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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第二天早上我才发现自己是得了重感冒,三十九度的高烧,只能在床上挺尸,我托摇子和唐主任帮我写假条。盖着被子断断续续地昏睡,头痛欲裂。
      昨晚吹了那么久的风,活该感冒。
      中午,唐主任给我打了碗白粥,我是一点食欲也没有。一下午又是天昏地暗地窝着。直到傍晚,接到秋爽的电话:“喂?张扬,你偶像四十度高烧,你带他去一趟医院吧。”
      昨晚,我不该吻刘元的。
      刘元和我一样,难受地蜷在床上,额头贴着墙,以此降温。我右膝跪到他的床上,左手去探他的额头。果然很烫。
      刘元意识到是我,翻过身来。“我们去医院吧。”
      听我沙哑的声音,秋爽说:“不是,大哥,你也感冒啊。你俩真是难兄难弟。”我朝他笑笑,没有说话的力气。刘元从床上坐起来,昨晚连外裤都没脱,现在穿上羽绒服就跟我走了。
      刚下楼,他突然说:“我没带手机。”
      “没事我带了。”我们没有多余的力气回宿舍。在校门口等出租车,刘元接过我递给他的口罩。我终于想起来,他已经是我男朋友了,于是揽住他,问他冷不冷。刘元挣开我的怀抱,环顾四周。我又把左手伸进他的右口袋,摸他的右手,他才肯和我十指相扣。
      我们上了出租车。我跟师傅说,我俩都感冒了,把窗户打开吧。师傅也不想被我们传染,关了暖气,开了两扇后窗。刘元靠在左车窗,我靠在右车窗,寒风拍打着面门,对于我们两个高烧患者来说还是挺舒服的。
      医生给我们两个选择——屁股针或吊针。我说,长痛不如短痛,屁股针吧。刘元表示赞同。刘元这个愣头青,没打过屁股针,还以为是小时候呢,直接把整个屁股蛋给护士小姐露出来。姑娘说:“你往上提点,不用脱裤子。”说着她在靠近腰的部位扎上一针。
      一开始,刘元还一脸轻松地看着我:“诶?不痛欸…”可是在下一秒,他就“痛苦面具”,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我站在他面前发笑。
      打了退烧针后还要留在候诊室观察二十分钟,我给男朋友打了一纸杯热水。刘元喝了一口又递给我,我也小口啜饮。
      医院总是夹杂着童年记忆,我看着那些被爸爸抱着、被妈妈牵着的小孩,浮想联翩。小时候,我最怕的就是医院,但是我第一个梦想却是当个医生,那时候还是幼儿园,准确来说,我想当的不是医生而是护士,因为我觉得给人扎针很舒服(也不知道是扎针舒服还是弄哭别人舒服),而且穿着胶鞋在光滑得反光的地面走来走去也很舒服。我有记忆的时候,是爸爸带我来医院,没有记忆的时候是妈妈抱我来医院。对于妈妈的怀抱我还有零星的被我珍藏着的记忆,但更多是关于“八爪鱼”的。他带我来医院一定是我得了什么大病,他的土方子治不好的病,或者是一个七八岁小孩一个人扛不过去的病。诊断完了医生开的药他也不取,出了诊室就拉我走了。除了健胃消食片、小柴胡和板蓝根,我小时候就没吃过什么药。大概上初中之后,我就没怎么来过医院了。
      二十分钟结束,一量体温,我俩都三十七八度,这就算好了,晃悠着出了医院大门,外面还是那个冰天雪地的夜晚。
      我跟刘元说:“我肚子饿了。”
      刘元说:“那就吃点儿。”
      我问他想吃什么,他说他不饿。我说:“你不饿,那是病没好。”
      我们胡乱地在大街上走,进了一家真功夫。我要了一份香菇鸡肉套餐,端着盘子走到一半,筷子掉了,我把盘子一放又去前台要了一双筷子。回来的时候,刘元已经把我的鸡蛋羹吃了个一干二净。我气笑了。坐到他对面,把筷子递给他。他不要,又把盘子推给我。好家伙,他只吃鸡蛋羹。
