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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九州山河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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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
林疏棠抱着那本厚重的《九州山河志》,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声响,在寂静的藏书阁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怎么会来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
是巧合?还是……她这段时间的“安分守己”并未取得信任,反而引来了更深的怀疑?
逆光而立的虞轻雁,面容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眸,清冷如寒星,穿透昏暗,精准地锁定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却比任何锐利的审视更让人不安。
“宗、宗主。”林疏棠慌忙将书塞回书架,也顾不上是否整齐,迅速转过身,垂下头,恭敬地行礼。
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慌乱,裙摆拂过地面,带起些许尘埃。
虞轻雁并未立刻走进来,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布满尘埃的藏书阁。
视线所及,那些被林疏棠整理过的区域,书籍归类整齐,架几洁净,与周围未及整理的混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来,你并非说说而已。”
虞轻雁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她终于迈步走了进来,淡紫色的裙裾拂过门槛,动作优雅从容。
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清冷的、若有若无的幽香驱散了空气中的陈旧书卷气,也带来了更沉重的无形压力。
林疏棠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鞋尖上沾到的一点灰尘,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应对。
“既来之,则安之。不敢懈怠。”
她小心翼翼地回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虞轻雁走到一个书架前,指尖轻轻拂过一册刚刚被林疏棠擦拭干净的玉简,那玉简上刻着《基础阵法图解》。
她的指尖白皙修长,与暗沉的玉简形成对比。
“《基础阵法图解》……”
她轻声念出名字,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你近日,便在研读这些?”
林疏棠心里咯噔一下。
原主林疏棠对阵法、丹器这些“杂学”向来嗤之以鼻,只痴迷于能快速提升修为或者打扮自己的东西。
她整理这些,在虞轻雁看来,恐怕又是极大的破绽。
“只是……整理时随手翻阅,觉得有趣,便多看了两眼。”
林疏棠硬着头皮解释,“想着多了解一些,总没坏处。”
“哦?”
虞轻雁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似乎比刚才更专注了些,“那你从这《基础阵法图解》中,看出了什么有趣之处?”
来了!试探开始了!
林疏棠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哪里真的仔细研究过这个?不过是整理时粗略扫过几眼。
但此刻绝不能露怯。
她努力回忆着那玉简开篇的内容,结合自己现代人的思维,组织着语言:“回宗主,弟子……弟子觉得,阵法一道,看似繁复,实则核心在于‘平衡’与‘共鸣’。无论是聚灵阵的引动天地灵气,还是防御阵的隔绝内外,皆需遵循某种特定的‘规则’。若能洞悉其底层规则,或许……或许便能化繁为简。”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虞轻雁的表情。
对方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这番话,其实取巧了。
用现代“底层逻辑”的概念去套用,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但对于真正的阵法大师而言,可能粗浅甚至谬误。
但用来应付一个对原主有刻板印象的虞轻雁,或许足够。
虞轻雁没有评价她的说法是对是错,只是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她又踱步到另一个书架前,那里摆放的多是一些道经典籍。
她随手抽出一卷《清静无为心经》。
“此经,你可曾读过?”
林疏棠看着那卷散发着古朴气息的经文,头皮有些发麻。
原主别说读,恐怕连名字都没听过。
她老老实实回答:“未曾。”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虞轻雁并未翻开,只是轻声诵出开篇一句,然后看向林疏棠,“依你之见,此言何解?”
林疏棠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这简直是现场论文答辩,还是地狱难度的!
她一个刚刚接受唯物主义教育没多少年的现代灵魂,哪里懂什么“无为无不为”!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拼命搜刮着脑子里关于道家学说的那点皮毛知识,结合自己的理解,磕磕绊绊地答道:“弟子愚见……‘道’的运行,是自然而然的,不刻意强求(无为),但天地万物又无不是在‘道’的规律下生成运化(无不为)。或许……是告诫修行者,应顺应自然之理,不强求,不妄动,心神清静,方能契合大道?”
她说完,自己心里都没底。这解释放在修仙世界,不知是否合适。
虞轻雁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情绪难辨。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林疏棠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沉默的压力时,她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极轻,极淡,如同冰雪初融时滴落的清泉,带着一丝凉意,却又奇异地悦耳。
“顺应自然,不妄动……”
她重复着林疏棠的话,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你如今,倒真是……‘顺应’得彻底。”
林疏棠的心猛地一沉。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相信了她的解释,还是……在讽刺她如今的“安分”只是一种伪装?
她不敢接话,只能将头垂得更低。
虞轻雁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她将《清静无为心经》放回原处,目光再次扫过这间藏书阁,最后落在林疏棠因为紧张而微微攥紧的手上。
“此处虽偏,倒也清静。”她淡淡说道,“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便向阁外走去。紫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如同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只留下那缕清冷的幽香,和满室重新沉寂下来的尘埃。
直到确认虞轻雁真的离开了,林疏棠才猛地松懈下来,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她赶紧扶住身旁的书架,大口地喘着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太可怕了……
刚才那短暂的对话,比她连续整理三天书籍还要累。
虞轻雁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是在她心上敲打,试探着她的底线。
她到底看出了多少?她对自己的改变,究竟是信了,还是疑心更重了?
那句“好自为之”,又蕴含着怎样的深意?是警告?还是……某种默许?
