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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信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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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又给一次机会,或者说提前预警。
无论是哪个,这次,她都不会再大意着错过了。
到彩排场地时,叶澈头也不抬的接过林薇手里的纸袋,手机拿出来打了几行字,而后拆出了电话卡,掰折后连同手机一起递给身边的助手。
“毁掉就好。”叶澈对助手说话,眼睛却看向林薇:“薇薇安,准备好了吗?”
“一切就绪,今晚请注意安全。”林薇对上叶澈的眼睛:“为了您的安全,我们临时将场地选择在篮球场,您的粉丝已经通知到位了,高台项目全部取消。”
“你越来越任性了。”叶澈冷声道:“一直跟着我做经纪人,这么多年,你也太专横了。”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
“谢谢,不需要。”
叶澈摆摆手,而后出现了几个保安,像商量好一样,将林薇推出了房间。
林薇被关到一间房子里,看不到外面却听得到里面的事情。
她不太清楚叶澈说的好多年的经纪人是什么事,也来不及去询问,就算之前的一切都是梦,这日子也太不吉利了。
她疯了一样的敲门,但屋外的鼓点声太大,她像是永远敲不响这扇门一样。
她听到了欢呼声,舞台下的人很雀跃的迎接着属于他们的偶像,这一刻他是所有人的爱人。
林薇认命似得闭上了眼睛,同时期待一切都是噩梦,今天不会出事。
屋里的灯光骤然暗下!
全场瞬间爆发出能撕裂耳膜的尖叫!
巨大的LED屏幕亮起,倒计时数字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十!九!八!七!……
林薇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冷到了极点,完全的僵硬。
三!二!一!
“砰——!”
巨大的烟花在舞台上方炸开,金色的雨丝漫天飘落。
然而,预想中天神降临般的开场曲并未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惊呼。
像预先安排好一样,林薇闭上了眼睛,屋外似乎静了一会儿,而后她听到了警车的声音。
现场被控制起来了,她因为在控制室第一个被当成怀疑的对象问话。
“你说你被锁在里面了?”询问的民警斟酌着用词:“这个地方舞台上的人完全能听到你敲门。”
“我说了,是叶澈把我关起来,我是他的经纪人,我担心他出事,所以不希望他用高架。”
“太稀奇了,你带的艺人只有他一个,从组合解散至今没用过任何高空措施,今天是第一次,对吗?”
“对。”
“告诉我理由。”
“没什么理由。”
“他之前告诉粉丝的似乎是自己恐高,怎么,现在是治好了?”
“或许吧。”
“注意你的态度。”警察拍桌,而林薇脸上是死一样的安静。
她觉得自己还好,但周围人看她,都觉得她难过极了。
程序走完后,林薇离开了派出所,她不知道能去哪,浑浑噩噩,跌在地上。
眼前有些晕眩,她放任自己闭上了眼。
黑暗。
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还有冷。
一种渗入骨髓、连灵魂都在颤抖的冰冷。
林薇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她几乎呕吐出来。
耳边不再是崩溃的尖叫和刺耳的警笛,也不是没有丝毫情感顾忌的盘问,而是……
嗡嗡的风扇低鸣,还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原木色课桌,摊开的数学课本,以及窗外那棵老樟树投下的、摇曳的斑驳光影。
阳光有些刺眼。
她猛地低头——校服裙摆下,是两条完好的腿。双手白皙,指尖因为用力握着笔而微微泛白。
不是冰冷的地面和控制室。
不是警灯旋转的蓝红光芒。
不是蔓延的血泊和金色的雨。
是教室。
还是高三的教室。
现在是2008年的春天。
“喂!任小薇!这道辅助线到底怎么添啊?快给我看看!”同桌用笔帽偷偷戳她的手臂,压低的声音带着熟悉的焦躁。
任小薇……
是她高中时的名字。
巨大的荒谬感和撕裂感席卷了她,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处理眼前这过于“正常”的景象。
幻觉?
濒死前的走马灯?
可是指尖摩擦纸张的触感,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温度,甚至同桌笔帽那微凉的塑料感……都真实得可怕。
“……据本台记者获悉,著名偶像叶澈于昨晚在其演唱会现场意外坠亡,警方已排除他杀,具体原因仍在调查中……”
一个清晰却低沉的声音,如同鬼魅般,钻进她的耳朵。
林薇浑身一颤,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
是后排一个男生,正偷偷把耳机线从袖子里拉出来一点,耳朵里塞着MP3的耳塞,小声地跟旁边的人分享着什么。
那台小小的MP3屏幕上,幽幽地亮着蓝光。
叶澈……坠亡……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不是梦!那场悲剧是真实发生过的!她亲眼所见!那冰冷的触感,那绝望的血色……
那现在呢?现在又是什么?
她疯了一样的抢走那男同学的MP3,那声音大概是从里面传来的,她戴上耳机,却听到里面放的是蔡依林的《日不落》。
“新歌,你也喜欢吗?”
