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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妖道”嫌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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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明月带来的“横财”和刺激还没完全消化,现实的重锤就又一次狠狠砸在了赵楷的脑门上。
这天上午,赵楷正猫在工棚里,试图用狄明月给的那把锋利匕首切削一块硬木,打算做个更精准的角度测量工具——老是靠眼估和简陋的卷尺,效率太低,误差也大。
铁蛋则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地劈柴,为那口快要见底的米缸和即将告罄的猪油储备而奋斗。
突然,院门又被拍响了。这次的声音不像狄明月那般清脆,也不像求助工匠那般小心翼翼,而是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厌烦的官腔和急促。
赵楷心里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示意铁蛋去开门。
门一开,果然是宗正寺的刘管事。但他今天的脸色比上次更加难看,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身后不仅跟着那两个皂隶,还多了一个捧着公文卷宗的书吏。
“赵楷!”刘管事一进门,甚至懒得寒暄,直接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赵楷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强作镇定,拱手道:“刘大人何出此言?小子近日一直闭门思过,谨守本分,并未……”
“闭嘴!”刘管事粗暴地打断他,从身后书吏手中一把夺过一份公文,唰地一下抖开,几乎要戳到赵楷脸上,“你自己看!看看你做的好事!都惊动御史台了!”
御史台?!
赵楷头皮瞬间炸开!他接过那份公文,目光飞快扫过。
这是一份抄送的御史弹章副本。措辞严厉,引经据典,核心内容直指他赵楷!
弹章里罗列了他的“数宗大罪”:
其一,“不务正业,行同商贾”:重提他市井摆摊,售卖奇技淫巧之物,有辱宗室体面。
其二,“结交武弁,窥探军械”:含糊其辞地提及他与“某狄姓军将家中往来密切”,并暗示其可能接触军国利器(显然是狄明月那次漏了风声!)。
其三,“私蓄铜铁,擅兴匠作”:指责他私下大量收购铜、铁等物(实则是修理弩机时定制的小零件),蓄养匠人(铁蛋?),规模远超个人所需,疑有他图。
其四,也是最要命的一条——“妄习妖术,炼丹惑众”:翻出他原主沉迷炼丹的旧账,并结合近期其院中“时常烟雾缭绕,散发古怪气味(熬胶熬的)”,以及其能“轻易修复复杂机括(修弩)”、“所制之物常有异常之效(按摩仪)”等现象,言之凿凿地指控他“恐习得妖道邪术,以丹炉掩人耳目,行魇镇蛊惑之事”,其心叵测!
最后,弹章上升高度,痛心疾首地表示此等“身负宗室之名,却行妖妄之事”的败类,若不严加惩处,恐损天家清誉,惑乱民心,危害社稷!
落款:监察御史,王貺。
王貺!王御史!果然是这个老小子!
赵楷看得手脚冰凉,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这他妈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除了第一条,后面全是捕风捉影、牵强附会、无限上纲上线!
但偏偏每一条听起来都好像有那么点影子!尤其是最后那条“妖术”!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在这个时代可是能要人命的!刘管事上次只是警告,这次可是拿着御史台的弹章来的!性质完全不同了!
“刘……刘大人!这纯属诬陷!”赵楷急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小子从未习什么妖术!那烟雾是……是小子尝试熬制胶合剂,失败多次所致!与狄将军家往来,也只是……只是应其所请,帮忙修复一件家传的猎弓(他赶紧把弩说成弓)!绝无窥探军械之事!收购铜铁更是无稽之谈,只是定制了几枚修补家具的钉销而已!大人明鉴啊!”
刘管事冷哼一声,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或者更可能是恨他给自己惹麻烦)的怒气:“明鉴?如今弹章已至宗正寺!白纸黑字!你如何辩解?熬胶?何种胶需要弄得那般乌烟瘴气、气味冲天?修弓?何种家传猎弓需要动用军中之物才可修复?赵楷啊赵楷,本官上次是如何告诫你的?你非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如今惹出这等泼天大祸,你让宗正寺如何保你?!”
“大人!我……”赵楷还想争辩。
“不必多言!”刘管事一摆手,语气冰冷,“此事已非宗正寺一家可决。王御史奏请彻查,宗正寺亦觉事态严重。即日起,你便给本官老老实实待在这院子里,未经许可,不得外出!宗正寺会加派人手‘看护’于你!待有司查清事实,再行论处!”
说罢,他根本不给赵楷再说话的机会,对身后皂隶下令:“给我看紧了他!若有异动,立刻报我!”
然后拂袖而去,留下两个面色冷硬的皂隶一左一右守在了院门口,如同两尊门神,彻底断绝了赵楷出入的自由。
院门被从外面牢牢关上,甚至还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赵楷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份冰冷的弹章副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软禁!竟然是软禁!
而且听刘管事的意思,这事还没完,后续可能还有更严重的调查和处罚!削爵?除籍?流放?甚至……掉脑袋?
“妖术”……这罪名太恶毒了!
铁蛋吓得脸色发白,凑过来小声问:“郎君……咋、咋回事啊?他们为啥把门锁了?咱们不能出去了吗?那……那肉……”
赵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吼道:“吃吃吃!就知道吃!都快掉脑袋了!”
铁蛋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但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赵楷在院子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王貺!肯定是这个老东西!上次刘管事来敲打,估计就是这老小子在背后煽风点火。这次更是直接上奏弹劾!他跟自己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就因为他搞发明创造“有辱斯文”?
