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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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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聂明朗睡得不是很安稳。
夜里他醒了好几次。
Alpha的夜视能力极佳,每一次从浅眠中惊醒,聂明朗都先怔愣几秒,然后侧脸确认身侧人的存在,他的目光贪恋地描摹着秦泽理精致的侧脸,难以置信自己竟然真的与秦泽理在同床共枕,而并非是因求之不得而衍生的绮梦。
反观秦泽理,他睡得很沉。
秦泽理的睡相很好,几乎整个人都快淹没进柔软的被褥里,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紧阖的双眼,长而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他始终维持着双手交叠在小腹上的平躺姿势。
偶尔会从口中溢出两句模糊的呓语。
聂明朗情难自禁地看了一小会儿,只感觉心脏被羽毛扫过,泛起一连串无法压抑的悸动。
尽管这同床共枕的背后,是为了稳固商业联盟而达成的联姻协议,但秦泽理绵长的呼吸、温热的体温,和睡梦中不自觉逸散的淡淡信息素,都在告诉聂明朗这是真实发生的一切。
直到夜深人静,聂明朗才在满心的忐忑与兴奋中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天光尚未大亮,秦泽理就被生物钟叫醒。
聂明朗的体温过偏高,像一个人形暖炉,令他微微蹙眉。
不动声色地往床边挪了半寸,与聂明朗拉开了些许距离,他才茫然坐起身,丝绸睡衣的衣扣系紧,宽大领口从肩头滑落,露出线条漂亮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肌肤。
秦泽理看了一眼光脑,周日早上七点整。
联盟早已全面普及上四休三的政策,即使是秦家这等豪门望族的掌权人,理论上也有享受赖床的权利。
但秦泽理显然不属于“大多数人”的范围内。
过去这一个月,为了筹备订婚晚宴,积压了太多集团业务,如今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不得不叫上一众骨干亲信,共同赶往公司加班。
身侧的聂明朗还在熟睡。
秦泽理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快速移开。
他伸手摁了一下床头的呼叫铃,指令瞬间通过覆盖整个庄园的智能内部网络传递出去,沉寂了一整晚的宅邸开始按部就班地运转起来。
佣人们各司其职,又开启了忙碌的一天。
秦家推崇古人类世家的传统生活方式,大少爷的衣食住行都有专人安排,即使秦泽理分化后极力主张独立,摒弃了诸如需要佣人伺候梳洗这类过于“封建”的环节,但关乎家族颜面的着装仪容,依然默认交由专业团队打理。
黑亮的长发披散在脑后,秦泽理赤足走在柔软的长毛地毯上,他睁着惺忪的睡眼往盥洗室里走去,冰冷的山泉水扑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
快速冲了个澡后,他打理好个人卫生。
秦泽理径直路过大理石浴池,盥洗室的另一端有扇隐蔽式的门,连通着独立衣帽间和直达空中花园的电梯。
贴身管家陈叔早已垂手恭立。
形象顾问挂着很浮夸的职业微笑,指挥助理们将几排衣架排列整齐,上面挂满了今日的备选穿搭。
秦泽理的审美取向非常明确:
拒绝任何带有夸张logo或怪异剪裁的所谓潮流设计,喜欢极致剪裁和自然面料,追求低调的奢华。
今天是临时去公司加班处理正经商务。
理应要穿正式些。
秦泽理的目光扫过,指尖点向一套深藏蓝色的精纺羊毛西装,西装剪裁利落、颜色沉稳,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劲瘦的腰线和高挑的身材。
而后,造型师按照惯例,将他的长发半束在脑后。
垂散的发尾及腰,发质柔顺而黑亮,愈发凸显出他年轻的面庞,完美地中和了西装的冷硬气质。
造型师立刻示意助手呈上配套的饰品。
黑色天鹅绒托盘里,各类珠宝和古董名表一字排开,在顶灯下熠熠生辉,每一件都价值连城,足以买下S星的任意一座空中“蜂巢”!
秦泽理漫不经心用余光扫过,挑了挑眉。
在联邦政府的有意助推下,近年来复古风潮盛行,社会上纷纷效仿古人类推行精英教育。
历史证明,吃苦耐劳的培养观念只会换来一辈子的苦役。
于是中产之上的阶层,无不拼命为下一代“镀金”,而他们这些天生高人一等的世家子弟,更是从小在名利场和奢侈品堆里耳濡目长大,就连未分化的七八岁孩童,都已深谙冷色系衣物需搭配银饰或同色系宝石的基础审美准则。
眼前这位新聘的形象顾问,若不是审美烂到令人发指,便是胆大包天地在给他夹带私货。
正中心首饰盒里,放着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
几乎要闪瞎秦泽理的眼。
谁家正经男总裁,去公司上班戴“鸽子血”啊?
