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港纪年》南山依旧

65、山海之约

　　初春，料峭寒意被南风逐渐吹软，海边的空气里多了几分湿润的暖意。
　　许沉星放下画笔，看着窗外重新变得蔚蓝透彻的海面，忽然开口：“我们出去走走吧。”
　　正埋头核对工作室账目的周昭阳闻言立刻抬头，眼神里带着惯性的警惕：“去哪？医生说你最好还是……”
　　“医生上周复查说，恢复得非常好，可以适当进行长途旅行，避免过度劳累即可。”许沉星打断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他走到周昭阳身边，手指点了点平板电脑屏幕上的一个页面——那是一个隐在西南群山深处的温泉度假地，宣传语是“云深不知处，温泉暖如春”。
　　周昭阳看着图片上雾气氤氲的深山汤池和古朴的吊脚楼，又看看许沉星那双难得流露出些许向往的眼睛，把喉咙里的劝阻咽了回去。
　　他仔细浏览起行程、海拔和住宿条件，职业病般地开始风险评估。
　　“海拔不高，温度适宜，行程可以安排得宽松些。”许沉星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补充道，“开车去，累了就停。”
　　周昭阳最终妥协，不是因为那些客观条件达标，而是因为许沉星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时，那种久违的、对世界产生兴趣的神采。他立刻拿起手机：“我来安排。”
　　几天后，一辆性能优越、改装后舒适度极高的越野车驶离了雾港。
　　周昭阳亲自开车，副驾驶上坐着许沉星，后座堆着舒适的靠枕、薄毯和一个塞得满满的保温食盒。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速上，窗外景色从开阔的海平面逐渐变为起伏的丘陵。
　　周昭阳开车极其稳当，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许沉星：“累不累？要不要去服务区休息？”
　　许沉星戴着墨镜，靠在椅背上看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闻言侧过头：“不累。你专注开车。”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却又伸手拧开保温杯，递到周昭阳嘴边。
　　里面是温热的参茶。
　　周昭阳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心里甜丝丝的，果然不再频繁发问。
　　中午，他们在一个视野开阔的服务区停下。
　　周昭阳铺开野餐垫，从食盒里拿出精心准备的便当：口味清淡却营养均衡的饭菜，甚至还有一小盅一直保温着的药膳汤。
　　许沉星看着他将饭菜一一摆好，连筷子都递到自己手里，忍不住道：“周昭阳，我不是瓷娃娃。”
　　“我知道，”周昭阳笑着给他夹菜，“但我想照顾你。”
　　许沉星看了他片刻，没再说什么，低头吃饭。
　　阳光很好，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越往西南方向开，山势愈发陡峭连绵，绿色变得浓郁欲滴。
　　许沉星放下了车窗，带着植物清甜和泥土气息的山风瞬间灌入车内。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眯起了眼。
　　周昭阳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被风吹起的发丝和微微扬起的唇角，心里那片因过度担忧而始终紧绷的区域，似乎也被这山风吹得柔软松弛下来。
　　他的星星，本就该是这样自由而生动的。
　　抵达预定的度假村时已是傍晚。
　　那是一片依山而建的古朴建筑群，木结构的吊脚楼错落有致地掩映在苍翠之中，远处山峦叠嶂，云雾缭绕，果然有“云深不知处”的意境。
　　管家引他们到一栋独立的套房。
　　房间宽敞，设施现代化却又不失自然野趣，最吸引人的是阳台外连着的一个私属露天温泉池，乳白色的温泉水汽氤氲，与山间的雾气融为一体。
　　周昭阳第一时间检查了房间的温度和湿度，又确认温泉的水温和安全性，这才允许许沉星放下行李。
　　“先吃饭，还是先休息？”周昭阳问。
　　“泡一会儿。”许沉星脱了外套，直接走向阳台的温泉池。
　　周昭阳赶紧跟上：“等等！刚吃完饭不能立刻泡！而且你不能泡太久，水温也不能太高……”
　　唠叨声在许沉星回头瞥来的淡淡目光中自动消音。
　　许沉星试了试水温，恰到好处。
　　他解开衬衫纽扣，利落地脱掉衣物，迈入池中。
　　温热的水流瞬间包裹上来，驱散了旅途的微疲。
　　他靠在池边，发出一声极轻的喟叹，仰头看着暮色四合的天空和远处墨色的山影。
　　周昭阳站在池边，看着氤氲水汽中许沉星舒展的身体。
　　水珠顺着他宽而平直的肩线、紧实优美的背部线条滑落。
　　他肤色冷白，在温泉和暮色的映衬下，像一块上好的暖玉。
　　周昭阳喉结滚动了一下，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许沉星睁开眼，看向他：“站着干什么？”
　　周昭阳这才像被解了穴道，有些手忙脚乱地脱掉衣服，小心翼翼地滑入池中，坐在离许沉星稍远的位置。
　　水温确实舒适，他忍不住也放松下来。
　　山间夜晚很静，只有偶尔的虫鸣和温泉水流动的细微声响。
　　空气清冷，却被温泉的热气中和，呼吸间满是山林特有的清新味道。
　　许沉星闭上眼，似乎很享受这份宁静。
