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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玉衡残影溯星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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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会同北馆那间熟悉的、弥漫着陈旧气息的客房,张九九反手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允许自己显露出一丝疲惫与后怕。文华殿上那短暂的能量扰动,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几乎抽空了他本就因之前研究“星尘余烬”而尚未完全恢复的精神力,脑海中“玉衡”残件的震荡余波仍未平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阵阵。
更让他心悸的是最后接收到的那段碎片信息——“里斯本”、“仿制”、“低纯度”、“不稳定”、“溯源追踪信号”。这几乎坐实了那“虚空辉玉”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佛郎机人很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清理者”或其代理人当成了投石问路的棋子,目的就是利用皇帝对“金石之精”的渴求,将这批带有追踪功能的仿制品送入大明核心,进而锁定可能存在的“璇玑玉衡”反应!
而自己,在严世蕃的逼迫下,主动激活了它!
虽然反应微弱且短暂,但足以引起布置者的警觉。他现在就像在黑暗森林中点燃了一支火柴,虽然光亮微弱,却足以暴露自己的位置。
必须尽快应对!他首先尝试通过“守序之证”令牌联系那晚出现的斗篷人“流亡者”。他将精神力注入令牌,按照那晚模糊感应到的方式,发送出简短的、包含“追踪信号”、“仿制辉玉”、“危险”等关键词的求助信息。令牌微微发热,表面的星辰图案流转加速,信息似乎发送了出去,但如同石沉大海,久久没有回应。
焦虑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流亡者是指望不上了吗?还是他们自身也遇到了麻烦?
不能坐以待毙。张九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分析当前局势。追踪信号已经发出,清理者或其代理人(很可能包括严世蕃)必然已经知晓他的存在和大概方位。但他们想要精准定位,尤其是确定“璇玑玉衡”的具体情况,可能还需要时间,或者需要更强烈的能量爆发作为信标。
当前的优势在于,他身处京城,处于皇权的直接笼罩之下,清理者即便要行动,也会有所顾忌,不可能像在西山那样肆无忌惮。严世蕃虽然位高权重,但直接动用官方力量明目张胆地对付他,在皇帝态度未明的情况下,也并非易事。
劣势则是信息严重不对称。他对清理者的具体实力、行动方式、在京城乃至宫中的渗透程度,几乎一无所知。而对那仿制辉玉的追踪机制、触发条件,也仅停留在猜测阶段。
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升自保能力,并设法干扰或屏蔽可能的追踪。
他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脑海中的“玉衡”残件和手中的“守序之证”令牌上。这两件来自观测者文明的物品,是他目前唯一的依仗。他回忆起之前令牌能够屏蔽“星尘余烬”能量场的事情,一个想法逐渐成形。
能否利用令牌,或者结合“玉衡”残件,制造一个局部的、能够干扰能量探测或信号追踪的“静默场”?就像之前那个地下密窖的扩大和移动版?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也充满了未知。他对于能量运作原理的理解,完全来自于“玉衡”信息的碎片和李时珍关于“金石气场”的粗浅论述。这无异于盲人试图组装精密仪器。
但他没有退路。接下来的两天,他对外宣称因文华殿耗神过度,需要静养,闭门谢客。实则将自己关在房中,全身心投入到对这“静默场”的构想和试验中。
他尝试了多种方法:将令牌置于房间不同方位,观察其对怀中“玉衡”残件那微弱自然波动的遮蔽效果;尝试引导“玉衡”残件释放出极其微弱的、可控的能量波纹,再用令牌去“中和”或“偏转”它;甚至冒险再次取出那一小片“星尘余烬”样本,在令牌力场范围内进行极低强度的能量刺激,观察其反应……
过程凶险而艰难。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让他几次险些昏厥,能量操控的细微失误导致房间内的器物数次无故震颤或瞬间覆盖上寒霜,有两次差点引来了馆中守卫的查问。若非赵铁柱在外严密守护,巧妙遮掩,恐怕早已暴露。
然而,在无数次失败和摸索中,他并非全无收获。他发现,当“玉衡”残件以某种特定频率(源自碎片信息中关于基础能量约束的只言片语)极其缓慢地释放能量,同时他手持“守序之证”令牌,将精神力专注于构筑一个“隔绝”与“散射”的意念模型时,以他为中心,大约三步范围内,会产生一种奇异的“模糊”效应。身处这个范围内,他感觉自己与外界某种无形的联系被削弱了,怀中“玉衡”残件的自然波动也变得几乎无法感知。
这或许……就是简陋版的“静默场”?虽然范围极小,维持极不稳定,且对精神负担巨大,但这无疑是一个突破性的方向!
