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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解风情 ...

  •   苏茹等人离去后,院落里恢复了寂静,但那份曾经的宁静祥和却被彻底打破。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刻薄话语的余烬,带着令人不适的温度。
      林疏棠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掌心被粗糙的阵旗边缘硌出了几道红痕。
      她低头看着那三面倾注了她心血、却被讥讽为“孩童把戏”的阵旗,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
      她不怕辛苦,不怕修炼的枯燥,甚至能渐渐适应这个世界的危险。
      但她害怕这种无休止的、来自过去的恶意和审视。
      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像一张无形的网,无论她如何挣扎,似乎总会被缠住。
      “夫人。”一个平淡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林疏棠抬头,见是那老修士不知何时又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递到她面前。
      茶水清澈,散发着淡淡的宁神草香气。
      “老人家……”林疏棠有些意外,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稍稍驱散了心中的寒意。
      “溪流遇石,方有浪花。心若磐石,浪花何惧?”老修士浑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说完这句意有所指的话,便又背着手,慢悠悠地踱回了他的小屋。
      心若磐石……
      林疏棠品味着这句话,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水,慢慢冷静下来。
      老修士说得对,流言蜚语如同溪流撞上的石头,只会激起短暂的浪花。
      若她内心足够坚定,这些浪花终究会平息。
      苏茹之流,不过是她修行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跨过去便是。
      她不能因为别人的恶意,就否定自己的努力和选择。
      将杯中宁神茶一饮而尽,一股温和的暖流融入四肢百骸,安抚了她激荡的心神。
      她将阵旗仔细收好,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麻烦不会因躲避而消失,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让那些宵小之辈闭嘴。
      她转身,再次走向石台,开始新一次的布阵练习。
      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沉稳,眼神更加专注。
      外界的纷扰,似乎被她隔绝在了心神之外。
      ……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苏茹在藏书阁碰了个软钉子的消息,并未让流言平息,反而在某些圈子里传得更加绘声绘色,添油加醋。
      “听说了吗?苏茹师姐好心去探望,反被那一位用宗规压了回来!”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她如今也就只剩嘴硬了。”
      “我看她是破罐子破摔,躲在后面不敢见人了吧?”
      “宗主至今未发一言,怕是早已当她不存在了……”
      这些议论,自然也传到了某些真正核心人物的耳中。
      ---
      玄天宗,剑舞坪。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凛冽的剑气却已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嗡鸣。
      一道窈窕的白色身影在坪中央辗转腾挪,手中长剑如银龙出海,招式凌厉,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之意。
      剑光闪烁间,勾勒出女子清冷如玉的侧脸和紧抿的薄唇。
      正是宗门内年轻一代的剑道翘楚,谢挽幽。
      她练剑时极其专注,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与手中的剑。
      一套剑诀演练完毕,谢挽幽收势而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气息却依旧平稳。
      她取出素白的手帕,细细擦拭着剑身,动作轻柔而专注,与方才练剑时的凌厉判若两人。
      “啧,我们挽幽师妹还是这般不解风情,这好好的晨光,竟只知与这冷冰冰的铁块厮磨。”
      一个慵懒中带着几分靡靡之意的女声忽然响起,打破了剑舞坪的寂静。
      谢挽幽擦拭剑身的动作一顿,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却并未回头。
      一道红色的身影如同盛放的彼岸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
      来人穿着一身绯红如火的广袖流仙裙,裙摆绣着大朵大朵的金色曼陀罗,行走间香风袅袅,风情万种。
      她容貌极艳,眉眼狭长,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勾魂摄魄的魅力,与谢挽幽的清冷素净形成了极致对比。
      云绮月,合欢宗派驻玄天宗的外交使者,亦是修真界有名的“妙音仙子”,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幻术和音攻闻名。
      她比谢挽幽年长些许,修为深不可测,行事风格亦正亦邪,是让玄天宗诸多长老都颇为头疼的人物。
      “云使者有何指教?”谢挽幽的声音如同她的剑一样冷,带着明显的疏离。
      她与云绮月因一次两宗联合任务有过交集,之后这位妙音仙子便似乎对她产生了某种兴趣,时常“偶遇”。
      云绮月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莲步轻移,走到她身边,目光在她清冷的侧脸和纤细的脖颈上流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指教不敢当,只是听闻贵宗近日有些有趣的流言,关于那位……深居简出的宗主夫人。想着挽幽师妹两耳不闻窗外事,特来与你分享一二。”
      谢挽幽眉头蹙得更紧,她对这类闲言碎语向来不感兴趣:“与我无关。”
      “哦?”云绮月红唇微勾,凑近几分,几乎要贴到谢挽幽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可我听说,那位夫人如今常住后山藏书阁,似乎……对阵法符箓颇有些兴趣呢。我记得,挽幽师妹早年入门时,也曾在那偏僻之处,借阅过不少剑道残卷吧?”
      谢挽幽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
      云绮月满意地看到她细微的反应,继续用她那慵懒的、带着蛊惑意味的声音说道:“同是天涯避世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倒是觉得,那位夫人如今的行事,颇有几分……我见犹怜呢。至少,比以往那副蠢样子,顺眼多了。”
      谢挽幽猛地转过身,清冷的眸子对上云绮月含笑的媚眼,语气带上了几分警告:“云绮月!慎言!宗主家事,岂容你我妄议!”
