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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星火微芒照夜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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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格物斋那间简陋的书房,油灯如豆,将张九九和赵铁柱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摇曳不定。桌上,那块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静静躺着,上面的星辰图案与残缺圆环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与旁边黯淡无光的“璇玑玉衡”残件、以及几块暗红色的“星尘余烬”矿石形成一种诡异的三角对峙。
“九九,那装神弄鬼的家伙,话能信几分?”赵铁柱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什么观测者、清理者、流亡者……听着就玄乎。”
张九九拿起那块“守序之证”令牌,入手依旧冰凉,但脑海中那沉寂的“玉衡”残件,似乎与它产生着极其微弱的共鸣,如同沉睡的猛兽被同类的气息扰动。“真假掺半吧。”他沉吟道,“他们知晓‘昊天’、‘璇玑玉衡’和这矿石的来历,这点做不得假。但他们自称‘协议守护者’、‘流亡者’,目的只是为了‘结束实验’,却未必全然可信。或许,他们也只是另一股争夺‘实验场’控制权的势力。”
他将令牌小心收起,“不过,眼下我们势单力薄,信息匮乏,这令牌至少提供了一个可能的渠道,也能暂时干扰那个罗盘老者(清理者)的追踪。严党那边,才是迫在眉睫的威胁。”
严世蕃利用工部进行的骚扰并未停止,反而有升级的迹象。几个改良窑区接连报告说运炭的道路被莫名其妙挖断,或者是负责记录的文书吏员被调走,导致账目混乱。虽然尚未造成实质性的大损失,但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方式,极大地牵制了张九九的精力,也动摇了部分观望窑工的信心。
张九九心知,必须尽快打破这种被动局面。他决定双管齐下。
明面上,他不再与工部在具体事务上纠缠,而是直接将改良炭窑的成果、耐火粘土的应用效果,以及近期因严党掣肘导致的“非正常损耗”,整理成一份数据清晰、图文并茂的“阶段性工作报告”,通过吕芳那条线,直接呈送到了嘉靖皇帝的案头。报告中,他刻意突出了“格物”实效与“人为阻碍”造成的反差,并将西山煤务与京城冬季取暖、官营作坊运行乃至“丹房供热稳定”隐隐挂钩。
这一招颇为奏效。数日后,工部衙门里便传出消息,皇帝对西山煤务效率提升表示满意,但对其中“梗阻”颇为不悦,虽未明确指责严世蕃,但已让工部上下风声鹤唳,对西山这边的暗中刁难收敛了许多。嘉靖甚至通过黄太监传来口谕,勉励张九九“专心格物,勿为琐事所扰”,算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暗地里,张九九对“星尘余烬”的研究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并非他破解了矿石的秘密,而是找到了相对安全的研究方法。他利用“守序之证”令牌散发出的那种奇异力场,在自己书房地下偷偷挖了一个小型地窖,四周用耐火粘土混合石灰夯实。当他将矿石放入地窖,并手持令牌处于其中时,那种矿石自然散发的、令人不安的微弱“场”似乎被约束和屏蔽了,精神力探查带来的反噬也减轻了许多。
同时,他再次拜访了李时珍,以“探究矿物对生物肌体之影响”为名,请教了许多关于金石毒性、防护以及解毒的知识。李时珍虽觉他研究方向古怪,但本着医者仁心和研究精神,还是倾囊相授,并送了他一些自己配置的、据说能缓解金石之毒的丸散和一些特制的鹿皮手套、口罩。
凭借令牌的屏蔽、李时珍的指导以及从“玉衡”碎片中搜刮出的只言片语,张九九开始进行一些基础实验。他发现,这种“星尘余烬”矿石极其稳定,寻常物理撞击、高温煅烧(在令牌力场范围内)都难以破坏其结构,也无法像普通金属那样被熔炼。但其表面那些银色纹路,在特定角度光线下,会显现出极其复杂、绝非天然形成的几何图案。
更让他心惊的是,当他尝试将一丝极其微弱的、由“玉衡”残件引导出的能量(而非他自己的精神力)注入一小块矿石碎片时,碎片表面的银色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冰冷的蓝色辉光,持续了数息才缓缓黯淡下去。而在那一刻,他脑海中接收到了一段更加清晰、但也更加破碎的信息流:
【…坐标锁定…实验场‘大明’…文明偏差度7.3%…变量注入成功…警告!核心协议冲突!执行单元KPI-07逻辑异化…启动紧急预案‘璇玑玉衡’…火种播撒…能量源‘星尘余烬’矿脉标记…】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但其中蕴含的内容却石破天惊!这矿石(星尘余烬)竟然是“璇玑玉衡”这套“火种”系统的能量源之一!而西山之下,可能存在着一条矿脉!观测者文明早就标记了这里!