就在张九九沉浸于这危险而关键的实验中时,外界并未因他的“静养”而平静。
严府,书房内。
严世蕃脸色阴沉地看着面前一名穿着普通家仆服饰、但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子:“确认了吗?那晚西山北麓的能量波动,以及文华殿上的异动,源头都指向他?”
“回小阁老,基本可以确认。”男子低声道,“‘那边’传来的消息,信号源很强,虽然短暂,但特征明确,与目标‘钥匙’高度吻合。只是……其位置似乎受到某种干扰,无法精确定位,只在京城大致范围。”
“干扰?”严世蕃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是那小子搞的鬼,还是……有别的老鼠在帮他?”他踱了几步,“‘那边’怎么说?”
“那边要求我们尽快确定‘钥匙’状态和具体位置,最好能将其引至城外,或者制造足够强烈的能量爆发以便捕捉。他们承诺,事成之后,‘星尘’矿脉的开采权,以及新的‘辉玉’供应,都会优先满足我们。”
严世蕃冷哼一声:“说得轻巧!那小子现在躲在会同北馆,有宫里看着,怎么引?难道还能派兵去抓不成?”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既然直接不行,那就逼他出来!他不是善于‘格物’吗?不是要‘实效’吗?那就给他找个非得离开京城才能解决的‘大麻烦’!”
他走到书案前,快速写下一封密信,密封好后交给那男子:“立刻送去给浙江巡按御史鄢懋卿,他知道该怎么做。”
与此同时,皇城大内,嘉靖皇帝静修的丹房外。
吕芳垂手侍立,听着一名小太监的低声禀报。
“……张九九回馆后便闭门不出,其护卫看守严密,饮食均由专人送入。馆中隐约偶有异响及寒气外泄,但无法探明究竟。”
吕芳面无表情,微微颔首:“知道了,继续盯着,非必要,勿扰。”
小太监退下后,吕芳抬眼望了望丹房紧闭的门,眼神深邃难明。
第三天傍晚,张九九终于勉强掌握了那简陋“静默场”的施展,虽然只能维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且结束后会头晕目眩许久,但至少是个保命的手段。他正准备休息片刻,继续巩固,赵铁柱却匆匆敲门而入,脸色凝重。
“九九,外面来了个太监,说是吕公公派来的,送来了这个。”赵铁柱递过一个没有落款的普通信封。
张九九心中一动,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纸,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浙直沿海,倭患复炽,硝石硫磺紧缺,兵部奏请速调。然漕运不畅,陆路耗费巨大。闻西山‘格物’有新法,或可解此燃眉?陛下甚忧。”
张九九看着这短短几行字,瞳孔骤然收缩。
吕芳这封信,看似只是传递了一个朝廷面临的困境信息,甚至隐晦地提示他可以用“格物”新法(比如改进运输或开采效率)来争取表现。
但结合眼下的局势,这分明是一个赤裸裸的警告和驱离!
严世蕃动手了!他利用职权和影响力,在朝廷最敏感的军事物资供应上制造了一个巨大的、看似合情合理的“难题”,并且将这个难题,通过吕芳之口,隐隐指向了他张九九!皇帝为此“甚忧”,如果他张九九不能解决,或者不愿去解决,那么他之前所有的“格物”成果,在皇帝眼中都可能大打折扣,甚至被视为无用!而若要解决,就必须离开京城这个相对安全的笼子,前往情况复杂、容易发生“意外”的沿海或运输沿线!
这是阳谋,逼他离京的阳谋!
张九九握着信纸,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仿佛能看到严世蕃那得意而阴狠的笑容,以及其背后“清理者”那冰冷无情的注视。
去,可能是自投罗网。
不去,则可能失去皇帝的信任与庇护,在京中成为瓮中之鳖。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寒冷的夜风涌入。京城万家灯火,在夜色中闪烁,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繁华与冷漠。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纸,又摸了摸怀中的“玉衡”残件和令牌。
或许……离京,不完全是坏事?京城固然安全些,但束缚太多,难以施展。而外面虽然危险,却也意味着更大的空间和……机会?或许能在更广阔天地里,找到其他“流亡者”的线索,甚至……“璇玑玉衡”的其他部件?
风险与机遇并存。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逐渐变得决绝。
“柱子,”他转身,对赵铁柱说道,“准备一下,我们可能……要出趟远门了。”
棋盘再次转动,而他这枚棋子,即将被推向更加凶险的未知之地。东方的海疆,等待他的,是倭寇的烽火,是严党的陷阱,还是……隐藏在那波涛之下的,关于星辰的又一重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