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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天台告白 ...

  •   那天之后,生活似乎短暂地回归了某种看似平静的轨道。我刻意地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学业中,上课、跑图书馆、整理笔记,试图用充实的日程填满所有可能胡思乱想的空隙。那片金色的银杏叶被我夹回笔记本后,就再没翻开看过,仿佛只要不去触碰,那个下午走廊里微妙的氛围和那人反常的温和就能被彻底封存。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萌芽,便难以轻易扼杀。它会在夜深人静时,或是某个走神的瞬间,悄然探出头来,搅乱一池静水。秦天似乎也收敛了些,没有再制造那些令人措手不及的“偶遇”,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感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唐谈,你疯了吗?难道还期待他再来打扰你不成?我立刻掐灭了这荒谬的念头。
      直到一天傍晚。
      我刚从图书馆出来,抱着几本厚重的专业书,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人脸颊生疼。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不是短信提示音,而是……微信?我有些疑惑,这个时间谁会给我发微信?叶子瑞通常就直接微信电话。
      我腾出一只手,费力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界面显示有一条新的微信消息。当我点开通知,看到那个发件人名字时,我的呼吸猛地一窒,手指几乎僵在冰冷的屏幕上。
      秦天。头像是一个简单的橙色篮球特写,撞击地面的瞬间,充满了动感和力量感。
      他什么时候加的我微信?!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我的心跳瞬间漏跳了好几拍,一种难以言喻的惊诧和莫名的心慌瞬间攫住了我。我们之前明明只有手机号码的联系方式,他是什么时候……怎么加上我的?我竟然完全没有收到任何提示或验证消息?是叶子瑞之前给他的?还是他通过什么别的途径……
      手指颤抖着点开那条消息。
      秦天:(位置共享)生命科学楼天台
      秦天:现在
      秦天:聊聊
      没有寒暄,没有询问,甚至没有一个标点符号来表达疑问语气。是直接了当的通知。两行字,加上一个位置分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甸甸的分量,透过冰冷的屏幕穿透而来,瞬间打乱了我所有的节奏。他又想干什么?上次是捡笔记本,这次直接天台?还搞突然袭击加了微信?能不能让我喘口气?
      我的心跳彻底失衡,下意识地想点拒绝,想关掉屏幕假装没看到。手指悬在那个红色的开关机键却迟迟按不下去。我知道,有些话,迟早要说清楚。一直逃避,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反而会让那种无形的压力和暧昧不清的纠缠持续下去。而他这种直接加上微信的行为,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他并不打算止步于之前那种模糊的状态。
      最终,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像是给自己打气,转身朝着生命科学楼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沉重,仿佛不是踩在水泥地上,而是踩在自己纷乱如麻的心跳上。那个橙色的篮球头像,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顶楼的天台,平时很少有人来。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凛冽的寒风立刻呼啸着扑面而来,吹得我几乎睁不开眼,手中的书页哗哗作响。远处城市的灯火像一片坠落的星河,璀璨却冰冷。
      秦天就站在天台边缘的栏杆处,背对着我,身影在苍茫的夜色和远处的光晕映衬下,显得格外高大,也格外……孤寂。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来。
      他没有穿外套,只套了一件黑色的毛衣,夜风吹乱了他利落的黑发。他就那样看着我,深邃的眼底映着城市的微光,却又仿佛比这冬夜更沉、更暗。他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我会来。
      我抱着书,站在原地,没有走近,风声太大了,几乎淹没了我们之间的沉默。他到底想说什么?非要挑这种又冷又吓人的地方。还用微信……
      他先动了,朝我走了过来,步伐很稳,直到在我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依然很近,近到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意和那股熟悉的、淡淡的雪松气息,它们试图对抗着周遭的寒冷。
      “冷吗?”他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但依旧低沉。
      我摇了摇头,抱紧了怀里的书,像是抱着盾牌:“还好。你……想聊什么?”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一丝刻意的不耐烦,试图掌握一点点主动权。还有,你什么时候加的我微信?这句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我,目光像是能穿透我故作镇定的外壳。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那天晚上,在宾馆。”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凉了半截。他果然还是要提这件事……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如此赤裸地提起那个我一直试图埋葬的夜晚。
      “我知道,是错的。”他继续说着,眼神没有丝毫闪躲,直直地看着我,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感,有愧疚,但不止是愧疚,“我很混蛋。对不起!”
