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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专营”的雷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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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合弓弦替代传统皮带的灵光一现，让赵楷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光。他连夜进行测试，结果令人振奋。
复合弦传动效率高，打滑率极低，在同等摇力下，纱锭转速提升了近两成！这意味着在相同时间内，可以纺出更多的纱线！而且复合弦耐磨、耐拉伸，使用寿命远超易老化松弛的皮带，大大减少了更换频率和维护成本。
“太好了！这才是真正的效率提升！”赵楷兴奋地几乎要手舞足蹈。这个改进，成本不高（利用边角料），效果显著，且易于推广！
他立刻将这个发现纳入“标准化纺车”的改进方案中，并连夜赶制了几套采用复合弦传动的改进型纺车。
第二天，他兴冲冲地带着新纺车再次来到永丰织造坊，准备进行对比测试。
然而，工部派来的钱主事早已等候多时，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赵先生又弄出新花样了？”钱主事斜眼看着那几架改装过的纺车，“这次又加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赵楷压下心中的不快，尽量平静地解释道：“钱主事，下官发现用制弩剩余的复合弦替代传统皮带，可显著提升传动效率，降低维护频次，特来试用验证。”
“复合弦？”钱主事眉头一皱，走上前仔细看了看那灰白色的、编织紧密的弦线，脸色微微一变，“此物……似是用了麻、丝混纺？赵先生，这丝从何而来？”
赵楷一愣，没明白他为何关注这个，随口答道：“此乃制作军弩弓弦的边角余料，自是官中拨付。”
钱主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官中拨付？那是用于军国重器！赵先生竟敢擅自挪作他用，还是用于此等……民用贱业？你好大的胆子！”
赵楷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意识到问题所在！生丝专营！
在这个时代，生丝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和税收来源，实行严格的专营专卖制度。民间使用受到极大限制，更不用说大量用于纺织以外的用途了！他将官造弓弦（内含生丝）用于改良纺车，虽然用的是边角料，但严格追究起来，确实有“挪用官物”、“以军资民”的嫌疑！这顶帽子扣下来，可大可小！
“钱主事此言差矣！”赵楷急忙辩解，“此确为余料，若非用于此处，亦是废弃。物尽其用，何错之有？且此举若成，利国利民，岂不……”
“荒谬！”钱主事厉声打断，“官物自有官用！律法森严，岂容你巧言诡辩！军械之余料，亦属军资！挪作他用，便是违规！更何况涉及专营之丝！若人人效仿，以‘利国利民’为名，擅动专营之物，国法何存？朝廷威严何在？！”
他一番义正辞严的斥责，引得周围织造坊的官吏和工匠纷纷侧目，看向赵楷的眼神都带上了异样和恐惧。
赵楷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语塞。他深知对方是在借题发挥，上纲上线，但在法理上，自己确实不占优势。这个时代，对“规矩”和“礼法”的看重，远超对“效率”和“实用”的追求。
“此事……此事下官会向曹大人禀明，申请特批……”赵楷试图缓和。
“哼！只怕曹大人也担不起这干系！”钱主事冷笑，“赵先生，我劝你好自为之，立刻停止此等违制之举，并将已挪用之官弦尽数收回！否则，休怪本官据实上报工部，乃至御史台！”
赤裸裸的威胁！
赵楷脸色铁青，知道测试无法进行了。他强压怒火，命铁蛋将改装纺车上的复合弦拆下收回，在钱主事得意的目光中，灰头土脸地离开了织造坊。
回去的路上，赵楷心情沉重到了极点。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技术上简单有效的改进，竟然会触碰到“专营制度”这根高压线！王貺、工部那些人，显然早就等着抓他的把柄！
“郎君，现在咋办？”铁蛋愁眉苦脸地问，“那弦真好用……不用太可惜了……”
赵楷沉默不语。怎么办？放弃？他不甘心！而且复合弦的优势是实实在在的，放弃就意味着纺车效率无法得到根本提升，他的“标准化”试点很可能因此失败。
硬闯？去找曹玮申请特批？曹玮未必愿意为了一个纺车项目去挑战工部和专营制度，风险太大。
必须想一个变通的办法！
回到将作监，赵楷立刻把自己关进工坊，对着那卷复合弦发呆。
不能用官中的丝……那能不能找到替代材料？
他首先想到的是纯麻绳。但测试后发现，麻绳韧性不足，易拉伸，效率远不如复合弦。
牛皮绳？效率低，易打滑，且牛皮本身也是管制物资（军用）。
棉线绞合？强度不够，易磨损。
试验了一圈，没有任何材料能在性能和成本上替代这种麻丝混合的复合弦。丝纤维提供的强度和耐磨性是不可或缺的。
“难道真的无解了？”赵楷感到一阵绝望。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狄明月又风风火火地跑来了，一进门就嚷道：“赵楷！听说你被工部那个姓钱的欺负了？要不要我带人去揍他一顿？”
赵楷苦笑：“我的大小姐，揍他一顿解决不了问题。是制度，是规矩卡死了。”
