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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别把我们都害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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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林薇活得像个分裂症患者。
表面上是备战高考的优等生任小薇,上课,刷题,和陈悦讨论哪家的奶茶好喝。
阳光洒在课本上,粉笔灰在光柱里跳舞,一切都散发着2008年特有的、慢悠悠的青春焦糖味。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校服袖子底下,那道循环印记像个冰冷的计时器。每个课间,每次放学,她都像上了发条,利用一切空隙,追查那个消失在时间里的司机。
2008年,没有智能手机,没有大数据。
她的家庭现在看起来比之前温馨很多,但是生活质量差一些,就连电脑都要去借,至于找一个人,更是如同大海捞针。
她跑去校门口用公共电话,捏着嗓子假装社会人员,给迅安货运打电话,询问离职员工王建国的联系方式。对方警惕性很高,砰地挂了电话。
她翻遍图书馆的黄页电话簿,找到几个可能是王建国家的号码,打过去,不是空号,就是被骂“打错了神经病”。
线索像断线的风筝,消失在十年前的风里。
焦躁感像藤蔓一样勒紧她的心脏。她甚至开始怀疑,叶澈是不是随便给了个名字打发她?
直到第三天下午,事情才有了转机。
体育课自由活动,她借口肚子疼,又溜回了空无一人的教室,不死心地继续翻那本厚厚的黄页。阳光晒得书本发烫,空气里浮动着尘埃和绝望的味道。
忽然,一张边缘卷曲的小纸条,从黄页的夹缝里飘了出来,晃晃悠悠落在她摊开的数学卷子上。
纸条很旧,纸质发黄,上面用圆珠笔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找老王?去城南旧货街57号碰碰运气。别说是谁告诉你的。】
字迹陌生。
林薇的背脊瞬间窜上一股寒意。
谁放的?
什么时候放的?
她猛地抬头环顾四周——教室空荡,只有阳光安静地铺满走廊。窗外,操场上传来隐约的笑闹声。
一切正常得可怕。
那个黑衣男人优雅戏谑的脸在她脑中一闪而过。是陷阱?还是……“祂”无聊游戏里的又一步棋?
她没有犹豫太久。
就算是陷阱,她也得踩进去。这是目前唯一的、看得见的线索。
放学铃一响,她抓起书包就冲了出去,跳上通往城南的公交车。陈悦在后面喊她一起去买新到的明星贴纸,她只远远摆了摆手。
旧货街藏在城市逼仄的脉络里,像个被时光遗忘的老人。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旧书和积尘的味道。两旁店铺拥挤,堆满了破旧的收音机、缺腿的家具、模糊的镜子和说不清年代的杂物。
57号。
一个更窄、更暗的铺面,门口挂着一串用啤酒瓶盖和铁丝做成的风铃,风一吹,发出零落的、并不清脆的哐当声。
店门虚掩着,里面黑黢黢的。
林薇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铃铛轻响。
店里比外面看起来更深,更乱。东西堆得几乎要碰到天花板,只留下窄窄的过道。唯一的光源来自角落里一盏昏黄的白炽灯,灯下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正戴着老花镜,就着灯光摆弄一个旧座钟的零件。
听到铃声,他头也没抬,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随便看,不买别乱摸。”
林薇的心跳得厉害。她慢慢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老板,请问王建国师傅是住这里吗?或者,您认识他吗?”
老头摆弄零件的手停了一下。
他终于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梁上,露出一双浑浊却异常犀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林薇,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和洗得发白的校服上停留了片刻。
“你找他干嘛?”他问,语气没什么波澜。
“家里……以前托他运过东西,有点事想打听一下。”林薇重复着路上编好的说辞,手心微微出汗。
老头嗤笑一声,低下头继续摆弄他的座钟:“不认识。没这人。”
心猛地一沉。
果然不行吗?
就在她失望地准备转身时,老头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了她的右手腕。
校服袖子因为她的动作微微向上滑了一截,露出了那道淡淡的、白色的循环印记。
老头的动作再次顿住。
这一次,他停顿的时间更长。
昏黄的灯光下,林薇似乎看到他浑浊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恐惧,还有一丝……了然的悲哀?