      我觉得我要是有一个孩子,可能也就像刘元这样的,半死不拉活地把你最喜欢的吃了,然后很“慷慨”地把剩下的“糟糠”留给你。
      为了省那几个逼子儿,我俩坐公交回去。一路上人很多,我们一直站着。因为天寒地冻,所以车窗关得严严实实,刘元很快就“晕碳”了。真希望现在有人给“老弱病残”让个座,我们带口罩真不是为了耍帅。
      刘元右手抓着头顶的扶手,脑袋沉在右肩,眼睛闭着,无力得像个吊死鬼,奄奄一息。我挽住他的胳膊,想让他靠着我,或许会舒服些。但刘元死要面子,一动不动,只随着车厢摇摆。我心想下一站说什么也要把他拉下车,然后打车回去。不过下一站,很多人下车,人一下少了一大半,刘元往后排的空座位扑去,扒开车窗,揪下口罩,把头伸向窗外。我以为他要吐,结果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掺着汽车尾气的氧气。
      我坐到他左边。我们学校正好是终点站,不用担心过站,终于可以眯一会儿了。我正闭目养神,刘元突然把他的脑袋靠在了我的肩上。他睡着了,睡得很香。我不敢动,车走走停停,晃晃悠悠,我怕他的头滑落,就侧了点身,右手小心翼翼地伸向他背后揽住他,让他睡在我怀里。我知道有人在瞟我,但我一点也不在意。
      昨天晚上我真的烧昏头了,我承认我是真的喜欢折磨刘元,虽然他也没少折磨我。昨晚,他都骂人了,他都想揍我了,哈哈哈,可是他下不去手。不过,我撇下他就是我的不对了,刘元不会像我一样从背后给我来上一脚,他只会目送,等待我回头,可是我没有。刘元比我想象的要脆弱。就算是直男,就算在玩弄我,也是脆弱的,因为他依赖我,不管这种依赖到底算不算爱情。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可以对他更好,我可以对他俯首帖耳,甚至放弃自尊,放弃所有;我也可以对他更差,继续折磨他,甚至冷落他,让他失去安全感,迫使他对我俯首帖耳,为了我放弃自尊。我不禁意淫后面一种情况,幻想刘元□□跪在我的膝下。但是,我可能低估他了,他一个自尊心这么强的人,我如果伤害他,他不杀了我就算好的了。
      我看似主动实则被动,看似坚强实则软弱。
      车到站了,刘元睡得酣然。我右手收回来,把他双臂放到自己的肩上,再回手搬他的双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背了起来。这死出还在睡着。我扛着一个只在呼吸的“尸体”回了他宿舍,胳膊和腰背已经酸得不行了。
      秋爽和其他两个学长很惊讶,但他们都准备睡觉了,就兀自上了床,拉了帘。我看着死猪一样的刘元,揉着酸痛的胳膊。刘元还有点低烧,哼哼唧唧的,心想:刘元的宿舍也是宿舍,刘元的床也是床,不如就在他床上凑合一夜吧。于是我关了灯,把刘元往墙边推了推,躺了下来。刘元这个直男,连床帘都不装,害我没法对他行点不轨之事。我只是搂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后背,腿也伸不开,一直蜷着,但是我真的累惨了,就这样也很快睡着了。
      我睁眼时吓了一跳:只看见秋爽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他娘的不知道怎么到我怀里去了!我扭头一看,狗日的刘元正坐在椅子上吃泡面,兴致勃勃地看热闹!这傻逼趁我睡着的时候,和秋爽玩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等我醒了看我笑话。
      “刘元!你他妈是人吗!”我真的生气了。
      刘元意识到不对,收起了笑容。
      “你俩别吵架啊……”
      “你他妈滚!”