这个发现,让他对斗篷人“流亡者”的说法信了几分。至少,“星尘余烬”作为能量源这点,很可能是真实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清理者”和严党都对西山如此关注——他们或许也在寻找这条矿脉!
就在张九九沉浸在震惊与思索中时,赵铁柱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那个行踪诡秘的“石头”和脾气古怪的老窑工胡老头,昨夜悄悄离开了窝棚,进了山,看方向,似乎是往北麓乱石坪那边去了。
“要跟上去吗?”赵铁柱问道。
张九九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必。他们很可能与那斗篷人是一路的。现在跟上去,容易打草惊蛇。”他感觉,这伙“流亡者”在西山活动,除了寻找矿脉,可能还有其他目的。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严世蕃在工部的骚扰受挫后,显然并不甘心。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格物斋山下办公点的院墙外,突然出现了几条鬼鬼祟祟的黑影。他们动作敏捷,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目标明确地直奔张九九存放文书和矿石样本的房间。
然而,他们刚刚撬开门锁,脚下一空,竟齐齐掉入一个伪装巧妙的陷坑里!坑底并无尖刺,却铺满了厚厚的、粘性极强的灰白色泥浆——正是张九九让人用耐火粘土混合石灰、桐油特制的“困敌泥沼”。同时,警铃大作,赵铁柱带着几名护卫迅速出现,将陷坑团团围住。
这一切,自然是张九九早有防备。他深知严党不会善罢甘休,明的不行,定会来暗的,早已在关键位置设下机关。
被抓住的几名黑衣人起初还嘴硬,但在赵铁柱的“专业”审讯手段下,很快便招认,他们是受了严府一位外围管事的指使,前来盗取张九九的“格物笔记”和“发现的特殊石头”,若能找到,便就地销毁。
消息传回严府,严世蕃气得砸碎了一套心爱的官窑茶具。他没想到张九九如此狡猾,防备如此严密。
“废物!一群废物!”严世蕃在书房里低吼,脸色狰狞,“张九九……看来不用点非常手段,是奈何不了你了!”
他沉吟良久,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的光芒,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特殊的、带着淡淡檀香的信纸,提笔蘸墨,用一种极其古怪、非篆非隶的文字,开始书写。写完后,他吹干墨迹,将信纸小心折好,装入一个黑色的金属小筒,唤来一名绝对心腹的死士。
“将此物,送至西山‘老地方’,放入‘信巢’。”严世蕃的声音冰冷,“告诉他们,鱼已惊,需速决。条件……可以再谈。”
死士领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严世蕃走到窗边,望着西山方向,脸上露出一丝混杂着忌惮、贪婪与疯狂的复杂神色。“张九九,不管你是什么来路,有什么依仗,敢挡我严家的路,就只有死路一条!那些‘东西’……必须是我们的!”
而此刻,在西山深处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那个黑色的金属小筒被放入一个天然石缝中的隐蔽凹槽。片刻后,凹槽内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流光,那小筒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吞噬,瞬间消失不见。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格物斋地下密窖中,正手持令牌、试图进一步解读“星尘余烬”信息的张九九,猛地感到怀中的“守序之证”令牌剧烈地灼热了一下,脑海中接收到一个极其短暂、充满干扰的尖锐警示信号,随即恢复正常。
张九九心中一凛,猛地站起身。
令牌示警!
是“清理者”来了?还是……严党与“清理者”之间,达成了某种新的、针对他的协议?
他感觉到,一张更加危险、更加隐秘的大网,正在加速收拢。西山看似平静的表面下,真正的暗流,开始汹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