他再次抬起头,这次看得更加仔细,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到里面那个经历了三次死亡轮回的灵魂。
店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旧座钟的零件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许久,老头极其缓慢地摘下了老花镜,用一块脏兮兮的绒布擦拭着,声音变得更加沙哑,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小姑娘,”他说,眼睛却不看她,只盯着手里的镜片,“有些过去,刨出来是要见血的。”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
他知道!他一定知道什么!
“我不怕。”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却异常坚定,“我必须要知道。”
老头擦拭镜片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昏暗中竟显得有些深邃。他看着她,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喃喃低语,又像是说给她听:
“……盘山道那弯,邪性得很呐……那天雾大得吓人,对面那车灯,亮得……不像人间的灯……”
他的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
“老王回来后就魔怔了……老说不是意外……说收了封口费……说迟早要遭报应……”
封口费!不是意外!
林薇的呼吸几乎停止!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耳朵!
“谁给的封口费?是什么不是意外?”她急切地追问,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就在这时——
哐当!哗啦——!
店铺门口那串用啤酒瓶盖做的风铃,毫无征兆地、疯狂地剧烈摇动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甩开!
发出的不再是零落的轻响,而是尖锐刺耳、几乎要撕裂耳膜的金属刮擦声!
与此同时,角落里那盏唯一的白炽灯,开始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将整个店铺照得如同鬼蜮!
老头的话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放大,手里的老花镜“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镜片碎裂。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猛地抬起颤抖的手指,不是指向门口,而是指向林薇的身后!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林薇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一股冰冷的、带着极致恶意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从她身后涌来,瞬间将她淹没!
她猛地回头——
店铺门口,光影疯狂闪烁的昏暗处。
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俊美男人,不知何时又出现了。
他优雅地倚着门框,仿佛只是偶然路过。苍白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愉悦的、残忍的微笑,指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拨动着那串仍在疯狂作响的破旧风铃。
像是在弹奏一首死亡的序曲。
他的目光越过喧嚣和混乱,精准地落在林薇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嘲讽,仿佛在说:
“看,我说过的。”
“好奇不是好事。”
然后,他对着那个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的老头,极其缓慢地、优雅地,摇了摇头。
像是在下达最后的警告。
下一秒,在疯狂闪烁的灯光和刺耳的风铃声中,他的身影如同被擦掉的粉笔画,再一次凭空消失。
仿佛从未出现过。
灯光猛地恢复了稳定。
风铃也停止了狂响,无力地晃动着,发出最后几声零落的哐当声。
死寂。
店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老头粗重惊恐的喘息声。
老头的眼神彻底变了,看着林薇,像是看着一个带来灾祸的瘟神。他连滚带爬地缩回角落,颤抖的手指指着门口,声音破碎不堪:
“滚……滚出去!”
“别再来了!你想死别拉着我!”
“那笔钱是买命钱!沾上了……谁都跑不了!都得死!”
林薇被老头剧烈的反应和那赤裸裸的恐惧震在原地,手脚冰凉。
买命钱……
都得死……
叶澈冰冷的警告和老头崩溃的嘶吼在她脑子里疯狂交织。
她看着老头吓得几乎癫狂的样子,知道再也问不出任何东西了。
她一步步后退,退出了这家诡异的店铺,退回了夕阳笼罩的旧货街。
身后传来老头用力摔上门、插上门栓的剧烈声响。
她站在街道中央,看着周围熙攘却陌生的人群,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孤独和恐惧,死死地攫住了心脏。
线索又断了。
而且,那个诅咒的化身,似乎因为她追查的深入,变得……更加活跃,更加具象化的恐怖。
祂不再仅仅是无形中的阻碍,而是会主动出现,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精准地掐灭她的每一丝希望。
下一次呢?
