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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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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槿言昨天睡得不算晚,今天也醒得早。
刷牙洗脸再洗澡,完了,林见月就发来消息,“阿姨醒了吗,我什么时候去?”
“妈,月月问你什么时候去逛街。”
“让她现在过来吧。”曾染梅在客厅刷视频。
“您怎么刷视频也这么大声音。”苏槿言还没换睡衣。
“你现在过来吧。”苏槿言打字给林见月。
昨天好像做噩梦了,苏槿言回忆着。
算是噩梦吗前半夜?也不算是,只是心里想起来会后怕,自己都在梦里干了些什么。
后半夜倒还算睡得安稳。
大概十点左右林见月就来了。
坐了会就和曾女士出了门。
“饿了自己做饭,冰箱里还有食材,别老点外卖。”来自母亲的啰嗦和嘱咐。
“知道了知道了,我什么时候老点外卖了。”苏槿言嘟囔。
苏槿言干脆没吃午饭,备了会课就去睡午觉,也是真的困,一觉醒来就下午两点。
打开电视准备看电影。
是很久之前就想看但一直找不到时间的《爸妈不在家》。
陈哲艺导演的,出道的第一部长片,那时候他还没有拍出《燃冬》。
苏槿言喜欢看电影是因为自己的表姐。
曾安琪。
是母亲最小的哥哥的女儿。
从小苏槿言就黏着曾安琪,安琪也只比她大三岁,如果安琪还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三年前,在苏槿言二十七岁的时候,在曾安琪像现在的苏槿言一样大年纪的时候,曾安琪自杀了。
所以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三十岁。
苏槿言经常和表姐讨论电影,总是些家庭片,像小津安二郎,像山田洋次,像是枝裕和。
后来俩人都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后,联系就少了,后来的后来,一个在工作、休养,一个在读研读博,几乎一直是在手机上联系。
直到那天。
曾安琪昨天还在跟自己说着晚安,第二天就给苏槿言发了一条消息。
“突然很抱歉这几天和你说了太多‘没用’的话题,虽然我自己本身也不怎么样……
(以后就不打扰您了,就当我不存在吧)
非常感谢您的耐心回复。
祝君一切安好。”
很没有逻辑的一段话,是群发,苏槿言看到后马上去联系舅舅,但晚了一步。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
那是在海边,昆城。
苏槿言还记得那首歌,《海底》。
“海浪打湿白裙,试图推你回去。”
苏槿言不知道曾安琪是怎么鼓起勇气的,但结果就是她投海自尽了。
甚至连遗体也找不到。
很简单的一个人,生命中只有自己、电影和家人,也是很复杂的一个人,生命里充斥着各种悲剧。
在她去世的前一年,四年前,她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因为心脏病。
她似乎永远无法从母亲的悲痛里走出来,辞职在家休养也不行。
曾安琪从汉城搬到了昆城,搬到了自己父亲身边。
昆城靠海,海边的风景很好,海是平静的,治愈的。
越平静的力量越大,这也是为什么她们喜欢看那些家庭片的原因,平平淡淡,满是震撼。
海也是。
于是曾安琪的生命就那么消散。
苏槿言是难过的。
她不仅失去了一位姐姐,也失去了一位挚友。
她对大海这种广阔的事物愈发恐惧。
她的广场恐惧症更加严重。
苏槿言蜷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出神。
电影里那个新加坡小男孩正和菲佣坐在餐桌前吃饭,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他们身上。
很平常的画面,却让她鼻子发酸。
表姐曾安琪最喜欢说,生活里最动人的从来不是戏剧性的转折,而是这些看似无意义的日常片段。
“猪猪,你看,“她曾经指着某部电影里的类似场景,“人在最不经意的时刻最真实。“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们难得见一面,挤在曾安琪汉城公寓的小沙发上,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
曾安琪刚买了一套投影设备,兴奋得像个孩子。
“以后我每周都要看一部电影,“她说,“就像小时候一样。“
苏槿言伸手摸了摸旁边的抱枕,绒布面料带着阳光的温度。
这个抱枕是曾安琪送的礼物,上面印着《重庆森林》里金城武吃罐头的剧照。
“223,何志武,“曾安琪把抱枕塞给她时笑着说,“过期的东西最有味道,因为里面有时间。“
