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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相亲 ...

  •   高一的第一个周六。

      俞诗习惯早起。刷牙时候,俞兴华在外面说:“你大姑父到武夷出差,买了点岩茶,你大姑分我一半,你去拿。”

      她讨厌俞兴华使唤自己。
      明明平时他待她没有一点温度,像有血缘关系的冷漠室友。有时更像民事庭上的原告和被告,不可调解。

      但除了这个家,她无处可去,只能应承:“好。”

      俞诗煎个蛋,下点面条,吃完早餐就出门,那只在小区称王称霸的梅狸花猫趴在花园里晒九点钟太阳。

      无尽的燥热后,一场又一场的阵雨,今天难得晴朗,这是夏天末尾,秋天要来了。

      胳膊上的半边黑还没消退,俞诗外面穿着浅绿色防晒衣,到了楼下,跟老太太们一一打招呼。

      平日里,她们最闲,最八卦,舌锋跟刀一样尖锐。

      安置小区隔壁是老天然气公司员工宿舍。那边建得早,没有规划花园和健身设施,前院只有停车场,隔壁的老人们也跑来这边休闲,东家西家的事儿说个没完。

      俞诗没走远,还能听见她们在说她晒黑的事儿,说她奶本来有点黑,俞诗可能遗传她奶奶。又说起她爷爷,略带嫉妒地说她奶配不上她爷。她爷长得白,相貌俊,有文化,是干部,她奶是小气的缠脚老太太。

      俞诗听得想笑,她们倒不说俞兴华。

      到了大姑家,中年发福的大姑父在骂表哥吃干饭,上学期成绩烂成那样,也好意思跟他要钱十一出去玩。

      见俞诗进门,他收了骂声:“诗诗来了。”

      大姑父面上和蔼,其实不喜俞诗。准确来说,不喜他们全家,尤其是她爷爷和她爸俞兴华。

      有次,亲戚生日宴,大姑父喝醉酒,大着舌头跟人抱怨,岳父为人太正直。他帮衬这个,帮衬那个,就防着自家人,不帮衬自己儿媳和女婿。死后,除了丈母娘拿点抚恤金,其他人没得点好处。

      至于俞兴华,大姑父看不起他,明明他爹是个人物,上战场,当干部,哪样都不含糊,怎么生出个混混儿子,游手好闲。

      再后来,有了拆迁的事儿,大姑父一度不跟这边来往。

      俞诗拘谨地坐在他们客厅的沙发上。大姑父出门打牌,大姑留她吃饭,要去买菜,剩她一个人看电视。

      表哥盛勤鬼鬼祟祟开门偷看,见他爸走了,大摇大摆出来,坐到客厅沙发,剥了个橘子,跟俞诗打招呼:“诗诗来啦。”

      俞诗轻轻喊了声哥,问:“大姑父怎么又骂你?”

      “嗳,我期末考的差呗。本来高中就花钱读,他心里不爽也正常。”

      表哥盛勤爱打游戏,玩英雄联盟LOL。正巧这两年火了,想当职业选手,大姑父不让,骂他都快高三了,还不务正业。

      她跟表哥关系亲,但他读高中后变异了,不爱跟俞诗玩,自诩可以带妹上分,不可带有血缘的妹妹出去跟别人玩,怕人笑话。

      两人话少,还非要硬找话:“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叫简寒枫的男生?”

      俞诗怔了下,说话磕绊:“是吧,人太多,我不知道。”

      表哥哼了一声:“你当心着点,别惹他,这小子心黑手毒,以前我们一个初中的,他刚进校时候,高年级都怕他。”

      俞诗默默辩解:“听名字,不像混混。”

      盛勤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老练模样:“他比混混狠多了,打得人进医院,当然被打的也不是啥好人,烂赌鬼一个,拦路抢他钱。”

      “啊?”俞诗急了,“他没事吧?”

      盛勤虚着眼睛盯她,语气怪怪的:“差点记过,所有老师都帮他求情,说他不容易。”

      “喔。”是挺不容易,边读书,边照顾老人。

      “你没早恋吧?”

      人人都关心这问题,她快被人问麻了,红着脸否认:“没有。”

      “最好是真的,你要是跟哪个黄毛早恋,哥要到你们学校看看了。”

      俞诗烦他谈黄毛问题,赶紧扯其它话题,他们聊了会儿,他回屋打游戏。等吃午饭,才钻出来,扒两口饭,又被朋友喊去网吧。

      吃完饭,大姑找了个精美礼盒,包好岩茶,递给俞诗,叮嘱:“诗诗有事就给姑打电话,你妈在隔壁市,你爸,唉,你别怪他。”

      大姑跟她奶一样,把俞兴华当孩子关心疼爱。她始终理解不了她们为何对他如此包容,还要求十五岁的她去包容四十岁的父亲。

      到底谁是没长大的孩子。

      *

      周一早上先是升旗仪式。

      孟小荷痛经,站的时候蜷着背,幸好排队站得近,全靠俞诗扶着。课间操就不能去,只能趴在桌上,捂着肚子休息。

      俞诗一人下楼去操场。

      市一中才重建不久,操场很新,中间是足球场,球场地面春夏绿茵,秋冬枯黄,四周是红白橡胶跑道,跑道被烈日一晒,有股燃烧的味道。

      好在课间操时候,太阳才腼腆地睁眼,日光不烈。一班偶尔会路过五班,她在走廊吹风,他们自她背后走过。

      杨致讨打的贱贱语调:“简寒枫,听说五班夏雪娥追你。”

      俞诗扶着阑干,假装看对面高二走廊,屏住呼吸偷听。

      他没说话。

      “你小子,攀上富婆,别忘了哥们。”

      “这福气给你。”

      俞诗心神不宁,他们在后面,她很想回头,又不敢动,怕他们注意到她的注意。

      他们没继续说话,渐渐走远。

      她心不在焉地回教室,拎着孟小荷杯子去饮水机,添了两勺红糖姜茶,加了热水,姜味儿刺鼻。

      孟小荷听到动静,虚弱地睁开眼看她,冰凉的手拉着她的手,继续趴着睡。

      原裕贱嗖嗖地问:“孟小荷,你真病了?”