      秋爽溜了,带上了门。刘元把泡面放下了,从椅子上站起来,被我逼到了墙角。
      “张扬,对不起,我玩笑开大了……”
      “你怎么想的?这他妈是人做的事吗?”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
      刘元不说话了。
      “秋爽他也真不是个东西!他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吗?”
      刘元点点头。
      “你昨天晚上和我一起睡的,我们宿舍都知道了。张扬,你背我回来的?”
      “你能不能正经点!不要跟这种人玩!”
      “张扬,我真以为你不会在意,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
      “你他妈有没有脑子啊!你以为我随便搂一个人就睡吗?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脸皮是猪皮做的吗?”
      “张扬……”刘元伸手揽我的脖子。
      “你他妈放开!”我掰开他的手。
      “我给你泡……泡碗泡面……”
      “我不吃。”
      “你报复我吧,下次你也这么整我,咱俩就扯平了……”
      我感觉我被老天爷抽了一耳光,我喜欢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混账玩意儿?
      “那我还能怎么办?分手啊……”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这种话竟然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
      “你渣男啊?又开始提分手了?我在你眼里是个屁啊?”我转身就走。
      “张扬……”刘元从背后抱住我,双臂钳着我的腰。我掰开他,把他往后一推,他后腰撞到了桌角。
      我不理他,朝门口走去。刘元扑过来挡在门前,后背紧贴着宿舍门。
      “你要出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我今天有早八。”
      “那也不行!”
      “那我告老师了,说你把我关在宿舍不让我上课。”
      “随便你。”
      “行了,我原谅你了,早上的课对我挺重要的,你放我出去……”
      刘元猛地抱住我的脖子,嘴锁住我的嘴,舌头撬开我的唇齿。我没办法了,缴械投降,坐以待毙。为什么我感觉谈了恋爱后,什么都没有了呢?我的那些骄傲和意气都成了过眼烟云,我把自尊心和脸皮当成废纸,无能地向刘元讨要尊重和关心。我成了俘虏,成了囚徒。
      老黄说:“一场戏演了十次,就没有真情实感了。”也许时间久了,我也会忘记曾经的自己。我变了,就不奢求再变回去。我会长大,变老,离开每一个昨天,也失去每一个昨天。感谢我选择了这个专业,能够在表演中短暂地逃离现实,逃离自己。你在做什么?我在等待。等待什么?等待戈多。戈多是谁?我也不知道。
      我上了早八,没想到下课刘元会在门口等我。他拉开羽绒服拉链,原来怀里藏着一份肉夹馍,热乎乎的,递给我。
      摇子经过:“哇,学长,你对你粉丝真好。”
      “谁是我粉丝?张扬是我男朋友。”
      我的心脏想被人打了一针糖水,像注水的猪肉一样颤颤巍巍。我已经失去语言功能,受宠若惊。我一边走,一边吃肉夹馍,感觉比吃原子弹还要拉风。刘元哄我,比哄小孩还要简单。
      我知道刘元是一个给杨贵妃洗冷水澡,给高力士脱高跟鞋的人,但是没办法,我喜欢他,犯人爱上了手铐,羚羊爱上了枪口。
      “陪我去上毛概吧。”
      “不去。”
      “为什么?”
      “你以为我那么听话啊,那个老师说让我去我就去,我就不去。”
      “你要是不去,我也不上课了……”
      “你旷课啊?”
      “对呀。”
      “等着被挂吧,你下学期别想毕业了。”
      “I don’t care.”
      “那我更不care了。”
      “你想,炮弹都不会在同一个弹坑落下两次,这节课她怎么还会点我呢,而且她点人完全靠意念,从来不人脸识别的。我不能太自作多情,我自己根本没那么举足轻重……”
      “你的推理有问题,首先这跟炮弹有毛关系,其次她上一节课就算是认识你了,而且给出了预言,这节课她肯定会找你……”
      还没等我说完,刘元班长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班长,我来了……我在厕所……马上回去,马上回去……”
      他挂了电话,像窜天猴一样往教学楼跑:“张扬,撒呦哪啦!”