电视里,小男孩和菲佣的关系正在慢慢升温。
苏槿言想起曾安琪最后那段时间发的消息。
“猪猪,我今天去菜市场了,卖鱼的阿姨还记得妈妈以前总买鲈鱼。“
“昆城的海今天特别蓝,蓝得让人想哭。“
“我试着做了妈妈的红烧肉,总是不对味。“
“你说,人死后会变成什么呢?“
那些看似琐碎的日常,现在回想起来,都藏着告别的意味。
曾安琪在一点点清理与世界的关系,像退潮前的涟漪,一圈圈缩小,直至消失。
苏槿言站起身,走到窗前。
夕阳正在西沉,把小区里的树木染成金色。
几个孩子在楼下追逐嬉戏,他们的笑声隔着玻璃传进来,闷闷的。
她突然很想吃曾安琪做的红烧肉。
不是妈妈做的那种,是表姐特有的做法——多放一点冰糖,少放一点酱油,最后撒上细细的葱花香菜。
曾安琪说这是她自创的“治愈系红烧肉“。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甜一点。“她总是这么说。
冰箱里确实有母亲准备的食材。
苏槿言拿出一块五花肉,又找出了冰糖和香料。
她从未尝试做过这道菜,但现在突然有了冲动。
切肉的时候,她想起曾安琪握刀的姿势——食指轻轻抵在刀背上,动作不紧不慢。
“做饭急不得,“她说过,“就像好的电影,该慢的时候就要慢下来。“
肉块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甜香渐渐弥漫整个厨房。
苏槿言靠在料理台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曾安琪总是能发现那些被忽视的好电影,然后用最平实的语言描述它们的动人之处。
“猪猪,好的电影就像生活,表面平静,内里汹涌。“
红烧肉的香气越来越浓。
苏槿言关小火,盖上锅盖。
还需要再炖二十分钟。
曾安琪的食谱上特别标注了这一点:“给时间一点时间。“
她回到客厅,电影已经接近尾声。
小男孩和菲佣在机场告别,没有大哭大闹,只是一个轻轻的拥抱,然后各自转身。
片尾字幕升起时,苏槿言的手机响了。
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晚上不回来吃了,和月月在商场吃饭,你的饭在冰箱里,热一下就行。“
“我自己做了红烧肉。“苏槿言回复。
手机上方是曾安琪的聊天窗口,还停留在三年前。
最后那条消息下面,苏槿言曾经打过很多字,又一一删除。
最终什么也没回,就像这部电影一样,转身离开。
有时候,最深的告别是不说再见。
苏槿言走进厨房,关火,揭开锅盖。
红烧肉的色泽正好,油亮亮的深红色。
她小心地盛出一碗,撒上切好的香菜。
尝了一口,味道竟然很接近记忆中的样子。
甜中带咸,咸中有鲜,就像那些回不去的时光,苦涩中总还留着一点甜。
她端着碗回到客厅,窗外已经完全黑了。
玻璃上映出她的影子,和曾安琪有几分相像——特别是眼睛的形状,和微微上扬的嘴角。
“姐,“她轻声说,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这电影你会喜欢的。“
没有人回答。
只有红烧肉的热气袅袅升起,在灯光下慢慢消散,像一声无声的叹息。
曾染梅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目光呆滞盯着电视的苏槿言。
茶几上还有一个碗。
电视是关着的。
“怎么了?又这么颓废?”
“我想曾安琪了。”
曾染梅无声沉默着,两个人都沉默着。
苏槿言一步一步的走向曾染梅,没穿鞋。
她抱住了母亲。
“妈妈,我想我姐了……”
然后是暴风般的哭泣,饶是曾染梅也被影响,红了眼眶。
大概一刻钟,苏槿言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曾染梅也擦了擦自己的眼眶。
“您要试试我做的红烧肉吗?我按照一个很神秘的菜谱做的。”苏槿言扯出笑来说。
“谁家红烧肉放香菜的。”曾染梅吐槽。
“啧,您这就不懂了吧,所以我才说是神秘的菜谱。”
“诶,还怪好吃。”
“是吧,我也觉得,可能是我手艺太好了吧。”苏槿言终于认真的笑了笑。
“这么半天,你就不好奇我今天跟你女朋友出去都说了些什么?”曾染梅问。
“说什么了?”苏槿言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我给她开了一张支票让她离开你。”曾染梅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您在讲笑话吗?”
“你怎么知道的。”曾染梅绷住的面容又绽放出了笑容。
“猜的,您和我爸的心思都很好猜。”
“我让她好好珍惜你们的感情,路不好走,但是你们既然在一起了就坚持下去。”母亲帮苏槿言顺顺毛。
“还有呢?”苏槿言舒服的又吃了一块肉。
“我问了她关于她爸妈对这件事的看法。”
“那她怎么说的?”苏槿言终于停下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