他把专营制度的限制和复合弦的困境说了一遍。
狄明月听完，眨巴着大眼睛，一脸不解：“这有什么难的？官中的丝不能用，自己买丝不就行了？”
赵楷无语：“我的大小姐，生丝专营！私人大量购买生丝，尤其是用于非纺织用途，同样犯禁！而且价格昂贵，成本也承受不起啊！”
“哦……这样啊……”狄明月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哎！对了！不能用生丝，可以用‘废丝’啊！”
“废丝？”赵楷一愣。
“对啊！”狄明月兴奋地说，“织造坊里不是有很多缫丝、织绸时剩下的下脚料、乱丝头吗？那些东西又乱又短，织不了好绸，平时都是低价处理或者干脆扔掉的！那些不算‘专营’的丝吧？能不能用？”
赵楷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猛地站了起来！
对啊！废丝、下脚料！这些不属于优质生丝，管理宽松，价格低廉！如果能把它们利用起来，重新纺成强度足够的线，再编织成弦……
“废物利用！循环经济！我怎么没想到！”赵楷激动地抓住狄明月的肩膀，“狄小姐！你真是我的福星！”
狄明月被他抓得一愣，脸上微微一红，甩开他的手：“哼！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说干就干！赵楷立刻让孙主事去打听市面上废丝的下脚料来源和价格。果然，正如狄明月所说，各大织造坊、绸缎庄都有大量这样的废丝，价格极其便宜，大多用于填充或低劣的捻线，无人重视。
赵楷立刻购买了一批质量稍好的废丝头回来，开始试验。
如何将短而杂乱的废丝变成高强度、高韧性的弦？这又是一个难题。
他再次发挥“土法科研”的精神，尝试了多种方法：
加捻：用简单的纺锤工具手工加捻，增加强度。但手工捻度不均匀，强度提升有限。
编织：尝试用编麻绳的方法编织丝线，但废丝太短，容易脱落。
胶合：尝试用他的“赵氏土法胶”浸润丝束，再晾干定型。效果有一些，但胶液会使丝线变硬发脆，失去韧性。
试验多次失败，进展缓慢。
鲁小鱼看到赵楷为难，主动请缨：“赵先生，让我试试吧？我娘以前帮人捻过丝线，我见过一些。”
赵楷将信将疑地把一堆乱丝交给鲁小鱼。
鲁小鱼没有用复杂的工具，只是找来了一个带钩子的木棍和一个陶坠子。他将乱丝理出丝头，挂在钩子上，下面挂上坠子，然后用手快速搓动木棍，让坠子旋转，利用旋转的力将散乱的丝纤维捻合在一起。
他一边捻，一边不时添加新的乱丝，让丝线不断延长、变粗。手法熟练，仿佛做过无数次。
赵楷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最原始的捻线术！他竟然忘了劳动人民最基础的智慧！
很快，鲁小鱼就捻出了一段粗细均匀、强度不错的丝线。虽然比不上官制弓弦的精致，但韧性十足。
“太好了！就是这样！”赵楷大喜过望，“不过这样手工太慢，得想办法弄个工具……”
他立刻和鲁小鱼一起，设计了一个极其简陋的脚踏式捻线机。利用脚踏板带动旋转锭子，可以更省力、更快速地捻合丝线。
然后，他们将多股捻好的丝线再反向绞合在一起，形成更粗、更强的复合丝绳！
经过反复试验和调整捻度、股数，他们终于制作出了第一种利用废丝下脚料制成的替代复合弦！
测试结果令人惊喜！这种“再生丝绳”的强度和耐磨性虽然略低于官制复合弦，但远胜牛皮和麻绳！传动效率提升明显！最关键的是，它成本低廉，原料来源不受限制！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赵楷和鲁小鱼击掌相庆，激动不已。
赵楷立刻将这一重大突破写成报告，连同样品和成本核算，呈报给曹玮。他强调这是“化废为宝”、“利国利民”之举，不仅解决了纺车传动问题，还为废弃物资找到了出路，节省了国库开支。
曹玮看到报告和实物，十分惊讶。他没想到赵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绕过专营制度的障碍，找到如此巧妙的解决方案。这不仅是技术突破，更是政策智慧。
“好！此事做得漂亮！”曹玮难得地露出了赞许的笑容，“本官即刻行文工部及三司，陈明此事，为你请功！如此，看那钱主事还有何话说！”
果然，当曹玮的公文和“再生丝绳”的样品送到工部后，钱主事和王貺等人顿时哑口无言。他们再也无法以“擅动专营”的罪名攻击赵楷，反而被赵楷“变废为宝”、“节省国帑”的功劳将了一军。
工部不得不捏着鼻子，认可了“再生丝绳”在永丰织造坊的试用。
赵楷趁热打铁，在织造坊建立了简单的废丝回收和捻绳工位，培训了几个女工操作脚踏捻线机，开始小规模生产自用的传动绳。
复合弦传动得以顺利推行，纺车效率得到了切实提升。纺妇们摇起来更省力，出纱更快，收入也略有增加，对赵楷的“新法”越发拥护。
钱主事等人虽然恨得牙痒痒，却再也找不到明显的破绽，只能暗中监视，等待新的机会。
初步解决了传动问题，赵楷又将目光投向了其他环节。他利用“用户体验”的思路，继续优化人机工程和可靠性，并开始尝试制定更详细的纺车零部件标准和维修规范。
然而，就在他以为风波暂息，可以安心推进项目时，一场更大的危机，却悄然因这“再生丝绳”而起。
这日，孙主事神色慌张地跑来，告诉赵楷一个消息：汴京城内几家大的绸缎庄和丝行，突然开始大幅提高废丝下脚料的价格，并且出货量锐减！
赵楷心里猛地一沉。
他立刻意识到，这绝不是市场正常波动！这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目的是卡断他的原料来源！
王貺和工部那帮人，正面攻击无效，开始玩阴的了！他们无法禁止“废物利用”，就直接抬高成本，制造 scarcity！
这一招，极其毒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