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前请给我拥抱》大锦鲤

15、第十五章 光

　　在高中的课堂上醒来。
　　头痛欲裂，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清醒。
　　她第一时间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腕。
　　印记还在，边缘的焦黑似乎淡了一点点，但依旧可见。
　　她立刻摸向口袋——手机还在，是2008年的老款翻盖。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收件箱，发件箱。
　　空空如也。
　　那条在上一循环末尾发出的信息，果然被抹去了。
　　他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
　　但是……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射向教室后排，那个靠窗的位置。
　　叶澈坐在那里，似乎和往常一样，听着课，看着窗外，侧脸冷峻，与周遭喧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转过了头。
　　他的目光穿越嘈杂的课堂，与她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那双总是盛满冰冷和疏离的眸子里，这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
　　震惊！困惑！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置信的动摇！
　　虽然只有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死水般的沉寂。
　　但林薇捕捉到了！
　　他收到了！
　　在她被拉入新循环的前一秒，他一定收到了那条信息！
　　所以他才会有这种反应！
　　信息本身被抹除了，但信息带来的冲击和记忆，可能因为发送和接收的极短时间差，或者因为两人同源印记的共鸣，微弱地残留了下来！
　　就像她记得王建国的日记一样！
　　这不是她的错觉！
　　一条看不见的、脆弱的线，似乎终于在五次循环的绝望挣扎后，在她孤注一掷的尝试下，于她和叶澈之间，悄然连接上了！
　　林薇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第一次在循环之初就开始发热。
　　她强迫自己转回头，摊开课本，假装认真听讲，指尖却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成功了。
　　她第一次，不是作为盲目冲锋的棋子，而是作为一个开始摸索规则的玩家，向另一个被困的玩家，发出了有效的信息！
　　叶澈的震惊和动摇，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不再是那座无法撼动的冰山。裂缝已经出现。
　　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这裂缝，将暂时的“同盟”，变成真正的“合作”。
　　她需要找到一个绝对安全，能避开他直接窥视的地方，和他摊牌。
　　她看着窗外阳光下的操场，看着那些奔跑笑闹的身影，眼神一点点变得沉静而锐利。
　　旧钟楼是他的领域，绝对不行。
　　游泳馆人多眼杂。
　　教室更不可能。
　　哪里……是他目光的盲区？
　　一个地方的名字，猛地跳进她的脑海。
　　那个地方，足够偏僻，足够不起眼，甚至带着一种被世界遗忘的孤寂感。
　　或许……可以试试。
　　下课铃响。
　　她没有立刻去找叶澈，而是给了陈悦一个小纸条，低声嘱咐了几句。
　　然后，她率先起身，走出了教室，朝着那个选定的地方走去。
　　她的步伐稳定，背影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林薇的脚步踏在通往学校天文馆的楼梯上，发出空旷的回响。
　　这里几乎是校园里最偏僻的角落，经费不足，设备老旧，除了偶尔的社团活动，平时鲜有人至。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某种金属冷却后的味道，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选择这里，是因为它的“被遗忘”。
　　希望这能稍微隔绝他无所不在的窥视。
　　她走到天文台巨大的、有些锈蚀的圆顶下，找了个能看到入口的角落，靠着一台废弃的望远镜基座，耐心等待。
　　心跳有些快，不仅仅是因为紧张，更因为一种莫名的期待。
　　那条短暂存在的短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她看到了叶澈眼中泛起的涟漪。这一次，他会来吗？
　　脚步声。
　　很轻，却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谨慎，从下方的楼梯传来。
　　林薇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屏住呼吸。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轮廓修长而熟悉。
　　是叶澈。
　　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目光锐利而警惕地扫视着整个空旷的天文台，像是在确认有没有陷阱。他的视线最后落在角落里的林薇身上，停顿了几秒。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最终还是走了进来，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那里面没有了前几次纯粹的冰冷，多了审视、探究，和一丝极力隐藏却依旧泄露出的疲惫。
　　“你看到了什么。”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不是疑问，而是陈述。直接跳过了所有无意义的寒暄和质疑，切入核心。
　　林薇没有立刻回答。她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缓缓拉下了校服袖子，露出了那道白色的循环印记，以及边缘那圈焦黑的痕迹。