      这声道歉,我等了很久,也曾无数次在脑海里预演过听到时该如何愤怒地斥责回去。但此刻真的听到,看着他那样坦诚甚至带着痛意的眼神,我发现自己准备好的所有尖锐言辞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听着寒风从我们之间呼啸而过。
      “但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往前又迈了极小的一步,这一步瞬间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间带出的白气,“我不能当它没发生过。不是因为责任,也不是因为愧疚。”
      他的声音变得更低,更沉,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真诚:“那天晚上,你很难受,拉着我的手不放,我承认我冲动了,但我……我并不后悔。”
      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后悔?他怎么能……怎么敢说出口?那是错误!是意外!
      “你胡说……”我的声音终于找回来了,却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怎么可能……”
      “是真的。”他打断我,语气斩钉截铁,眼神灼热得像要把我点燃,“你当时把我当做叶子瑞,叫我不要再喝,你可以再帮我喝……”他似乎想描述,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换了一种说法,“总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它让我看清楚了一些事。”
      “看清楚什么?”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看清楚我他妈根本没办法把你当普通同学看!看清楚我看到你和别人说话,心里就他妈的不舒服!看清楚我就是想对你好,想靠近你,哪怕你怕我、躲我、骂我、打我!”
      这一连串直接粗暴的告白,像一颗颗重磅炸弹,在我脑海里轰然炸开,炸得我头晕目眩,四肢冰凉,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风声似乎都静止了,全世界只剩下他滚烫的目光和那些惊世骇俗的话语。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向后退了一步,声音虚弱得如同呓语,“我们都是男的……你以前不是也有很多……”
      “我知道!”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压抑许久的痛苦和焦躁,甚至还有一丝被误解的急切,“我他妈当然知道!我试过了!我试过离你远点,试过不去想你,试过把你当成叶子瑞一样的朋友!但我做不到!”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地看着我,仿佛要把他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钉进我的心里:“唐谈,我接触过的人不少,男的女的,各种各样。但不是这么回事!跟那些都不一样!我从来没对任何其他人有过这种感觉——这种……抓心挠肝,完全不受控制,他妈的眼睛一闭就是你的样子,看到你跟别人走近一点就想揍人的感觉!”
      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但又在半空中攥紧成拳,狠狠砸了一下旁边的水泥栏杆,发出沉闷的一声。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话语里惊人的占有欲吓得一颤。
      “我是没谈过恋爱,但我不是傻子,我分得清什么是好奇,什么是好感,什么他妈的是根本控制不住的喜欢!”他盯着我,眼神像是困兽,挣扎却又无比坦诚,“我只对你这样,唐谈。只有你。”
      “唐谈,”他再次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深切的挣扎,声音却奇迹般地再次低沉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沙哑的哀求,“你别躲我了。也别……再用那种看变态、看怪物的眼神看我。”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是变态,不是怪物……他只是……可是…… 我只是……只是完全无法处理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切。他说他只对我这样?从来没对别人?这怎么可能……
      一阵更强的风猛地刮过,卷着冰冷的寒意,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几乎是在我瑟缩的同时,秦天下意识地侧过身,用他高大的身躯精准地挡在了风吹来的方向,将我严严实实地护在了他和栏杆构成的狭小空间里。寒风被他挡去了大半,只剩下他身体带来的、带着雪松味的温热气息,霸道地笼罩了我。
      这个保护的姿态,和他刚才那些激烈又直白的话语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我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他低下头,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的目光紧紧锁着我,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太多我无法解读的情绪,最终都沉淀为一种近乎固执的认真。
      “唐谈,”他又叫了一次我的名字,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却又清晰地烙进我的耳膜,“我喜欢你。”
      我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冲向了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他说了……他真的说出来了……
      他看着我震惊到失语的样子,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补充道:
      “我喜欢的就是你。只是你。跟是男是女……没关系。”
      风声,远处车辆的鸣笛声,似乎都在这一刻消失了。万籁俱寂,只剩下他这句话,像惊雷一样在我空白的脑海里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砸得我灵魂都在颤抖。喜欢我?只是我?跟性别没关系?他说他分得清,他说他只对我……
      我喜欢你。跟是男是女没关系。
      这……这怎么可能?可他的眼神那么认真,那么痛苦,又那么坚定……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在夜色中显得无比清晰又无比陌生的脸,看着他那双写满了认真、挣扎、以及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脆弱情绪的眼睛,所有试图构建的理性分析、所有想要划清界限的决心,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碎得拼都拼不起来。我好像……没办法再简单地用‘直男’、‘意外’、‘愧疚’来定义这一切了……那个突然出现在微信列表里的篮球头像,此刻仿佛也在无声地佐证着他的话……
      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只剩下眼前这个人,和他抛给我的、这个我完全无法承受、也无法回应的巨大命题。
      他看着我苍白失措的脸,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心疼,又像是无奈,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他似乎在强压下所有强势的本能,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带着克制和艰难的声音开口:
      “我……”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刚才沙哑了几分,“我说这些,不是要逼你立刻怎么样。”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着我,像是要从我脸上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挣扎着组织语言,那份在球场上掌控全场的自信此刻消失无踪,只剩下笨拙的坦诚。
      “我知道这很突然,也很……离谱。”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你可能觉得我疯了。但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那种灼人的逼迫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可以说是脆弱的认真。
      “唐谈,”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很低,却重重砸在我心上,“别急着躲开。也别……怕我。”
      “给我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行吗?” 这句话几乎不像是在询问,更像是一种带着卑微意味的祈求,从他这样骄傲的人口中说出来,显得格外震撼。“想想……或者,只是试着……别那么快否定这一切。”
      说完,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脏揪紧。然后,他竟率先转身,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大步朝着天台门口走去,背影在夜色中竟透出几分仓促和落寞。沉重的铁门被他拉开,又哐当一声关上。
      留下我一个人,僵立在骤然变得空荡寒冷的夜风里,怀里还抱着那几本沉重的、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意义的专业书,脑子里反复轰鸣着他最后那些不再是命令、而是近乎恳求的话语。他就这么走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冷风里?
