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行天下》壹自

41、澄净之水

　　淮山位于震州城南不到十里的地方。山势险要，林海苍莽终年被白云环绕，很少有人能见其真容峰顶终年积雪，凌驾于万峰之上，极具视觉冲击力。而在淮山之中有众多的奇珍异兽，也有一些修行不够无法住进城里的妖兽在这里生活。而城里的居民也会趁着时光大好的时候到这边爬爬山野野餐。总而言之是一座很热闹的山。
　　而现在在“天涯角落”当掌柜的淮山翁便是这座山的山神，俗称土地公。
　　“咦？土地公不是神吗？为什么会在妖界里面？”
　　小黑一边用手当扇子扇着通红的脸颊一边好奇地问。
　　“自古以来以什么来评判谁为妖，谁为神？妖与神又有什么样的界限？有些神连妖都不如，而有些妖却比神来得更高尚神圣。”苕华浅笑盈盈，已经爬了大半陡峭崎岖的山路却丝毫不见喘，相较于其他人的筋疲力尽，他淡定从容的如只是在湖边散散步。一番话说的几人一头雾水，只能面面相觑然后低叹自己道行太浅。
　　在淮山的半山腰临崖地方有一座飞檐流角，红柱绿瓦的亭子，站在亭子上可观群山远黛，而在绿山怀抱之中，被阳光笼罩的规模庞大的震州城尽收眼底。
　　“不说整个妖界，”站在崖边，苕华折扇在眼前一扫，指着那方城池道：“就当当这个震州城，有过仙籍的妖怪便不下百人。他们很多均是看尽了世间繁华逛遍了天地四界，然后最终选择了在妖界定居下来，现如今，除妖界以外的地方，人不像人，仙不像仙，鬼不像鬼。肮脏污秽丑态毕露，和他们相比，这些原本就是邪恶之称的妖怪倒显得直率坦诚了。于是宁愿摒弃仙籍，在这里图的一方安静之地。”
　　“这倒是，好像妖界之王白泽便曾经位列仙班。”
　　小黑点点头附和。
　　“白泽是因为苏绥才堕入妖道，这样一个为情割舍一切的人确实难能可贵，否则的话，苏绥哪轮到到嫁给他！”
　　苕华嗤笑一声，唰的打开折扇放在胸前轻摇着，嘴角始终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才低低似讽似嘲地道：
　　“位列仙班又如何？妖力强大又如何？到最后不是还敌不过身上肩负的王者重任！”
　　“千年以来，我从来不曾相信苏绥就这样死了，我想爱她至深的白泽怎可能狠心下得了手，他瞒得过天下人，却瞒不过我苕华！”
　　他说着，看向一旁始终不语的苏天下，那眼神深邃的让她不敢直视，仿佛好像只要与他稍微对视一会儿，所有的秘密都会无所遁形。
　　听苕华的话，好像千年之前他们就已熟识而且关系还很不错，可是连自己丈夫都记不得的她怎么可能会对他有印象？有些愧疚却无能为力。
　　“对了，为什么淮山翁会在你店里当掌柜？”
　　她只好转移话题问道。
　　“这个说来就好笑了，”未说先笑，苕华嘴角扬起，似是想起了一段有趣的往事，“这个淮山翁啊，别看他老态龙钟，其实仍是小孩子心性，他不好美酒佳肴，好的是那些顶级宝贝！”
　　顿了顿，他长袍一撩，姿态优雅的在亭子中矮石凳坐下，白皙手掌在石桌上一翻，就变出了一壶清茶几碟糕点，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又夹起一块小糕点放进嘴里，看起来还不享受。苏天下几人也跟着坐了下来，拿起点心就这芳香馥郁的清茶大啖了起来。
　　“他说长生不老的日子太难熬了，要找些事情打发那慢慢岁月。于是就爱上了收集宝贝，而且是越稀奇地越好，但他是山神不得离自己所守护的山太远，所以就动了歪心思，向过路的妖收取路费，不要钱，但要用他们身上的一个宝贝来交换。惹得怨声载道，后来我在一次无意之中到了此地也被他威胁了，于是我就想了一个方法，与他比宝！”
　　“比宝？”
