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港纪年》南山依旧

64、晨昏与四季

　　【晨】
　　夏末的晨光，穿透海雾，率先落进卧室，在地板上切出斜斜的光栅。
　　周昭阳先醒。
　　他生物钟极准，睁眼后的第一要务是确认身边人的状态。
　　许沉星还沉睡着，面容沉静，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呼吸悠长安稳。
　　那颗淡色泪痣在熹微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昭阳的心瞬间被一种饱胀的踏实感填满。
　　他极轻缓地起身，赤足踩过微凉地板，先去调高了空调温度，才悄无声息走进浴室。
　　厨房里，粥在小砂锅里咕嘟冒泡，香气弥漫。
　　周昭阳系着围裙，专注地盯着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的太阳蛋，火候必须精准，溏心是许沉星偏爱的口感。
　　身后传来细微脚步声。
　　周昭阳回头，见许沉星倚在厨房门框上，一身宽松黑色丝质睡衣，衬得皮肤愈发冷白，头发微乱，眼神还带着初醒的朦胧，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场。
　　“吵到你了？”周昭阳放下锅铲走过去，很自然地用指尖碰了碰他手背。
　　对方摇头，视线扫过灶台：“饿了。”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听得周昭阳耳根微热。
　　他伸手接过周昭阳手里的木铲，“我来，你去摆碗。”
　　周昭阳应声，转身去拿碗筷，嘴角却忍不住翘起。
　　许沉星偶尔流露的这种不容置疑的、带着点掌控意味的随意，总让他心悸动不已。
　　早餐桌上阳光充沛。
　　周昭阳将剥好的水煮蛋放进许沉星碟中，又推过去一小碟清爽的腌黄瓜。
　　“慢点吃，”他习惯性叮嘱，“对胃好。”
　　许沉星抬眼看他，没说话，只是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开始用餐，动作优雅从容。
　　周昭阳被他看得心跳漏了一拍，低头喝粥，耳根却悄悄红了。
　　饭后，许沉星负责将碗筷放入洗碗机，周昭阳则拿着平板坐在沙发处理邮件。
　　许沉星收拾完，拿着速写本在他身边坐下，目光偶尔掠过周昭阳专注的侧脸、微抿的唇线，或握着平板微微用力的手指，铅笔在纸面留下沙沙轻响。
　　阳光暖融，空间里只有电子设备的轻微运行声、笔尖摩擦纸张的细响，以及彼此安稳的呼吸。
　　一种无需言说的宁静与默契悄然流淌。
　　【午】
　　秋日午后，阳光醇厚。
　　许沉星合上速写本，走到仍在回邮件的周昭阳身边，抽走他手中的平板。
　　“该休息了。”语气平静，却不容反驳。
　　周昭阳抬头，逆光中许沉星的身影挺拔利落。
　　他笑了笑，没反抗，由着许沉星把他拉起来，走向露台。
　　露台植物葱茏。
　　许沉星按着周昭阳的肩膀，让他躺进舒适的躺椅，又拿了薄毯盖在他腿上。
　　“医生说了，你需要午睡。”许沉星站在椅边，垂眸看着他，声音不高，却自带分量。
　　周昭阳失笑：“到底谁才是需要被严格监护的那个？”
　　“闭嘴，睡觉。”许沉星屈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动作亲昵自然。
　　周昭阳心底一软，顺从地闭上眼。
　　阳光暖而不燥，海风轻柔，身边是许沉星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他很快放松下来。
　　许沉星没离开，拖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拿起之前没看完的书。
　　目光却并未长久停留在书页上，而是时不时落在周昭阳脸上。阳光描摹着他放松的眉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嘴唇颜色偏淡，微微张着。
　　看了许久，许沉星放下书，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周昭阳的睫毛，触感微痒。
　　睡梦中的人无意识地动了动，侧过身，面向他这边。
　　毯子滑落少许。
　　许沉星俯身，仔细地将毯子重新掖好，指尖无意间划过周昭阳的颈侧，感受到皮肤下温热的脉搏稳定地跳动。
　　他停留了片刻，才收回手。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轻轻拍了拍周昭阳的脸颊：“昭阳，起来了。”
　　周昭阳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许沉星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他的后颈，将人带低，仰头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带着阳光味道和睡意的、依赖的吻。