　　“在上次的循环，我去了旧钟楼。”她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圆顶下显得格外清晰，“我看到了‘他’的一件‘工具’，一块能窥视和编织死亡可能的怀表。这焦痕，是代价。”
　　叶澈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瞳孔几不可见地缩了一下，下颌线绷紧了些许。他显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意味着什么。
　　“然后，我找到了这个。”林薇继续道，目光紧紧锁住他，“虽然被‘他’抹去了，但我记得。所有内容。”
　　她一字一顿，清晰地复述：
　　“王建国的日记。”
　　“不是意外。”
　　“买命钱。”
　　“老板不喜欢留尾巴。规矩。”
　　“灭口。”
　　“账本。老地方。”
　　每一个词从她口中吐出，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两人之间沉闷的空气里。
　　叶澈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那双总是冰封的眸子里，翻涌起惊涛骇浪，是震惊，是恐惧，更是一种……被触及最深禁忌的痛苦。
　　他猛地别开脸，呼吸变得粗重，肩膀甚至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那段被刻意掩埋、被他一次次抹杀的过去，就这样被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血淋淋地挖了出来，摊开在他面前。
　　漫长的沉默。
　　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
　　林薇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她看到他不堪重负的样子，心里没有胜利的快感，只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沉重。
　　许久，叶澈似乎终于勉强压制住了翻腾的情绪。他转回头，眼神依旧复杂，却少了许多冰冷的隔阂，多了一丝认命般的疲惫和……孤注一掷。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然后，在林薇的注视下，他一点点，拉下了左手腕上的运动护腕。
　　一道清晰的、与她同源的白色循环印记，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不同的是，他的那道印记，颜色更深，几乎像是烙印进骨头里。而在印记的中心，竟然隐约有着极细微的、冰蓝色的复杂纹路在缓缓流动，如同被禁锢的星河，散发着微弱却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林薇倒抽一口冷气！
　　他的印记……果然和她的不一样！更深，更复杂，仿佛承载了更多！
　　“这不是游戏，林薇。”叶澈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倦怠，“这是‘他’的猎场。而你和我，都是被标记的猎物，或者说……玩具。”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叶澈，我是从三年前，那场车祸之后，就被困住了。”他闭上眼，喉结滚动，像是在吞咽极其苦涩的东西，“无数次……我试过所有能想到的办法。警告你，远离你，甚至……试图在那之前结束自己。”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揪。
　　“但没用。”他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死寂的灰烬，“‘他’会重置一切。然后，‘惩罚’会升级。你会以更惨烈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或者……我会看到我身边的人，因为我的尝试，一个个消失。”
　　他抬起左手，看着那道诡异的印记，嘴角扯出一个破碎的弧度：“这印记，是枷锁，也是‘他’的刻度。我的次数，远比你多。多到……我已经记不清了。”
　　林薇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疲惫，看着他手腕上那道承载了无数失败和痛苦的印记。
　　原来他的冰冷，他的拒绝，他那句“你改变不了任何事”，背后是这样的地狱。
　　他不是懦弱。
　　他是早已在无数次的绝望循环里，被磨尽了所有力气和希望。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愤怒和悲伤交织着，却不是对他，而是对那个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他。
　　“所以，”叶澈的声音将她从情绪中拉回，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却少了疏离，多了某种沉重的决断，“你那条信息……死亡瞬间的异常……是什么？”
　　林薇压下翻涌的情绪，拿出手机——虽然知道视频肯定不存在了，但她还是调出了相册界面，凭借记忆，用手指在模糊的屏幕上比划着。
　　“就在这里，升降台下面的阴影。黑暗降临的前一刻，我好像拍到两个模糊的轮廓。一个似乎想冲出来，另一个……更像个旁观者，甚至……推动者。”她努力回忆着每一个细节。
　　叶澈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锐利，仿佛在脑海中疯狂复盘着无数次死亡瞬间的记忆。
　　“两个……”他喃喃自语，眼神剧烈闪烁，“难道……”
　　他猛地抬头，看向林薇：“下次循环！如果还能捕捉到，试着注意那个想冲出来的轮廓的左手手腕！”
　　“为什么？”林薇急问。
　　“因为……”叶澈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猜测，“在所有我能记起的、关于那次死亡的模糊记忆碎片里，似乎……偶尔……能看到一抹很快消失的……冰蓝色。”
　　冰蓝色！
　　和他自己印记中心那流动的纹路一样的冰蓝色！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想冲出来的轮廓……也可能是……拥有印记的人？
