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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融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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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的糌粑之后,那个名叫扎西(意为“吉祥”)的藏族小男孩,似乎认定了许沉星这个沉默寡言的“星星”哥哥。
许沉星那间破败的小土屋,开始时不时迎来这位不请自来的小客人。
起初,扎西只是远远地站着,好奇地张望。
慢慢地,他会大着胆子靠近,放在门口一些他觉得“宝贝”的东西:一块形状奇特的白色石头、一朵在高原顽强盛开的蓝色小花、或者是半块舍不得吃的、硬邦邦的奶糖。
许沉星大多时候依旧沉默。
他会看着那些小东西,然后默默收下。
有时,他会用自己攒下的一点食物,比如一块压缩饼干,作为“回礼”放在门口。
两人形成了一种无声的、笨拙的交换。
扎西的母亲,那位叫卓玛(意为“度母”)的藏族妇女,起初有些担心,但观察了几次,发现这个汉族年轻人虽然古怪,却从无恶意,眼神里只有深不见底的悲伤,便也默许了儿子的行为,有时甚至会多煮一碗酥油茶,让扎西端过来。
转机发生在一个下午。
许沉星帮村里修缮屋顶时,不慎被一块松动的木板砸到了手臂,虽然没骨折,但划开了一道不浅的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他咬着牙,简单用破布条勒住,脸色苍白地走回小屋。
正好撞见了来找他玩的扎西。
扎西看到他流血的手臂,吓得眼睛瞪得圆圆的,小脸都白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用藏语大声喊着什么。
许沉星以为孩子被吓跑了,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
他疲惫地靠在土墙上,准备自己处理伤口。
然而,没过多久,扎西就又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他气喘吁吁的母亲卓玛。
卓玛手里拿着一个陈旧但干净的小布包,里面装着草药和干净的布条。
卓玛不会说汉语,但她用眼神和手势示意许沉星坐下。
她动作熟练地帮他清洗伤口,敷上捣碎的草药,再用布条仔细包扎好。
整个过程,扎西都紧张地蹲在旁边,小眉头紧紧皱着,时不时吹一吹许沉星的伤口,好像这样就能减轻疼痛。
许沉星僵硬地接受着这一切。陌生人的触碰让他本能地不适,但那草药带来的清凉感和卓玛眼中纯粹的善意,却又奇异地安抚了他。
包扎完毕,卓玛对他笑了笑,说了几句藏语,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扎西离开了。
那天晚上,许沉星看着手臂上那个打着笨拙结的绷带,久久没有动弹。
第二天,扎西又来了。
这一次,他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脏兮兮的小皮球。
他站在许沉星门口,用期待又怯生生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把皮球扔了过来,意思再明显不过。
许沉星看着脚边的皮球,又看看那个眼睛亮晶晶的孩子。
一阵漫长的沉默。
最终,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弯腰捡起了那个皮球。
然后,他用了很小的力气,把球轻轻地抛回给扎西。
扎西接住球(其实更像是球砸到了他怀里),立刻高兴地咯咯笑起来,又把球扔了回来。
就这样,在高原湛蓝的天空下,在一片荒凉的土坯房前,一个沉默消瘦的汉族青年,和一个活泼快乐的藏族小孩,笨拙地、无声地,玩起了抛球的游戏。
许沉星的动作依旧僵硬,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但当他看着扎西因为接到球而开心大笑的模样时,当他听着那清脆稚嫩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空气里时……
他那颗沉寂如死水的心脏,似乎被那笑声牵引着,极其微弱地、却又真实地,重新跳动了一下。
冰封的湖面,裂痕又扩大了一些。
光,终于不再是微弱的一丝,而是变成了一小片,温暖地、执拗地,照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