　　“对。”苕华点头，“比宝顾名思义就是比宝贝，比谁的宝贝更珍贵，谁的宝贝更稀有。谁输了就要听对方的话。第一次的时候淮山翁输了，我就让他不准在敲诈过路人或者游客的财物。于是他很不甘心就跑到城里收集宝贝，然后在跟我比，并且另立了一条赌约，如果他输了就给我的客栈当掌柜，因为他十分精于算术。如果我输了，就将以前赢来的宝贝一次性赠给他，而且是有累加的！但是迄今为止，已经将近千年，他都还没有赢过一次！”
　　说到这里，苕华笑得更明朗了。
　　“真有意思。”苏天下不自觉也跟着笑了起来，“看来你们还很能自得其乐嘛！”
　　“那是当然，否则这悠悠长岁该如何度过！”
　　苕华起身笑道：“不说我了，我带你你们去其他地方逛逛吧，其实这淮山风景还是很不错的！”
　　一路上，石洞幽深，怪石迥异，花香四溢。偶尔有一两只蛰伏在草丛矮树间的妖兽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想跑出来袭击他们，但都迫于苕华散发出来的妖力而只能在原地低声咆哮。越往林子深处，雾气越浓，鸟鸣清涕，在头顶扑扇着翅膀飞过，草丛间散着颜色鲜艳的各色小花，小黑想摘一朵却被苕华制止道：
　　“颜色越艳丽的东西往往毒性越大，这些话亦是如此。”
　　吓得小黑后面走路都要小心翼翼避开那些妖娆却有着剧毒的花朵。
　　“在往里走穿过一个石洞以后，便是淮山瑰宝‘澄净之水’”
　　“澄净之水？”苏天下疑惑地挑眉，“有什么稀奇的吗？”
　　“很稀奇，因为妖界，不，可以说四界只有这么一汪‘澄净之水’”
　　“有什么作用？是会治疗伤口还是喝了会返老还童？”
　　布和大胆猜测。
　　“都不是，”苕华噙着神秘的笑容摇摇头，带着他们穿过绿蔓缠绕的山洞，一出山洞就听到潺潺的泉水声，放眼望去，只见眼前一片翠绿原野上野花遍地，彩蝶绕着前面一片波光粼粼的泉水飞舞着，霎是美丽。
　　“好漂亮！”
　　苏天下低呼一声，和小黑一起就要奔过去看。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随便靠近泉边。”
　　苕华却在身后悠悠地劝诫。
　　“为什么？”苏天下刹住脚步回头问。
　　“我都说了这汪‘澄净之水’很稀奇，因为它能让你看清你的前世今生。”
　　苕华说着向前走了两步，翩跹的蝴蝶在他身边轻舞，衬得他的花容月貌仿佛天仙下凡一般。
　　“这么神奇？”几人同时惊呼，顿时对那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泉水产生了敬畏之心。
　　“除非你们有绝对的心理准备，否则的话还是不要随便接近的好，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想知道自己的前世是什么又是如何！”
　　听了苕华的话，苏天下摊摊手，退回了几步，表示自己对这个毫无兴趣，反正她都已经知道自己前世了。倒是小黑还举步不定，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但苏天下看得出来他是好奇占了上风。
　　“你要去就去看呗。”苏天下在身后怂恿道。
　　“可是我好害怕，万一我前世是一只猪或者是一条小虫什么的怎么办？”
　　小黑皱着脸说。
　　“反正我觉得狗和猪啊什么的是差不多啦！”
　　苏天下摆摆手毫不在意地刺伤小黑弱小的自尊心。
　　“阿苏你陪我吧！”小黑涎着脸看着她哀求道。
　　“不要。”苏天下干脆地拒绝。
　　“那陆铭桑你呢？要不要看看自己的前世？”
　　小黑看向一旁抱着双臂一脸漠然的陆铭桑。
　　“不必了，我想我的前世和今生不会有什么变化！”
　　陆铭桑也拒绝了，他身边的布和则只是摇摇手。
　　“这可不一定，”苕华在一旁笑道：“缘起缘灭，一切有为法。你今生为人，那么必定是你前世积累了恩德，你为牲畜就代表是为你的前世所累。而化妖修仙又只是你后天选择的另一条道路罢了。”
