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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苏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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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玮昏迷不便挪动,便留在府中养伤。
曹家人日日来看望,今日带草药,明日赠补品,各色物件快要将王府前厅塞满。王夫人命人将东厢房整理出来,专供曹家亲友歇脚,又拨了两个伶俐的丫鬟在客房伺候
一阵春雨过后,曹玮终于幽幽转醒。
他醒来第一句话问的是我可还好?
曹家人对我的身份有些好奇,王夫人便将我也一道请去客房探望。
曹玮躺在榻上,肩臂处缠满纱布,面色苍白如纸,和他平日意气风发的样子相去甚远。
见我进来,他勉力牵起嘴角:“阿......鸢,你可安好?”
我轻步上前,在距床榻三步处驻足,让他看清我安然无恙。
“多谢曹公子关心。我一切安好,你且安心静养。”
说罢,我便悄然退向人群身后。
曹家大郎的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见我有所察觉回看他时,立刻收回眼神转向别处,转而与王夫人寒暄起曹玮的伤势
我正欲告退离去,突然他向前一步,双手交叉向我行一礼
“宝臣已告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曹璨,代全府上下感激姑娘大恩。”
我福了一礼,轻声回道:“曹将军严重了,曹公子此次也护了小女周全。”
众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让我实在感觉有点不自在,便寻了个由头回了院中。
我坐在书案前,风透过窗轻抚我的脸庞,带着院中的花香。
这几日我一直在思考刺杀之事,可是我无论怎么想都猜不透此人意欲何为。此番南下我已获得太后支持,太后和陛下需要我的眼来看清敌国,以她多年来对我的喜爱,她和阿爹一定会想尽办法理清干净朝廷对我的威胁,况且我的死对于大辽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除非......除非有人想借我的死挑起两国对立,届时师出有名,两国大战一触即发。但这并不像那群契丹老古董能想出的借口,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打就打了何须理由?
如果刺杀不是针对我而来,那便是曹玮。可他们为何又要转装扮成契丹人模样?
我细细回想那一日的刺杀,刺客的刀法狠戾,但却更多针对我。而对抗曹玮时,似乎收着一分力道,并不希望他死。
我从小跟着耶律隆庆,他常带我去营外看士兵训练。每次集会,也会带我看契丹勇士比赛。这群刺客的刀法,并不是常见的契丹手法。此刻,我更确定这群刺客并非契丹人!
待到月上枝头,我轻吹哨唤来阿蓁。问出了那个我想了一日的问题。
“他们要杀的是我?”
阿蓁点头,面上毫无情绪,但手却握紧了她腰间的弯刀刀鞘。
“他们是汉人?”
阿蓁再次点头。
汉人要杀我?那是否意味着除了曹玮和张怀瑾,已经有第三人知道了我的身份?杀我的目的是什么?
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我脑海中炸响。
一个重伤的但能亲口诉苦的宋国将军,远比一具沉默的死尸,更能点燃宋国复仇的火焰!
我颤抖着唇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是两国......有人勾结?”
阿蓁瞬间抬眸,她的眼睛看向我,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似乎她从未想到此处。随后,她向我行了一礼,翻身而出落入无边的黑暗。
第二日,等到曹家人返回,我重新去到客房,房内药香弥漫。
曹玮见我进来,并未惊讶,仿佛早知我会来。
我小心扶他靠坐起来,他精神虽比昨日好些,但动作间牵动伤口,仍疼得轻轻吸气。离得这样近,我才第一次注意到,他眼角有一道极细小的旧疤。
我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才发现他根本无力举杯。我只得在床头坐下,将水喂至他嘴边。他似是十分受用,嘴边是抚不平的笑容。
“刺客是汉人”
我未看他,只低声说道。
“我知道。”
他的回答出乎我意料,他竟然早已猜到。我怔然望向他,追问道:“那究竟是谁要杀你,还是杀我?”
“还未可知”他缓缓眨眼,“那日刺客用的兵刃,是禁军制式。”
他话音未落,我已心下一凛。他却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你为何会来汴京?”
我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道:“来看看大父的故乡”
“呵,小狐狸”他停顿喘息,“这是实话,但不是全部。”
我反问他:“那你当年为何来上京?”
他收敛笑意,仿佛陷入回忆中。
“那场大战,我父亲身中数箭却未倒下。他护我突围,我混入流民之中,却与大军失散。饥寒交迫之下,一时不慎被胡人抓住,充作奴隶被送入角斗场。”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松开又握紧,终是摊开掌心:“如果不是你,或许我早已死了。”
我挑挑眉:“没做别的事了?”
他笑着叹了一口气,幽幽道:“韩大人......藏的极好”
我就知道他来上京的目的不简单,果然也是一只狐狸。
“不过”我转念一想问出了那个问题,“我既救了你,你为何又偷走了我的玉玦?”
他垂下了头,声音低哑:“我以为我们此生不会再见......权当留个念想。”
闻言我一时气结。玉玦是耶律隆庆送的,因为那块玉玦,他生了好大的气,差点把我房顶给掀了。
我叮嘱他好生休息,便起身回院中。行至门前,忽然听得他在身后轻声道:“阿鸢,汴京的水......小心些。“
今日的夜空繁星满天,想来明日应该是个好天气。
阿蓁翻身进来,送来了阿爹的回信。
“吾儿亲启:
见字如晤。
来信所叙之事,为父已悉知。惊闻你遭逢险境,吾心甚忧,夜不能寐。幸得天佑,稍慰我心。然此事蹊跷,为父已禀上详查,目前尚无线索。你在大宋境内,万事皆需谨慎,若有异动,立即撤离,切莫迟疑。
你于郊外所见万顷良田之感慨,为父深以为然。大辽铁骑虽锐,然农耕之本,实乃立国之基。太后与陛下闻你此言,皆称善。然则变革非一日之功,我朝现状,你亦深知。
前次你所提科举之议,陛下甚为赞赏,曾在朝会言:‘无论契丹、汉儿,唯才是举,方是强国之道’。然北院诸位老臣极力反对,更是当庭抗色,言‘若开此例,恐寒了将士们的心’。梁王殿下据理力争,与诸老臣辩论终日,场面一度僵持。
另有一事你需知晓:近日上京暗流涌动,为父疑有不明势力在查探你的底细。此番刺杀,或与朝中之人有关。儿在大宋,既要以真目观其虚实,亦要提防身后暗箭。
凡事三思,保重自身。
父字
统和二十二年”
我将信件贴近胸口,让它感受心脏的每一次跳动。
陛下和太后听到了我的声音,耶律隆庆也......一如既往站在我身侧。
我将阿爹的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烧成无法辨认的灰烬。
一阵风吹来,不小心熄灭了书案上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