下一次循环,祂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她抬起手,看着腕上那道似乎又清晰了一分的白色印记。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个孤独的、奔赴未知战场的灵魂。
她攥紧了拳头。
恐惧依旧,但绝望深处,却有一股更冷更硬的东西,慢慢凝固起来。
旧货街57号。
王建国。
封口费。
买命钱。
这些碎片,她一定会拼凑起来。
在“祂”彻底掐断所有线索之前。
旧货街57号的木门在她身后砰地关上,连同老头惊恐的嘶吼一起,被锁进了那片昏聩的黑暗里。
买命钱。
都得死。
六个字,像淬了毒的冰碴,扎进林薇的耳膜,一路冻进心底。
夕阳的余晖给旧货街蒙上一层怀旧的暖金色,小贩的叫卖声、自行车的铃铛声、空气中食物混杂的香气……这一切鲜活的烟火气,却让她感到一种彻骨的疏离和冰冷。
那个黑衣男人——“祂”——的警告具象而恐怖。祂不再满足于无形的阻挠,而是直接现身,用最惊悚的方式掐灭线索。
下一次呢?下一次祂会做什么?
手腕上的循环印记隐隐发烫,提醒着她所剩无几的机会和不断累积的绝望。
她不能停下。
叶澈苍白的脸、冰冷的拒绝、还有那句“在祂的规则下活下去”反复在脑中回响。
规则……什么是祂的规则?不准改变节点,不准探寻过去?那她该如何找到所谓的“筹码”?
浑浑噩噩地坐上回程的公交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2008年的平和与2003年后的惨烈在她眼前不断交叠闪烁。
她需要再见叶澈一次。必须把“买命钱”和“封口费”的消息告诉他。这是目前唯一的、共同的突破口。
这一次,她没有直接去游泳馆堵人。那个地方人多眼杂,而且叶澈的态度明显抗拒公开交流。
她凭着记忆,绕到学校后墙一处僻静的角落。这里有一棵老槐树,枝叶繁茂,墙根下放着几个废弃的体育器材垫子,是某些学生偷偷抽烟或者……约会的地方。前世她偶然知道叶澈心烦时偶尔会来这里静一静。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远处教学楼灯火通明,这里却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光线微弱,蚊虫围绕着灯罩嗡嗡作响。
她靠在冰冷的墙面上,耐心等待着,像一只潜伏在暗夜里的幼兽,心脏却因为紧张和未知而急促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略显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薇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屏住呼吸。
身影转过墙角,果然是叶澈。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服,头发湿漉漉的,似乎刚冲过澡,周身散发着沐浴露淡淡的清香,混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他低着头,眉头微蹙,似乎心事重重。
直到走近了,他才察觉到阴影里有人,猛地抬头,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充满警惕。
看到是林薇,他眼中的锐利化为了更深的复杂和一丝显而易见的不耐。
“你怎么……”他开口,声音带着沐浴后的微哑和冷淡。
“我找到线索了!”林薇打断他,急切地压低声音,一步跨到他面前,无视了他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场,“我去过旧货街57号了!那个看店的老头说,王建国收了封口费!他说那不是意外!是买命钱!”
她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子弹一样射出来,紧紧盯着叶澈的反应。
叶澈的脸色在听到“旧货街57号”时微微一变,听到“封口费”、“不是意外”、“买命钱”时,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神深处翻涌起惊涛骇浪,甚至……闪过一丝极快的恐惧。
但他控制的极好,那情绪很快被压了下去,只剩下更深的冰冷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所以呢?”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甚至带着嘲讽,“告诉你然后呢?你去报警?说三年前一场被定案为意外车祸的死者儿子,现在怀疑是谋杀?”
他上前一步,逼人的身高带来强烈的压迫感,眼神冷得吓人:“证据呢?就凭一个神志不清的老头的几句话?林薇,你醒醒!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把我们都害死!”
他的指责像冰水一样浇下来,林薇愣住了,一股委屈和愤怒直冲头顶。
“我害死我们?我只是想帮你!想找出真相打破这个循环!难道要像你一样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次次去死吗?!”她激动地反驳,声音不自觉拔高。
“帮我?”叶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一个极其冰冷的弧度,“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以为这只是个简单的解谜游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