同学似乎不太理解林薇的失常,只是拽开自己的耳机线,悄悄把MP3藏到桌堂里。
像是突然被扔进了一个荒诞恐怖的片场,扮演着一个早已遗忘的角色,而导演却用最残酷的方式提醒她另一场悲剧的真实。
林薇再也难按捺自己的心情,趴在桌上发呆。
“叮铃铃——”
自习课结束,下课铃声如同赦令般响起。
“小薇,发什么呆呢!快走啊!游泳队训练!叶澈今天要破纪录了!”好友陈悦像一阵风似的卷过来,声音里是毫无阴霾的兴奋,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座位上拖起来。
“陈悦……”自己似乎都快忘记她的存在了。
“别发呆啦,走啦!”陈悦激动着开口:“陪我去看帅哥!”
叶澈……游泳队……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某个开关。
她记得这一天!
十五年前,她高三的这一天,在她第一次的记忆里,她不是完全没有见过叶澈,在春天的某天,她确实和陈悦一起去看了游泳队的训练,见证了叶澈打破校记录的那一刻。
那也是她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到那个传说中的游泳天才,心跳漏掉一拍的日子。
可是……为什么是这一天?
为什么是在她目睹了他的死亡之后,又回到了他熠熠生辉的起点?
她被陈悦半拖半拽着,机械地迈动双腿。奔跑在走廊上的感觉如此陌生又熟悉,腿脚有力,阳光温暖,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可她的心却像破了一个大洞,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冻得她四肢百骸都在发疼。
体育馆,消毒水的气味,喧闹的人群。
一切都像是按下了重播键。
她挤到泳池边,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水中破浪前行,动作流畅充满力量,每一寸肌肉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强大的掌控感。
触壁,破纪录,欢呼,掌声。
他从水中抬起头,抹去脸上的水珠,露出那张年轻、冷峻、毫无阴霾的脸。
他还活着。
健康,强大,未来充满无限可能。
林薇死死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进灵魂里。巨大的悲伤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不能重蹈覆辙!
绝对不能!
这一次,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阻止那场发生在十五年后的悲剧!
理智尚未回笼,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
她猛地拨开身前的人,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如同上一次一样,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再一次,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那个湿漉漉的、带着池水凉意的身体!
“不要死……求你……不要再死了……”她把脸埋在他冰冷的胸前,声音破碎,眼泪决堤,混合着池水,滚烫地烙在他的皮肤上。
这一次,她的哭喊里不仅仅是悲伤,更带着一种跨越生死和时空的、极致的恐惧和哀求。
“随便你喜欢谁,随便你喜欢做什么,我可以只远远地看着你,我不打扰你,你不要再死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和倒抽冷气声再次响起。
叶澈的身体比上一次更加僵硬。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明显的不悦和抗拒。
这个陌生的、连续两次行为失控的女孩,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和容忍的范畴。
保安和教练再次上前。
就在叶澈几乎要用力推开她的瞬间——
林薇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哽咽着、急切地低喊:
“小心演唱会!小心……小心高处!有人……或者……求你……一定要小心!”
她语无伦次,无法透露更多,那股熟悉的、冰冷的阻滞感再次出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说出“坠楼”、“死亡”这些关键词。
叶澈的动作顿住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女孩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里,盛放着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巨大的、近乎绝望的恐惧和……某种洞悉未来的疯狂?
那不是粉丝狂热的眼神,那更像是一种……经历过极致的创伤后,试图拼命抓住什么救命稻草的癫狂。
高处?演唱会?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荒谬得可笑。他现在只是一个高中生,演唱会距离他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可她眼底的悲伤和恐惧,真实得让他心头莫名一悸,推开她的手竟一时无法用力。
保安的手已经抓住了林薇的胳膊,试图将她拉开。
“等等。”
叶澈忽然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运动还有些微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淡。
保安动作一停。
他微微低下头,靠近林薇的耳边,湿漉漉的发梢扫过她的脸颊,带来一丝冰凉的痒意。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她能听见:
“你……”他似乎在斟酌用词,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极度的困惑,“到底在说什么?”
林薇张了张嘴,那股无形的力量再次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绝望地看着他,眼泪流得更凶。
叶澈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看着她空洞张合的嘴和无法言说的痛苦,眼神里的疑惑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思量所取代。
他沉默地、缓慢地,从自己湿透的泳裤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老旧的、表盘有些模糊的电子手表,金属表带上甚至还有几处明显的划痕。看起来有些年头,与它主人此刻的光鲜格格不入。
他拿着那只手表,冰冷的金属表盘在体育馆的灯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然后,在林薇震惊的目光中,他拉过她冰冷颤抖的手,将那只老旧的手表,郑重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度,塞进了她的掌心。
手表冰冷的触感瞬间沁入她的皮肤,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电流,让她浑身一颤。
“拿着它。”叶澈的声音依旧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他的目光锐利地锁住她,“如果你真的知道什么……下次,拿着它来告诉我。”
说完,他松开了手,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表情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和疏离,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诡异的交流从未发生过。
保安和教练围了上来,隔绝了他们的视线。
周围是更大声的议论和指指点点。
陈悦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拉住她。
林薇却像失了魂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缓缓低下头,摊开掌心。
那只老旧的电子手表安静地躺在那里,冰冷的金属贴着她的皮肤,表盘玻璃下,似乎有极细微的、幽蓝色的光芒,如同呼吸般,一闪而过。
仿佛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她的眼泪和跨越时空的悲鸣,悄然唤醒。
下一次?
难道……还有下一次?
一个冰冷而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倏地钻入了她的脑海。
她猛地握紧了手中的手表,冰冷的边角硌得她生疼。
这疼痛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