秦泽理不需要那些喧宾夺主的饰品来宣告自己的身份,他伸出手,挑了两只设计简约的戒指,又选了一块黑色表盘腕表戴上,与管家一同乘电梯直达一楼餐厅。
行政主厨准备的是典型西式早餐:溏心煎蛋、吐司和法棍,蛋白质来源是低温慢煎的肉肠和苹果木熏烤培根,秦泽理有轻微的乳糖不耐受,早餐都是饮苏打水,或者像今天一样的冰美式。
晶莹的玻璃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秦泽理端起来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因昨夜睡眠不佳而泛起的轻微恶心。
由于胃口不佳,他只简单地吃了几口蛋白和培根。
“陈叔。”秦泽理起身,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在离家前,他照惯例交代管家要重点处理的事务:“书房里只收拾换洗衣物,桌上的文件原样不动……重新物色形象顾问,背景一定调查清楚,审美要符合我的要求……聂总的口味应该偏中式,交代合作餐厅,再调一位擅长中式面点的师傅过来,早餐花样换得勤些。”
语气自然,像是在关心未婚夫的饮食习惯。
于秦泽理而言,既然决定拉拢聂明朗,就要将体贴和温柔演得入骨三分。
出门前,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衬衫的袖口。
落地窗外,云层被日出染成一片灿灿的金红,秦泽理登上在停机坪静候许久的直升机。
城市穹顶之上,有无数条秦氏规划的私人航线。
秦泽理靠在后座,光脑的虚拟屏幕在眼前展开,他开始快速浏览今天的日程和重点文件摘要。
二十分钟后,直升机在大厦顶楼降落。
电梯将他送至位于大厦中层的总裁办公室,办公室占据一整层楼、视野极佳。
秦泽理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休息区的沙发上。
时间在文件的批阅、视频会议的间隙中缓缓流淌。
这一天他格外忙碌,也倍感疲惫。
除了要处理公司的事务外,中午还得配合媒体做了一场采访宣传……在镜头前,他需要完美扮演一个年轻有为、锐意进取,同时又对联邦未来充满社会责任感的Enigma精英领袖。
更深的疲惫,源自于对周而复始表演的厌烦。
王珩抱着一沓需要紧急签署的文件进办公室的时候,秦泽理正站在落地窗前,他单手撑坐在办公桌面上,另一手缠绕着胸前垂落的一缕长发,露出的一小截后颈和手腕,在黑色的衬托下,白得近乎透明、近乎破碎。
秦泽理有些心不在焉。
他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光脑的虚拟投屏。
王珩注视着秦泽理的身影,情难自禁。
秦泽理的身影很好看,劲瘦、颀长,只着一件剪裁极贴身的黑色衬衫,袖口被他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薄薄的肌肉覆盖在骨骼上,皮肤下的青色血管若隐若现。
王珩放下手里的文件,没弄出一丝声响。
他垂手站立、将自己融进背景里,成为一个静默的剪影,等待着通讯的结束。
通讯器里隐约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是一个男性Omega的声音。
王珩知道是谁。
前段时间在星际电影节出尽风头的新晋影星。
秦泽理的情绪没有被掀起一丝波澜:“只是家族安排的联姻,对方与我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这段关系不会影响我此前对你的任何承诺。”
窗外的天气开始晴转多云,风发出低沉的呜咽。
他略作停顿,似乎对光脑那端的反应感到些许无奈。
空着的那只手伸向西装口袋,他掏出烟盒,取出一支烟。
刚将烟嘴含入薄唇间,王珩就已然擦亮了火柴,默不作声凑到秦泽理的身侧,将火举至他的眼前。
活火在秦泽理淡色的瞳仁中跃动,他睨了王珩一眼。
而后,秦泽理笑了笑,微微侧过脸。
只是轻轻一吸,烟头就亮起惹眼的猩红光点。
带着薄荷气息的白色烟雾逸散开来、袅袅飘散,让他那张过于风流的脸氤氲在雾气里,整个人看起来很冷清,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然后,王珩听见秦泽理不屑的声音:“不然呢?我以为你对我们的关系心知肚明,你不如扪心自问,你有资格做秦氏的太太吗?”
王珩垂下睫毛,又是一厢情愿的单方面“分手”威胁。
甚至不需要继续听通讯器那端的声音,王珩就能在脑海里完整地拼凑出其中的爱恨纠葛、恨海情天。
对秦泽理来说,这仅仅是一段不足挂齿的消遣关系,他提供资源与庇护,对方奉献美貌、温顺和暂时的易感期慰藉,银货两讫、从无亏欠;但对许多人来说,这简直是秦泽理为他们亲手打造的一场幻梦。
像是被他的冷淡刺激到,通讯器里再次传来模糊的啜泣。
Omega的眼泪好像多得能把人淹没。
然后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或许是指责、或许是哀求,秦泽理眼底最后一丝耐心终于耗尽:“就这样吧。”
秦泽理掐了烟、看也没看,随手就弹进了烟灰缸里:“跟了我这么久,资源、人脉,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我自问从没亏待过你,你抽时间联络王珩谈一谈补偿,以后不必再联系。”
话音未落,他将光脑扔回桌面。
一阵掺杂着无力的疲惫感汹涌而来,秦泽理靠入宽大的真皮座椅里,抬手用力按揉着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