      我心想他连课本都没带,去了也是挨批,就回他宿舍拿课本。我潜伏到他们教室门口,刘元被罚站了,站在最后一排。我趁老师在台上写板书,溜了进去,把课本递给刘元,正要走,老师把我叫住了:“诶!别走呀。”
      “老师,我不是咱班的,我只是来送课本的……”
      “你俩扰乱课堂秩序了,知道不?”
      我心说:老师你不点我,我怎么会扰乱课堂秩序。
      “管你是不是我班上的,你进了我的教室,我就有权惩罚你,你们俩一块儿站着吧。”
      我只好站着,小声问刘元:“你怎么被罚了?”
      “没带课本。”
      “杀鸡儆猴?”
      “杀猴儆鸡。”
      被罚站的刘元有一种莫名的美感,眼神里充满着不服气和挫败感,睫毛又柔化了这种尖锐,不时瞥瞥窗外的枯藤和零落的麻雀,眼波又是委屈的,嘴巴撅着,唇下的凹陷和下巴的曲线形成了诱人的轮廓。我真他妈想吻他。
      刘元看向我,又立刻把头扭向另一边。
      怎么还不下课!
      今天上午表演课,有几个校外人员进了我们教室,把我们挨个打量了一番。其中一个女编剧对我看了又看,对旁边的男制片耳语了几句,好像是闽南话。我们像是被参观了,不,准确来说就是被参观了,很没有自尊地被别人打量、端详、揣摩,他们好像在挑选商品,而教室就是他们的自由市场。不过,本行业确实如此。戏子多秋。
      高中我选择这个专业的时候,我爸就嗤之以鼻,露出“你小子弱爆了”的表情。不过,他从来没有帮我决定过什么事,连我要不要来这世上都不是他决定的,而是我妈妈。我选择这个专业也只是一时感兴趣,只是当时突发奇想对戏剧产生了好奇。反正那时我对其他任何专业都不感冒,选择一个感兴趣的,起码能获得短暂的快乐,起码上了大学也用不着天天逃课。希区柯克说,演员就是牲口。我一念把自己贬为牲口。
      下课了,刘元偷袭拍了我的脸,就往教室外跑,我追他。在走廊里扯住他的裤腰。他被勒到了,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捂着。我幸灾乐祸。
      “妈的,平底裤被你扯成丁字裤了。”
      有人过来,我把刘元从地上拖起来,让他靠到窗台上。
      那些人穿着黑色拉链上衣,黑裤子,黑皮鞋,有的胸前还别了徽。大概是巡视组的来了,我故意离刘元远了点。刘元看着我,目光像激光。直到巡视组的离开,我才敢去看他。
      “张扬,你干什么?”
      “咋了?”
      “你在怕什么?”
      “什么?”
      “你是不是有心理阴影,以前跟你的小男朋友打炮,被老师抓了,关了小黑屋?你丫真怂。”
      刘元生气了。我沉默。
      “傻逼!”
      我不理解刘元为什么在这件事上生气,就算是异性恋,在旁人面前不也应该收敛一点吗?不然脏别人的眼睛,降自己的人格。这是起码的尊重。刘元为什么觉得是因为我怂。我把原因一五一十地跟他讲,他才大彻大悟,默默地看向窗外。
      “刘元,你还是挺幼稚的……”
      他转过身来:“你大爷的幼稚!老子是你学长!”
      “学长怎么了?学长不也是受吗?”我把手往他衣服里伸。
      “什么是兽?”
      我语塞,我靠,居然忘了他娘的是直男。
      有人走过,我又把手抽了回来。刘元看着我,赧然地憋笑。
      刘元想到天山拍雪莲花,要徒步登山,抵达雪线。他一个恐高的人去爬雪山,真是个亡命徒。
      “雪莲长得跟大包菜似的,你拍它干什么?”
      “很关键的镜头,不能没有。”
      “导演,AI生成行不?”
      “那能行吗!”
      没办法,导演是暴君,大独裁者,吾皇万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们找了一个旅行团,在一个小长假,出发去了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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