　　许沉星微微一怔，随即回应了这个吻，温柔却主导着节奏。
　　片刻后，他稍稍退开，拇指蹭过周昭阳微红的唇角。
　　“睡得好吗？”他低声问，声音比平时更沉。
　　“嗯。”周昭阳眼神还有些迷蒙，“你守着，睡得好。”
　　【昏】
　　深秋黄昏，落日熔金，将海面染成一片暖调的辉煌。
　　许沉星站在画架前，落下最后一笔。
　　画布上是浓烈奔放的日落印象，色彩大胆，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周昭阳从身后靠近，手臂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头：“今天感觉怎么样？累不累？”他习惯性地去握许沉星的左手，指尖搭在腕间，感受那平稳有力的脉搏。
　　这触感总能让他安心。
　　“不累。”许沉星放松地向后靠进他怀里，任由他握着，“这幅，叫《归途》。”
　　周昭阳看着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暖色调，心里一动，收紧了手臂：“很适合。”
　　晚饭后，许沉星没让周昭阳立刻去处理工作，而是将人拉进沙发看电影。
　　他选了一部节奏沉缓的剧情片。
　　周昭阳起初还看得认真，渐渐地，注意力便全被身边人吸引。
　　屏幕光线明明灭灭，映着许沉星专注的侧脸，轮廓清晰利落。周昭阳看着看着，便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勾缠许沉星垂在额前的一缕黑发，又滑下来，若有似无地碰了碰他的耳廓。
　　许沉星被弄得痒，偏头躲了一下，非但没推开，反而手臂一伸，将周昭阳整个人揽过来，让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肩颈处。
　　周昭阳顺势调整姿势，窝进他怀里，鼻尖蹭着他颈间皮肤，嗅着那令人安心的冷冽气息。
　　电影后半段放了什么，周昭阳全然不知，沉溺在这份温暖坚实的包裹感中，昏昏欲睡。
　　直到片尾曲响起，许沉星才发现怀里的人呼吸均匀，已然睡熟。
　　他无声地笑了笑，小心地将人抱起，步伐稳健地走回卧室。
　　【夜】
　　冬夜，窗外寒风凛冽，室内地暖烘出融融春意。
　　周昭阳先洗完澡，靠在床头看书，耳尖却留意着浴室的动静。
　　水声停歇，门开，许沉星带着一身湿热的水汽走出。
　　他只穿了件深墨绿色的丝质睡袍，带子松松系着，领口敞开，露出大片紧实胸膛和清晰的锁骨线条，水珠沿着未擦干的发梢滚落，滑过颈项，没入衣襟深处。
　　周昭阳的目光瞬间被钉住，书页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
　　许沉星走到床边，拿走他手里的书，随手搁在床头柜上。
　　他俯身，双手撑在周昭阳身体两侧，将他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目光沉静地审视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颊。
　　“看什么？”周昭阳声音有点干，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许沉星没回答，只是伸手，用微凉的指尖抬起他的下巴，拇指慢条斯理地蹭过他的下唇瓣。
　　周昭阳呼吸一滞，睫毛轻颤。
　　“看你。”许沉星的声音低沉，带着沐浴后的微哑，像羽毛搔过心尖。
　　他低下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再温和，带着明确的占有和掌控的意味，深入而缠绵，不容拒绝。
　　周昭阳仰起头，顺从地启唇回应，手臂环上他的脖颈。
　　夜深人静，只有窗外隐约的风声和彼此渐趋平缓的呼吸。
　　周昭阳累极了，蜷在许沉星怀里，意识昏沉。
　　许沉星却并无睡意，就着床头昏暗温暖的光线，凝视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
　　他的手指极轻地拂过周昭阳微湿的额发、轻颤的睫毛、红肿的唇，最后，掌心缓缓覆上他左胸心脏的位置。
　　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底下是健康、有力、平稳的跳动。
　　一声声，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掌心，与他自己的心跳逐渐同步。
　　这是生命最动人的韵律，是他拼尽一切守护下来的珍宝。
　　他低下头，将一个珍重无比的吻，印在那跳动之源的上方。
　　“晚安，昭阳。”他用气声低语，手臂将人圈得更紧。
　　然后，他才关掉灯，在彻底的黑暗中，将脸埋进周昭阳柔软的发间，嗅着那令人心安的气息，与他一同沉入安稳的睡眠。
　　晨昏朝夕，四季轮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