      她不喜欢云绮月这种将他人伤痛当作谈资的态度,更不喜她话语里对虞宗主的不敬。
      尽管她对那位宗主夫人并无好感,但也觉得对方如今的处境,并非值得拿来调笑。
      见她动怒,云绮月非但不惧,反而笑得更加妩媚动人,伸出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轻轻拂过谢挽幽因握剑而略显苍白的手背。
      “瞧瞧,还是这般容易激动。”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感却如同羽毛搔刮,让谢挽幽如同触电般猛地收回手,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你!”谢挽幽又气又恼,偏偏对着这张艳光四射的脸和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她那些冷硬的剑招似乎都派不上用场。
      “好了,不逗你了。”云绮月见好就收,后退一步,拢了拢宽大的衣袖,笑容依旧,“流言终是流言,真相如何,或许唯有亲眼所见方能知晓。我只是觉得,若有机会,挽幽师妹或许可以去那藏书阁走走,说不定……能遇到意料之外的‘同道中人’。”
      她意味深长地说完,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绯红的衣裙在晨风中翩跹,如同一只妖娆的蝴蝶,很快消失在薄雾深处。
      剑舞坪上,只剩下谢挽幽一人。
      她站在原地,握着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云绮月最后那句话,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藏书阁……那位夫人……同道中人?
      她甩甩头,试图将这些杂念抛开。
      可不知为何,那“孩童把戏”的粗劣阵旗,以及林疏棠面对苏茹时那不卑不亢的眼神(云绮月方才“分享”流言时,顺带描述了苏茹吃瘪的细节),却在她脑海中留下了一个模糊的、与传闻截然不同的印象。
      清冷的剑修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手中冰冷的长剑,第一次对剑道之外的人和事,生出了一丝极淡的……好奇。
      云绮月离去后,剑舞坪上残留的靡靡香风,与谢挽幽周身清冽的剑气格格不入,如同冰与火交织。
      她握着剑,却罕见地有些心绪不宁。
      云绮月的话像带着钩子,总能轻易搅动她习惯性冰封的心湖。
      “同道中人”四个字,更是带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她自幼痴于剑,性情冷僻,在宗门内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无人愿意接近她这块“寒冰”,她也乐得清静。可内心深处,是否也曾有过一丝无人理解的寂寥?
      那位宗主夫人……林疏棠。
      谢挽幽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很久以前——骄纵、愚蠢、如同开屏孔雀般追逐着沈屹川的身影,令人厌烦。
      可云绮月口中那个居于偏僻藏书阁、亲手炼制粗劣阵旗、面对挑衅能不卑不亢反击的女子,与记忆中的形象重叠不上。
      难道一个人,真的可以改变如此之大?还是说,那只是另一种形式的伪装?
      她沉默地收剑入鞘,冰冷的剑鞘触感让她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
      去藏书阁看看?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有些难以遏制。
      并非关心流言,也非同情,或许……只是想验证一下云绮月的话,验证一下那模糊印象的真伪。
      她抬步,并未返回自己的洞府,而是转向了通往后山的小径。
      步履依旧沉稳,却比平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犹疑。
      与此同时,藏书阁院落内,林疏棠已重新投入了练习。
      苏茹的挑衅带来的波澜,在老修士的点拨和自身的调整下,渐渐平息。
      她将那份不甘与微涩转化为动力,更加专注于指尖灵力的流转,心神与那三面粗铁阵旗的联系愈发紧密。
      一次,两次,三次……
      失败依旧常有,但她不再气馁。
      每一次灵力溃散,她都仔细回味失败的原因,是神识覆盖不够均匀?还是灵力注入的瞬间不够同步?她甚至开始尝试在维持磐石阵的同时,细微地调整灵力输出,观察那淡黄色光膜厚度和稳定性的变化。
      这种沉浸式的探索,让她暂时忘却了外界的纷扰。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沾湿了鬓发,她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三面小旗和其间流转的微弱灵光。
      当她终于能较为稳定地同时激活并维持两个微型磐石阵超过半柱香的时间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成就感涌上心头。
      这不仅仅是阵法的成功,更是对她自身努力和心性的肯定。
      她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珠,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这笑容干净而纯粹,映着天光,竟有几分动人心魄的明亮。
      也就在这一刻,她若有所觉,抬起头,望向院门的方向。
      一道白色的、清冷如雪的身影,不知何时静静地站在那里。
      来人身姿挺拔,背负长剑,眉眼精致却如同覆着一层寒霜,正是谢挽幽。
      林疏棠微微一怔。
      她认得谢挽幽,宗门内鼎鼎大名的剑道天才,也是出了名的性情冷淡,独来独往。她怎么会来这里?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接。
      谢挽幽看着石台后那个穿着朴素练功服、额发被汗水濡湿、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和疲惫的女子,看着她手中那几面确实粗劣却隐隐构成稳定灵力回路的阵旗,看着她那双清澈明亮、与传闻中截然不同的眼睛……
      云绮月的话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眼前的林疏棠,身上没有丝毫往日的骄矜与浮躁,只有一种专注后的宁静和……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
      谢挽幽清冷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
      她原本只是想来确认一下,却似乎……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画面。
      林疏棠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放下手中的阵旗,站直身体,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客气:“谢师姐?你……是来寻书吗?”
      谢挽幽沉默了片刻,她的性格使然,并不擅长寒暄。
      最终,她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林疏棠的询问,目光却依旧落在那些阵旗上,清冷的声音如同碎玉:“你……在修习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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