　　“那那些天生为妖的人又如何？”
　　“那便是你前世造了太多的孽，投胎给已修成人型的妖，毕竟在世人眼中，妖魔鬼怪总是为世间所不容的，而在那些所谓正义的神仙眼中，恨不得这世间的妖都消失殆尽。”
　　轻叹了一口气，苕华在半空中蜷起食指，一只蝴蝶便翩翩然地停在了上面，他道：“若不是有这个世界庇护着，也许我们都已经被其他三界鲸吞蚕食给消灭了。”
　　食指微动，蝴蝶又倏地扬翅飞走，看着那只彩蝶融入到其他蝴蝶中去再也分辨不出来后，苕华才蓦然回头璀璨一笑：
　　“如何，是否还想看看你们的前世？你们可尽管看，我避开便是。”
　　“不必了。我早已知道自己前世。”
　　苏天下还是摇头。
　　“哦？是吗？”苕华眸光微闪，长睫轻轻颤动着，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还不知姑娘是何妖呢？我居然会闻不出来。”
　　然后他又分别指着其他几人道：
　　“他是犬妖，他是有着狼人血统的苍然族人，而他则是一个人类，虽然人气被苏姑娘的妖气给遮挡了，但还是逃不过像我这种已有四千年道行妖的眼睛的！你们别紧张，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在妖界中，只有那些道行低一心想着采补人心或者阳气的小妖才会攻击人类。如果是一个美女我也许还会提起一点兴趣，男人，嗤！”
　　一番话说的原本紧张的几人同时放下心来。
　　“那么姑娘你呢？”
　　“我是狐妖。”苏天下淡淡地说，“只是一只普通白狐而已。”
　　“白狐啊……确实有些普通，可若是在前面加上九尾的话，那么姑娘你就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独一无二了！”
　　“哈，怎么可能，不是说妖界唯一的一只九尾白狐早在千年之前就死了吗？”
　　苏天下干笑着打哈哈。
　　“在下前面不是也说过，我始终不相信她就这么死了！”
　　“有些事情不是相信就有用的，事实就是事实，谁都改变不了。”
　　“包括我？”苕华步步逼近，苏天下步步后退，似乎一定要逼出她心里话才甘愿。
　　“华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这话不应该问我吧！我只是刚来到妖界的一只小妖，如果你坚信九尾未死，就应该去帝都问那些和九尾关系比较好的人，而不是我这个路过的。”
　　苏天下故作不悦，心里却其实紧张的要死。
　　定定地凝视着苏天下半响，那双微挑的桃花眼仿佛要将她看透似的，让她后背沁出阵阵凉意。
　　“姑娘这话在理！”
　　蓦地，苕华站直身子，脸上又是清浅媚人的笑意，他合起折扇在掌心一击道：“或许我可以挑个时间去帝都走一趟，也顺便看看老朋友！”
　　“耶？”苏天下惊诧，“你不会是想跟我们一起走吧？”
　　看着苏天下因为诧异而小嘴微张合不上的样子，苕华噗哧笑出声来，“看你紧张的，就那么害怕我跟你一起去帝都吗？放心，我要去也不赶在这时候，而且如果我没有做任何准备就走了的话，等我回来的时候，客栈一定已经被淮山翁给卖了！”
　　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苏天下觉得跟眼前这个男人对峙比灭妖树还累，摆摆手，她懒懒道：
　　“我累了，不想继续逛，我们回去休息吧！”
　　“那好吧。”
　　苕华赞同地点头，看向其他人，“几位呢？是要看看你们的前世还是要回去了？”
　　陆铭桑和布和也想着要回去，唯有小黑一步三回头不舍离开，可是没人陪又不敢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