不,恐怕没那么简单。弹章里特意提到了“结交武弁”和“窥探军械”,这指向性太明显了。狄青在朝中并非没有政敌,他赵楷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宗室,或许只是被用来攻击狄青的一枚棋子?或者,是因为他无意中展现了某种“能力”,引起了某些人的忌惮?
还有那“妖术”的指控……结合原主黑历史和他最近确实“烟雾缭绕”……简直完美契合了时人对“奇技淫巧”的偏见和恐惧!
麻烦大了!这次真的麻烦大了!
他之前的小打小闹,在宰相和狄青那种级别的人眼里,或许只是无伤大雅的趣事甚至有点用处。但在王貺这种顽固的保守派御史眼里,就是离经叛道、惑乱人心的妖孽!必须铲除!
他现在被软禁,无法自辩,外界消息隔绝。刘管事摆明了不想惹祸上身,宗正寺大概率会顺水推舟,把他当成弃子撇清关系。
怎么办?怎么办?
坐以待毙?绝不可能!
必须想办法自救!
可是怎么救?他现在连门都出不去!
找狄青?且不说他根本联系不上,就算能联系,狄青为了避嫌,在这种敏感时刻恐怕也不会轻易插手一个宗室“妖人”的事情,那只会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找吕夷简?那位宰相大人心思深沉,上次看似给了赏赐,实则也带着敲打,更不可能为了他这么个小人物去硬撼言官的弹劾。
还能有谁?
赵楷脑子飞速旋转,目光扫过工棚,扫过那些工具材料,最后落在那把他刚刚还在使用的、狄明月送的匕首上。
狄明月!
对了!还有这位姑奶奶!这事多少因她而起(修弩),她性子又比较直率冲动,或许……或许能通过她传递点消息出去?或者至少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况?
但是,怎么联系她?院门锁了,外面有看守……
赵楷的目光投向院墙。
他的院子虽然破败,但墙还挺高。
他看了一眼铁蛋。
“铁蛋,”赵楷压低声音,把铁蛋拉到墙角,“你想不想吃酱肘子?”
铁蛋眼睛猛地一亮,拼命点头:“想!”
“好!想吃得帮我办件事!”赵楷眼神锐利起来,“今天晚上,你偷偷翻墙出去,想办法找到上次那个狄小姐,告诉她我出事了,被王御史弹劾‘习练妖术’,锁在家里了!让她想想办法,至少打听一下风声!”
铁蛋看着高高的院墙,脸上露出一丝畏惧,但听到“酱肘子”,又狠狠咽了口口水,重重点头:“嗯!俺爬墙厉害!俺去!”
“机灵点!别被守门的发现!找到人说完就赶紧回来!”赵楷叮嘱道。
是夜,月黑风高。
铁蛋凭借着一身蛮力和与体型不符的灵巧(为了吃的潜力是无限的),还真的悄无声息地翻过了院墙,溜了出去。
赵楷在院子里提心吊胆地等着。
一个多时辰后,铁蛋又吭哧吭哧地翻了回来,落地时差点摔个屁股墩儿。
“咋样?见到了吗?”赵楷急忙问。
铁蛋喘着粗气,摇摇头:“没、没见到狄小姐……她家院子更大,墙更高,还有兵守着,俺不敢靠近……”
赵楷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铁蛋喘匀了气,又道,“俺在巷子口蹲着,碰到一个以前找郎君修过纺车的大娘,跟她说了……她说……她说这事外面都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说郎君您……您是妖道转世,会用木头人吸人阳气……还说御史台要请龙虎山的天师来收您……”
赵楷听得眼前一黑。
谣言!可怕的谣言已经传开了!而且越传越离谱!
王貺这老匹夫,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啊!不仅官方弹劾,还放任甚至推动谣言扩散,这是要制造舆论压力,彻底钉死他!
铁蛋带回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反而更像是催命符。
赵楷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愤怒。
他只不过是想利用自己的知识活下去,顺便让日子过得好一点,怎么就这么难?怎么就成了“妖道”?怎么就危及社稷了?
难道在这大宋,科技树稍微歪一点,就是原罪吗?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时,第二天中午,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
赵楷警惕地走过去,捡起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揉成一团的纸团。
他心脏狂跳,连忙展开。
纸上只有一行歪歪扭扭、似乎是用左手写就的字:
“勿慌,禁足乃护尔。静待。”
没有落款。
但这字迹……赵楷猛地想起,上次吕夷简赏赐时,那礼单上的字迹似乎与此类似?是宰相府的人?还是其他什么人?
“勿慌?禁足是保护我?”赵楷咀嚼着这句话,混乱的思绪仿佛抓住了一根稻草。
难道……这突如其来的软禁,并非完全是坏事?宗正寺把他关起来,某种程度上也是将他与外界汹涌的谣言和恶意暂时隔离?是在……保护他?等待风波稍平?
是谁在暗中运作?吕夷简?还是……宫中的某位?因为那句关于“炼丹”的询问?
赵楷发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各方势力纠缠,而他只是网中一只茫然的小虫,连谁在拉网都看不清。
但无论如何,这纸条带来了一线微弱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乱,越乱越容易出错。
既然暂时出不去,那就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如何破局。
如何向这个时代证明,他点的不是妖术,而是……科技?
虽然这科技树,长得是歪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