林疏棠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她走到窗边,看着虞轻雁离去的方向,只见云海翻腾,早已不见人影。
“老人家,”她看向依旧在门外空地上打着慢吞吞拳法的老修士,忍不住开口问道,“宗主……她时常会来这藏书分阁吗?”
老修士动作未停,浑浊的眼睛瞥了她一眼,声音平淡无波:“宗主行事,老朽如何得知。”
林疏棠默然。
也是,虞轻雁的行踪,岂是一个看守藏书阁的老修士能知晓的。
但她心中的不安,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
虞轻雁的这次突然造访,绝不仅仅是心血来潮。她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投放一个信号。
一个“我知道你在这里,也知道你在做什么”的信号。
林疏棠原本以为找到的“避风港”,似乎也不再那么安全了。
她的一举一动,或许从未脱离过那位宗主大人的视线。
她抬头望向藏书阁三楼的方向。
那里,据说堆放着更多无法辨识的古老残卷。
或许,她需要加快进度了。在虞轻雁下一次“心血来潮”之前,她必须找到更多能让自己安身立命的筹码,或者……关于这个世界,以及她自己穿越之谜的线索。
危机感,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因为这次短暂的接触,变得更加清晰和紧迫。
她转身回到书架前,重新拿起那本《九州山河志》,却再也无法静心阅读。
指尖抚过冰凉的书面,林疏棠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无论虞轻雁意欲何为,她都不能坐以待毙。
这藏书阁,既是她的避难所,也可能成为她破局的关键。
林疏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她更快地暴露在危险之下。
她将《九州山河志》放回原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虞轻雁的突然造访,像是一盆冷水,将她这些天因为短暂安宁而滋生出的些许懈怠浇灭得干干净净。
她不能再抱有侥幸心理,以为躲在这偏僻角落就能高枕无忧。
那位宗主大人,比她想象中更加深不可测,掌控欲也更强。
“必须更快……”她低声自语,目光再次投向通往三楼的、更加昏暗破旧的木质楼梯。
一楼和二楼的书籍,大多只是拓宽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于她目前的困境并无直接助益。
那些无法辨识的古老残卷,虽然希望渺茫,但或许是唯一可能藏有转机的地方。
她不再犹豫,提起裙摆,踏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
木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在寂静的阁楼里格外刺耳。
三楼比下面两层更加昏暗、拥挤。这里没有整齐的书架,只有一个个巨大的、落满灰尘的木箱,以及随意堆放在地上的、各种材质的卷轴和残破玉片。
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和岁月沉淀的气息。
这里与其说是藏书阁,不如说更像一个被遗忘的杂物间。
林疏棠从储物镯中取出一颗照明用的夜明珠,柔和的光晕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拂去一个木箱上的积尘,打开箱盖。
里面是些颜色发黄、材质不明的兽皮卷,上面的纹路大多已经模糊不清。
她耐着性子,一份一份地拿起,尝试用神识探入,或者仔细辨认上面残存的符号。
大多数毫无反应,或者只能感受到一片空白或混乱的能量残留。
偶尔能辨识出几个零星的、不成体系的古老文字,也完全无法理解其含义。
时间在枯燥的翻找中悄然流逝。
灰尘沾满了她的衣袖和脸颊,她却浑然不觉,全神贯注于眼前的“寻宝”。
腰背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变得酸涩,但她只是偶尔活动一下,便又继续投入。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打开一个角落里的、看起来格外古旧的铁木箱子时,她的目光被箱底一块不起眼的、只有巴掌大小的黑色龟甲吸引了。
这块龟甲与其他残破的玉简、兽皮不同,它异常完整,表面光滑,呈现出一种温润的质感,仿佛被摩挲过无数次。
上面刻着的并非文字,而是一些极其繁复、扭曲的线条和符号,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图案,隐隐透出一股苍凉古老的气息。
林疏棠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她伸出手,轻轻拿起那块龟甲。
触手冰凉,但并非死物般的冰冷,反而像是内里蕴藏着某种活性。
当她尝试将一丝微弱的神识探入时,异变陡生!
龟甲上的那些奇异符号骤然亮起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光!
同时,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无数破碎画面和嘶吼低语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向她识海!
“啊!”林疏棠闷哼一声,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那信息流太过庞杂混乱,以她筑基期的神识强度,根本无法承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撑爆、同化!
她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手,切断与龟甲的联系,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像是被粘住了一般,根本无法挣脱!
那龟甲仿佛活了过来,正贪婪地汲取着她的神识,要将她彻底吞噬!
危急关头,一道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如同春风拂过,轻轻包裹住她几乎要崩溃的识海,将那狂暴的信息流隔绝开来。
同时,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从她身后伸来,覆在了她握着龟甲的手背上。
那手的温度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人心的力量。
林疏棠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虞轻雁!
她竟然去而复返!而且就站在她身后,近在咫尺!
虞轻雁的目光并未看她,而是落在她手中那块散发着不祥幽光的龟甲上,眸色深沉如水。
“放手。”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疏棠几乎是本能地听从,手指一松。
那块龟甲上的幽光瞬间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古朴无华的样子,“啪嗒”一声掉落在箱子里。
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头痛和混乱感也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心悸。她腿一软,向后踉跄了一步,却撞入了一个带着清冷幽香的、并不柔软却意外令人安心的怀抱。
虞轻雁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