　　周昭阳却无法完全静心，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
　　水汽朦胧中，许沉星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却又无端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吸引力。
　　不知过了多久，许沉星忽然开口，声音被水汽蒸得有些低哑：“过来。”
　　周昭阳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依言挪了过去。
　　许沉星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指尖搭在他的脉搏上。
　　这个动作他做过无数次，是确认，是习惯，也是一种无言的占有。
　　周昭阳乖乖不动，任由他握着。“跳得有点快。”许沉星抬眸看他，眼底映着池边暖黄的灯光，像落入了星子。
　　周昭阳脸颊发烫，幸好有水汽遮掩。
　　他小声辩解：“……水温有点高。”
　　许沉星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手指却顺着他的手腕向上，抚过小臂，最后停在他的肩颈处，不轻不重地按捏着那里紧绷的肌肉。
　　“开车辛苦了。”他说。
　　周昭阳舒服得几乎要哼出声，彻底软化了身体，向许沉星的方向靠了靠，将重量交付过去。
　　许沉星的手法很好，力道适中，精准地缓解了他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
　　水波温柔地荡漾着，周昭阳闭着眼，感受着那双带着魔力的手在他肩颈处游走，呼吸逐渐变得绵长。直到许沉星的声音再次响起：“差不多了，该起来了。”
　　周昭阳这才惊觉时间流逝，连忙起身，又赶紧拿过一旁宽大柔软的浴袍，将许沉星严严实实地裹住，生怕他着凉。
　　第二天，两人睡到自然醒。
　　在山间清冽的空气和婉转的鸟鸣中醒来，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早餐是送到房间的当地特色餐点，清淡可口。
　　之后，两人沿着度假村精心修缮过的步道慢行。
　　山路并不陡峭，两旁古木参天，溪水潺潺。
　　周昭阳依旧紧张，时刻注意着许沉星的呼吸和脸色，随时准备喊停。
　　但许沉星步伐稳健，气息平稳，甚至比常年坐办公室的周昭阳显得更适应山路。
　　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观景台，许沉星停下脚步，远眺层峦叠嶂的群山。
　　山风拂起他额前的碎发，他微微眯起眼，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冷峻而专注。
　　周昭阳拿出手机，偷偷拍下这个画面。
　　“看够了？”许沉星忽然回头，精准地捕捉到他的偷拍行为。
　　周昭阳连忙收起手机，耳根微红：“没……这里的空气真好。”
　　许沉星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没拆穿他：“回去吧，下午不是约了按摩。”
　　周昭阳立刻点头，护着他往回走。
　　下午的专业理疗按摩进一步舒缓了肌肉。
　　傍晚，他们再次泡进私汤。
　　这一次，周昭阳自然了许多，主动靠坐在许沉星身边。
　　夜色渐深，山间星空格外璀璨清晰，仿佛触手可及。
　　周昭阳靠在池边，看着满天星斗，忽然轻声说：“星星，你看，天上好多你。”
　　许沉星仰头望着星空，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潜入水中，下一刻，周昭阳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轻轻一拉。
　　他猝不及防，滑入水中，呛了口水，又被许沉星笑着揽着腰托出水面。
　　“许沉星！”周昭阳抹着脸上的水，惊魂未定地抗议，却被对方眼底罕见的、明亮又狡黠的笑意晃了眼。
　　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滚落，平时的冷峻被温水和水汽软化，竟有种惊心动魄的性感。
　　周昭阳看得呆了，忘了抗议。
　　许沉星低头，吻去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然后吻上他的唇。
　　这个吻带着温泉水的热度和山间夜色的清冽，温柔却不容拒绝。
　　周昭阳闭上眼，沉溺在这个吻里，手臂环上许沉星的脖颈。
　　水波温柔地荡漾开，搅碎了一池星光和山影。
　　三天后，他们启程返回雾港。
　　回程路上，周昭阳明显放松了许多，甚至会在经过风景绝佳处时主动询问许沉星是否要下车拍照。
　　许沉星看着窗外，忽然开口：“下次可以去西北看看。”
　　周昭阳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随即又松开。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许沉星平静却坚定的侧脸，那是一种对未来充满期待的神情。
　　他深吸一口气，微笑着回答：“好。我来做攻略。”
　　车子平稳地驶向家的方向。
　　山海迢迢，但只要有彼此在身边，旅途便不再是距离，而是通往更多幸福的约定。
　　周昭阳想，他的星星，终究是属于更广阔的天地的。
　　而他要做的，就是守护好这片天地，陪他看遍世间所有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