      他说……别急着躲开?他说给他点时间?他竟然在用一种商量的、甚至近乎卑微的语气……这真的是那个强势又霸道的秦天吗?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穿透我单薄的羽绒服,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就在这时,那扇沉重的铁门猛地又被推开了!
      去而复返的秦天大步流星地走回来,眉头紧锁,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烦躁的急切。他甚至没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动手——双手抓住自己黑色毛衣的下摆,利落地向上一脱!
      一瞬间,他里面只穿着一件紧身黑色背心的上半身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结实的胸肌和臂膀线条在背心的包裹下清晰可见,甚至能感受到热量蒸腾。我完全惊呆了,眼睁睁看着那件还带着他体温和浓郁雪松气息的毛衣,被他不由分说地、几乎是粗鲁地兜头罩在了我身上,将我和我怀里的书一起裹住。
      动作很快,甚至有点笨拙,毛衣的领口刮到了我的耳朵,有点疼,但那股突如其来的、包裹全身的温暖和气息让我瞬间僵直,忘记了反应。
      “穿上!”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但仔细听,尾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急败坏,仿佛在恼火自己刚才的疏忽,又像是在跟这寒冷的天气生气。他飞快地帮我把胳膊塞进袖子里,动作略显粗暴却异常迅速。
      做完这一切,他看也没看我那张肯定写满了震惊和懵懂的脸,一把抓住我被毛衣袖子包裹住的手腕,触感温热甚至有些烫人,转身就拉着我往门口走。
      “冷死了!快回去!”他几乎是低吼着说出这句话,像是在解释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又像是在催促,拉着我的脚步又快又急,仿佛多待一秒都会冻死一样。
      我就这样被他半拉着,踉跄地跟在他身后,身上裹着他宽大的、残留着炽热体温的毛衣,鼻尖全是那股霸道而熟悉的雪松味,手腕被他滚烫的手掌握着,一路被他几乎是“押送”着快速走下黑暗的楼梯。
      直到被他拉出生命科学楼,接触到楼下相对“温暖”许多的空气,他才猛地松开我的手腕,像是被烫到一样。
      ……他身上只剩一件背心,难道不冷吗?这个念头后知后觉地冒出来。
      他侧对着我,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化成白气,看也不看我,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走了。”
      然后,不等我回应,甚至不给我任何说话或归还毛衣的机会,他就猛地转身,只穿着那件单薄的黑色背心,迈开大步迅速消失在寒冷的夜色里,背影决绝得像是在逃离什么。
      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生命科学楼楼下,怀里抱着书,身上不合身地套着他的黑色毛衣,柔软的羊毛面料紧贴着我发烫的皮肤,上面还残留着他炽热的体温和那股无处不在的雪松气息,霸道地笼罩着我,比刚才在天台上被他用身体挡住时更加彻底,更加……无处可逃。
      寒风似乎真的减弱了,可我整个人却像被丢进了熔炉,从里到外都在发烫,心跳声大得恐怕整个校园都能听见。他这是干什么?怕我冻着?那他呢?他就穿那么点……
      脑子里反复轰鸣着他那些惊世骇俗的告白,他最后近乎卑微的请求,和他去而复返、粗暴又急切地给我裹上毛衣、拉着我离开的画面交织在一起,混乱得如同沸腾的岩浆。
      他说他分得清……他说只对我……他说喜欢……跟性别无关……他还……
      喜欢……我?
      只是……我?
      跟性别……没关系?
      而现在,我还穿着他的毛衣……
      我完了。
      唐谈。
      你好像……真的摊上大事了。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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