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误后与宿敌……》姐姐打游戏吗

12、第十二章

　　夜深了。

　　云阙京的万家灯火，透过客栈雕花的窗棂，在蓝珏静室的青石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她并未打坐，也未练剑，只是静静地坐在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剑鞘。

　　自下山以来，头一次，她强迫自己停下漫无目的的寻找，真正地、仔细地去回想关于凤挽的一切。
　　不是零碎的片段，而是完整的，从开始到结束。

　　她们的最后一面，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那是在剑宗膳堂外的石阶上。那时她刚结束一轮为期三月的闭关，试图冲击元婴中期未果，心神俱疲地走出来。天色灰蒙蒙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凤挽就等在那里，撑着一把油纸伞，见到她，立刻小跑着迎上来，将伞倾向她这边。

　　“师姐！你终于出关了！”凤挽的笑容依旧灿烂，但蓝珏敏锐地察觉到，那笑容底下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嗯。”蓝珏应了一声，声音因长久的静默而有些沙哑。她看着凤挽被雨丝沾湿的鬓角，抬手替她轻轻拭去。

　　凤挽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微微泛红，却又飞快地低下头，掩饰了过去。她将一直抱在怀里的一个小小油纸包塞进蓝珏手里，触手还是温热的。

　　“师姐，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蜜炙灵豚肉，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你闭关辛苦，快补补！”她声音轻快。

　　蓝珏低头看着那油纸包，心中微软。她并非不喜口腹之欲，只是常年苦修，早已习惯清简。唯有凤挽，总记得她多年前偶然提起过一次的喜好。

　　“谢谢。”她低声道。

　　“跟我还客气什么！”凤挽挽住她的手臂，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叽叽喳喳地说起她闭关这几个月宗门的趣事，哪个长老又训斥了弟子，哪些派系的人又因为资源分配吵了起来……

　　蓝珏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作为回应。她能感觉到凤挽的手臂有些细微的颤抖，说话的语气也比往常急促。

　　走到分岔路口，凤挽停下脚步，松开了手。

　　“师姐，”她抬起头，看着蓝珏，眼神复杂，“我接了个宗门任务，明天一早就出发。”

　　蓝珏微微蹙眉：“什么任务？去何处？危险吗？”
　　她如今虽名义上是长老，但对宗门任务分派并不清楚。

　　“不危险不危险！”凤挽连忙摆手，“就是个普通的护送任务，去南边采集些药材，很快就能回来！”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师姐，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是一个人闷头练剑，也要……也要记得按时吃饭，按时休息。”

　　这话语里的告别意味太浓，蓝珏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地追问：“我陪你同去？”

　　“不用！”凤挽几乎是立刻拒绝，声音有些尖锐，随即又放缓，“真的不用，师姐。你刚出关，需要稳固境界。我能行的。”

　　她往后退了一步，站在雨幕中，朝蓝珏用力地挥了挥手，脸上挤出最后一个笑容：“师姐，我走啦！你保重！”

　　说完，她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蒙蒙雨帘和渐浓的暮色里，连伞都忘了拿。

　　蓝珏站在原地，握着那包尚有余温的蜜炙灵豚肉，看着凤挽消失的方向，心中那股空落落的感觉不断扩大。
　　她当时只以为是小师妹又一次的任性撒娇，或是任务确实有些棘手却不愿麻烦她，并未深思。

　　谁知，那竟成了永别。

　　思绪如同挣脱了束缚，猛地向后倒流，冲破了时间的壁垒，将她带回了更久远的过去。

　　那是她拜入清虚剑宗的第二年冬天。她刚满十三岁，因为一年内成功筑基，被宗门视为潜力新秀，从外门弟子聚居的群峰山脚，搬到了灵气更为充裕的“翠微峰”。

　　新的住处是一个独立的小院，虽然依旧简朴，但比之前十几人同住的通铺好了太多。她提着少得可怜的行李推开院门时，就看到一个穿着鹅黄色棉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正蹲在院角的梅树下，小心翼翼地用雪堆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小丫头抬起头来。她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眼睛又大又圆，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好奇地打量着蓝珏。

　　“你就是新来的师姐吗？”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渣子，一点也不怕生，笑嘻嘻地跑过来，“我叫凤挽！凤是凤凰的凤，挽是挽留的挽！我住你隔壁院子！”

　　蓝珏性子清冷，不习惯与人亲近，只淡淡点了点头：“蓝珏。”

　　凤挽却毫不在意她的冷淡，自来熟地凑过来，看到她简陋的行李，眨了眨眼：“师姐，你的东西好少哦。”
　　她说着，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小巧的、编得歪歪扭扭的草蚱蜢，塞到蓝珏手里，“这个送你！我自己编的！”

