食，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脸颊有些发烫。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许泊舟之前的那句“下次给你多备点”不是客套。
　　“他真买了啊……”他小声喃喃。
　　“那可不，许老板言出必行，主打一个精准投喂，是你口味不？”
　　莘野翻了翻，还真的都是。
　　也不知道许泊舟从哪里知道的。
　　“一个科研工作者，最擅长从细节入手。”江季白状似不经意的提示，“天性会让人优先选择自己喜欢的。”一语双关。
　　江季白正准备再打趣两句，一个声音自身后淡淡响起。
　　“干什么呢？”
　　许泊舟不知何时出来了，正一边用纸巾擦着手，一边看着几乎头碰头扎在柜子前的两人。他长胳膊长腿的两步就走过来了，视线在江季白拿着的小鱼干和莘野微红的耳根上扫过，很是自然地从柜子里拿出几包豆干，塞进他俩手里：“饿了就先垫垫。别堵着柜门。”
　　他语气平淡，动作流畅，仿佛只是顺手。但江季白门儿清，这哪是分零食，分明是嫌自己挨小学弟太近，不动声色地过来划地盘、清场子了。

　　“你是？”许泊舟像是才看到站在门口的女孩。
　　“许……许师兄，我是隔壁实验室的。”本来还很担心许泊舟是个很难说话的人，这一年在在路上碰到，基本上都是不苟言笑，走路飞快，看起来也是根本没记住她的脸，连脸熟都不是。可是刚次看许泊舟和莘野，态度温和，又有点打破观念。
　　“我们实验室离心机坏了……修的话要到下周厂家才能来，没有配件，最近实验有点急，想来借一下你们的机器。”
　　许泊舟听了之后皱起眉头想了一下：“卢维明那边的？”
　　那女孩连连点头：“对，是的是的，是卢师兄的实验。”
　　这下连江季白都皱起了眉。
　　卢维明和许泊舟一直在明争暗斗，虽然大部分是卢维明单方面的。目前系里有转博的名额，他们实验室导师争取下来想留给许泊舟，而卢维明也想要转博，却因为实验成果等原因，优先级排在许泊舟下面，除非许泊舟直接放弃，不然轮不到卢维明。而卢维明偏偏生了一身傲气，他反复说他会凭实力升博，绝不会是许泊舟不要的东西才轮到她。
　　可这个情况几乎是整个生物系心知肚明的情形了。
　　因为两个实验室的顶尖人才不太对付，虽然是单方面的，但是两个实验室确实有点水火不容的味道。
　　没想到这卢维明居然借器材借到这来了，也不知道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许泊舟是没什么花花心思的，他只是很阐述事实。
　　“我们的实验排到了晚上5点，你们要用器材的话要6点以后，白天我们都要用，所以如果要用，只能是晚上7点到第二天7点，能接受的话我把临时密码给你。”
　　简而言之，就是要用可以，只能通宵了。
　　那女孩沉吟了一下，的确现在实验室都在高负荷运转，许泊舟这边腾不出来，其他实验室也差不多的情况。
　　“我回去和卢师兄说一下，不过应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谢谢许师兄。”
　　“没事。”许泊舟走到工位上，拉开抽屉拿起抽屉里的手机。
　　早上实验没来急看手机，一打开全是莘野发的消息。
　　莘野也看见了：“怪不得找你也不回。”
　　“请我吃饭啊。”许泊舟一目十行看完了，“吃食堂？”
　　“这哪能啊。”莘野笑起来，“格调太低了，请你出去吃。”
　　许泊舟点点头：“欠着吧，最近关键期，是在是抽不开身子。先吃食堂。”
　　莘野表示理解：“行，那你先忙，反正我暑假都在，随时约。”
　　正说着，他忽然昨天妈妈给他打的电话，说的是小姨和表弟的事情，语气带上了几分无奈的调侃：“哦对了，本来是想在学校多赖几天再去游泳馆游游泳什么的，结果我妈刚给我下了任务，我小姨和表弟过来了，表弟复读，学校就在我家旁边。得，免费宿舍管理员兼家教这就要上岗了。”
　　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又赶紧找补似的追加了一句：“不过过两周我们班长还抓我回来帮忙发成绩单呢，到时候肯定来找你！”
　　许泊舟听了，忍不住透出一点笑的意思：“回家挺好，比一个人呆在空宿舍强。家里有人做饭，你也该好好补补，复习瘦了。”他顿了顿，语气温和，“我这边你别担心，忙起来昏天黑地，估计也顾不上你。”
　　莘野下意识反驳：“我哪有要人顾……”
　　话音未落，旁边的江季白立刻阴阳怪气地接茬：“是哦是哦，是某些人自己非要顾呗。”
　　然后立刻挨了许泊舟一记不轻不重的眼刀和一句压低的警告：“就你话多。”
　　莘野被江季白调侃得耳根发热，眼神飘向许泊舟，恰好看见对方微垂着头，碎发遮了些眼睛，只留下高挺的鼻梁和那颗随着他侧头动作若隐若现的鼻尖痣。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扭过头，闷声扔下一句“搞快点我饿了”，两条腿倒腾得飞快，竟把两个长腿帅哥暂时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