      孟小荷不理他,俞诗气急瞪他:“小声点。”

      他自己在桌洞里捣鼓了会儿,又咕蛹着问看书的俞诗:“你就没发现我的变化吗?”

      她故意:“什么?没发现。”

      “切。”别人没猜出来,他不肯说。

      俞诗笑出声:“你今天身上没烟味。”

      原裕“嘶”了声:“俞诗,我发现你有时候也蔫坏。”

      她不信:“你真戒烟了?这么快。”

      他洋洋得意:“没,我晚上在家抽,这不是怕你们两个女生嫌弃么。”

      “你爸妈不揍你?”

      “我爸在省城,天天应酬。我妈说得好听,陪读,天天打通宵麻将,谁管我?”

      俞诗跟他同病相怜,五班六十来个人,戴眼镜的和不戴眼镜的各占一半,家庭幸福和不幸的一半一半。

      各人有各人的烦恼,她不是唯一倒霉那个。

      想到这个,好像又能释然。

      课间操后,化学课,化学老师是班主任,姓魏,白面书生,银框眼镜,公鸭嗓。

      大家背后喊他魏忠贤。

      他平时训人还好,刻意压低声音,一讲课原形毕露,越讲越激动,像女高音唱歌,整层楼都能听见他“纯净物,混合物,化合物”。

      物明明是第四声,他调降下不来,还要拐个弯,比他在黑板上写公式时咯吱咯吱的粉笔声还酸牙。

      原裕天天学他,一下课就用咏叹调唱rap“纯净物,混合物,化合物”。

      化学课后,语文老师又叫她去办公室,跟英语老师一样,想让她当课代表。

      班委已选出,文艺委员是夏雪娥,学习委员胡凡,整天拿着把扇子,展开又阖上,装风流潇洒,其他课代表也选完,就英语和语文两位老师较劲呢。

      英语老师Miss Liu毕业任教才三年,新潮又可爱,大家都喜欢她。语文老师执教二十年,资历老,看不惯青年教师。

      两个老师掰头,拿课代表祭旗。

      何老师四十多岁了,额头和唇角的法令纹重,一看就很严肃,俞诗跟她相处时候心里打鼓。

      何老师背后跟孟小荷夸过‘俞诗那小姑娘特别有灵气’,孟小荷当时很夸张地当着大家的面喊,何老师夸你了唉,好像何老师夸人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儿。

      她到办公室,发现英语老师下午没课,也在那,更尴尬。

      初中时候,教师办公室分语文组和数学组。市一中比较特殊,高一老师在一个大办公室里面,高二高三也一样。

      俞诗进去后,被语文老师问了一通意愿,英语老师假装备课,竖着耳朵听。

      正焦灼,副校长吴博忽然带着学生进来。他严苛得很,大家都喊他吴老魔,专门抓学生谈恋爱,拆散鸳鸯。

      他早上经常待校门口,抓迟到的学生。俞诗一直以为他是哪个班班主任,后来住校生周莉莉悄悄指着他说,那是副校长吴博,天天晚上蹲操场抓小情侣。

      她才恍然,原来那就是鼎鼎大名的吴老魔。

      吴博也知道俞诗,单亲家庭小孩,父母离异,长得好看,容易被男生哄,恋爱高风险监测对象。

      俞诗看了眼他身后高个学生,连忙低头。

      吴博跟其他老师介绍:“这是我得意门生,简寒枫,他物理和数学都不错。”

      他教高一物理,1班的班主任是数学老师,他看起来很赏识简寒枫,还专门在办公室介绍,藏不住的炫耀。

      1班的英语老师插嘴:“简同学英语拖后腿。”
      “语文也是。”
      “俞诗同学两语随堂测验成绩都上一百四了。”

      老师们忽然拿她训简寒枫,俞诗吓得脸烫心慌,下巴埋进校服领子,她擅长英语和语文,可她不擅长数学物理,老师们也是恨铁不成钢,希望简寒枫往两语上多放点心思。

      吴校长会意,也看了眼俞诗:“简寒枫,你要好好向人家俞诗请教这两门。”

      年轻的5班英语老师忽然神来一笔,哈哈笑:“我们这样好像在让两个孩子相亲喔。”

      俞诗垂头,脸颊颜色如傍晚火烧云,下意识抬眼看简寒枫。他沉默地站在吴校长身边,日光灯落在鼻子上的阴影像一座孤峰,他也看她一眼。

      两个人视线撞上。

      她不敢与他对视,下意识想躲,又怕显得自己心虚,强忍着躲开的冲动。好在,视线相交像蜻蜓点水,轻轻触碰,又倏然分开。

      确实像被两方父母挟持来相亲的年轻人,气氛暧昧又尴尬。

      想到这,办公室空气忽然变得蕴热。

      吴校长沉了脸,其他老师尴尬地打哈哈,连忙聊其它话题。英语老师知道自己当着吴校长面大嘴巴,闯祸了,低着头。

      她心里还是不服,刚才那场面确实像她被爸妈逼着跟男生相亲。当然,她也知道不对劲,不该当着学生的面说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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