　　那是蓝珏收到的第一份，来自同门的、不带任何目的的礼物。

　　后来她才知道，凤挽出身一个早已没落的小修仙家族，因身具不错的木火双灵根，被路过的剑宗长老带回宗门。
　　她性子活泼跳脱，耐不住剑修日复一日的枯寂锤炼，反倒对炼丹制药兴趣浓厚，成了剑宗里罕见的、主修炼丹的弟子。

　　两人年纪相仿，又同住一个区域，凤挽便时常来找她。
　　有时是分享新做的、味道古怪的丹药；有时是拉着她去看后山新开的灵花；有时只是在她练剑时，安静地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托着腮看着。

　　第五年宗门大比，蓝珏一战成名，又以惊人的速度结丹，成了宗门最年轻的金丹修士。赞誉和瞩目瞬间涌来，但也带来了无形的隔阂与嫉妒。
　　唯有凤挽，依旧和从前一样，会在她被人群簇拥后，偷偷塞给她一块自己舍不得吃的、从家乡带来的糖糕，小声说：“师姐，你好厉害！但也要注意休息呀！”

　　是她，在自己因出身寒微而被某些世家子弟暗中嘲讽时，第一个跳出来，叉着腰和人理论，哪怕自己气得眼圈发红也不退让。

　　也是她，在自己日夜不休、疯狂练剑几乎走火入魔时，哭着抱住她的手臂，把各种宁心静气的丹药不管不顾地往她嘴里塞……

　　点点滴滴，如同散落的珍珠，此刻被回忆的丝线串起，蓝珏才惊觉，这十三年清冷孤寂的修行路上，从来不曾孤单。
　　是她让自己知道，这条大道独行的路上，并非只有手中的剑，还有值得珍惜的陪伴。

　　可自己呢？自己给了她什么？

　　除了偶尔的回应，更多的却是沉浸于自身修炼的忽视。甚至连她最后那些反常的举动，那些近乎直白的告别话语，都未能及时察觉。

　　心口传来一阵细密而尖锐的疼痛，如同被最锋利的剑尖划过。蓝珏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泛滥的情绪中抽离。

　　回忆无用，自责亦无用。找到她，才是唯一要做的事。

　　她睁开眼，目光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从储物袋中，她取出了辗转从任务堂一位与她交好的旧人那里，复制来的、关于凤挽失踪那次任务的详细报告玉简，这份报告近日才到她手里。

　　神识沉入，文字映入脑海：

　　【宗门任务记录：甲字柒佰贰拾叁号】

　　任务类型：护卫采集

　　任务地点：南疆瘴林边缘，黑水泽

　　任务内容：护卫丹霞峰执事弟子三人，前往黑水泽采集特定年份的“腐骨灵花”及“毒瘴芝”。

　　任务等级：评定为“乙上”（注：原评定为“丙上”，接取队伍反馈地域危险性增加，临时提升）。

　　队伍成员：

　　领队：赵乾（金丹初期，剑修，主修庚金剑诀）

　　队员：钱莉（筑基后期，剑修）、孙浒（筑基后期，体修）

　　随行丹修：凤挽（筑基中期，丹修）

　　任务接取时间：天宸历一万三千五百七十一年，六月初九。

　　预定周期：十五日至二十日。

　　事发经过简述：
　　队伍于六月廿一日抵达黑水泽外围。初期采集顺利。六月廿五日夜，队伍于泽中临时营地遭遇不明身份修士袭击。对方约五至七人，皆着黑衣，蒙面，功法诡异，配合默契，手段狠辣。
　　领队赵乾率先与对方首领交手，被其独特掌力所伤，金丹震荡。体修孙浒为保护丹修凤挽，遭多人围攻，重伤昏迷，后不治身亡。钱莉左臂被法器所断。
　　混战中，凤挽为引开部分追兵，主动携带部分采集药材向泽南方向逃离。赵乾、钱莉借机带着昏迷的孙浒突围。
　　三日后，赵乾、钱莉携孙浒遗体返回宗门上报。经任务堂派员搜寻，于黑水泽南部边缘发现激烈打斗痕迹及凤挽破损的药囊、少量血迹，但其人下落不明。魂灯未灭。

　　后续处理：

　　定性为“遭遇外部势力袭击，一人失踪，一人陨落”。
　　抚恤陨落弟子孙浒家族。
　　失踪弟子凤挽，列入长期关注名单。

　　报告至此终结。

　　蓝珏的神识从玉简中退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报告看似详尽，实则疑点重重。不明身份的袭击者？凤挽一个筑基丹修，如何能成功引开能让金丹剑修吃亏的追兵？

　　南疆，黑水泽，腐骨灵花，毒瘴芝……

　　凤挽，你究竟隐瞒了什么？你到底在哪里？

　　蓝珏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冷风涌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望向南方，仿佛要穿透重重云雾，直达那片危机四伏的瘴疠之地。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必须去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