　　是另一个被困者？还是……别的什么？
　　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山，刚刚露出一角，却已经让人心惊胆战。
　　两人对视着，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困惑，以及一种在绝境中悄然滋生的、名为“同盟”的微弱火花。
　　他不再是她单方面追逐和祈求回应的星光。
　　她也不再是他眼中只会带来变数和灾难的莽撞者。
　　他们是各自在无尽黑暗里挣扎了太久的独行者，终于看到了彼此手中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火把。
　　“‘账本’……”叶澈忽然低声开口，打破了沉默，“王建国提到的‘账本’……我好像有点印象。”
　　林薇立刻看向他。
　　“我父亲……他生前似乎有记录一些事情的习惯。用的也是一种老式的皮质笔记本。”叶澈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和痛苦，“车祸后，他的大部分遗物都被清理了，但也许……也许有漏网之鱼。”
　　线索！新的线索！
　　“在哪里？”林薇急切地问。
　　“老宅。”叶澈吐出两个字，眼神却变得更加凝重，“但那里……‘他’的‘注视’很强。非常强。我试过，几乎刚靠近就会触发最剧烈的……”
　　他的话没说完，但林薇明白。那必然是极度危险的禁区。
　　就在这时——
　　嗡……
　　一股细微却熟悉的冰冷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悄然扫过整个天文台。
　　两人手腕上的印记，同时微微一烫！
　　叶澈脸色骤变，猛地一把抓住林薇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
　　“走！”
　　他低喝一声，不容分说地拉着她，朝着天文台通往顶层露天平台的狭窄楼梯狂奔而去！
　　“怎么了？”林薇被他拖着急奔，心惊肉跳。
　　“‘他’的视线……扫过来了！”叶澈的声音紧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不能在这里被发现在一起！”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上顶层露天平台。
　　傍晚的风瞬间呼啸而来，吹乱了他们的头发。
　　叶澈猛地将她拉到一个巨大的卫星信号接收器后面，两人的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
　　那股冰冷的波动似乎在平台入口处徘徊了一下，如同无形的毒蛇吐信，最终缓缓退去。
　　危险暂时解除。
　　两人都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彼此的距离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叶澈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她的手腕，向后撤了一步，耳根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泛红，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只是眼神还有些闪烁。
　　林薇也有些尴尬地别开脸，脸颊微热。
　　平台上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风声呼啸。
　　过了一会儿，林薇小声开口，打破了尴尬：“……下次循环，怎么办？”
　　叶澈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老宅太危险，暂时不能去。先确认你看到的异常。如果那个轮廓真的也有印记……”他顿了顿，声音更沉，“那意味着，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嗯。”林薇点头。
　　又是短暂的沉默。
　　“喂。”叶澈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别扭，“下次……别再去钟楼那种地方了。”
　　林薇一愣，抬起头。
　　他却没有看她，只是侧着脸，看着平台下方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晚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印记的灼伤……很疼。”
　　林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流。
　　她看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忽然觉得，这座冰山之下，或许也藏着不曾熄灭的余烬。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你也是……别再试那种……结束自己的傻事了。”
　　叶澈的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但空气中那种冰冷的隔阂，似乎悄然融化了一丝。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站在高高的天台之上，脚下是2008年虚假的平和城市，头顶是渐渐浮现的、朦胧的星辰。
　　他们背负着不同的痛苦和相同的诅咒，站在绝望的轮回里。
　　但这一次，不再只有一个人仰望深渊。

　　“为什么你和我在同一个班？”林薇问。
　　“也许不选跳水而后吃成个胖子就能逃开演艺圈，我可不想逃出2008然后死在2024。”叶澈似乎依旧是那个爱笑的叶澈：“你怎么样？”

　　“还算好。”林薇看起来有些严肃，叶澈没法再说什么。
　　“走了。”叶澈最终淡淡开口，率先走向楼梯口，“下次循环……体育馆后台，杂物间附近，信号最好。”
　　林薇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握紧了手腕上发烫的印记。
　　“好。”
　　星光微弱，前路未卜。
　　但黑暗中，似乎终于有了一点，可以并肩前行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