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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踏青 ...

  •   汴梁的春来得快,不过是几场雨的功夫,便已是满城杨柳色。昨日竟收到了曹玮久违的帖子,邀请我今日去郊外踏青。

      距离上次分别已是数月,这邀约恰合我意,连日困在城中,正好借此透一口气。

      出门前,王夫人嘱咐我注意安全,又让身边得力的嬷嬷跟着我。才吩咐车夫套好马车,送我出行。

      曹玮策一棕色马驹,全身毛发油亮,马身机理匀称,一看就是良驹

      他驾马与我的马车并行,穿过闹市区,不少香囊荷包从高处投下,落入他的怀中。

      有一枚荷包不小心砸偏,穿过车帘落入车内。我拾起来仔细端详,天蓝色的荷包绣着两只小鸳鸯,荷包装满了女子的心意。我看着它,想着如果让我来绣,我会绣些什么?一碗元宵还是一只小胖鸭?

      我一直以为古时候的女孩子较为矜持,尤其宋国的女子会比较含蓄,不如大辽的姑娘热烈。只是没想到春意萌动的少女总是勇敢的。

      马车晃得我昏昏欲睡。我其实是不爱坐马车的,因为我觉得坐在车里很憋闷。可是在这宋人地界,我也需守着他们的规矩。

      上次赛马之后,我再也没有机会骑马,好怀念风在耳边呼啸的声音。我的跃光此时又在做什么?低头吃着草吗?

      就在我屁股都要坐疼了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了郊外的田庄。

      曹玮翻身下马,从帘外伸出一只手,示意我可以扶着他的手臂下车。

      我在扶与不扶中间,选择了跳下车。只是没想到宋国服饰的裙摆太长,绊的我差点一个踉跄就要拜个晚年。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我。抬头正对上曹玮关切的眼眸,距离近得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看着眼前俊朗的男子,我心漏了一拍,脸上蓦地一热,慌忙站定,他亦即刻撤手。

      我低头掩饰自己的心虚,撇过头看向其他方向,却无意间见到了令我惊叹的景色。

      万顷良田绵延不绝,凭肉眼无法辨别其边界。

      我望着这万顷良田,心中蓦然升起一种异样的震撼。大辽的壮阔在于草原,一碧无垠骏马翔,少年鞭响牧歌扬;而大宋的辽阔在于平原,水满田畴稻叶齐,日光穿树晓烟低。

      这无边的丰饶,意味着宋国有源源不断地粮草进行补给,而大辽国境在北,塞北草原壮阔,适合牛马养殖,却缺少良田耕种。即使有燕云地区,也很难承担起大辽几十万将士征战的粮食补给。

      大辽强于弓马,却弱于农耕。而粮草却是战争中非常重要的环节。这是短时间内无法弥补的弱势,除非占领新的农耕区。可即使占领,使当地的汉人臣服也不是易事。

      曹玮的出声打断了我,不知何时他手上多了个纸鸢。

      “阿鸢既喜欢这片景色,我们就不去院里凑热闹。便在此处放纸鸢罢。”

      看着他手上的燕子纸鸢,我突然想起了耶律长寿女。不知道她在郡王府的日子如何。自她出嫁后我便未再放过纸鸢。

      曹玮的侍从拿来了一卷毯子,铺在地上,方便我坐下。但其实我更爱席地而坐,感受扎入我肌肤的来自大地旺盛的生命力。

      他将纸鸢放高后,便将线车子插入泥土中,牵绊着天上的纸鸢。

      他也坐于我身侧,突然开口问道:“阿鸢似乎不爱放纸鸢?是觉得自己的名字便如纸鸢吗?”

      我看着远处高飞却挣不脱的纸糊燕子,心中不禁感概:

      “年少时很喜欢,但渐渐地发现纸鸢从未有过真正的自由,便不爱了。”

      他也仰头看着远处的纸鸢:“何谓真正的自由?”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无拘无束方是自由”

      他将视线转向我的脸:“阿鸢,你是否也有牵挂?有牵挂便无法真正得自由。”

      我的牵挂?应该是有的吧?

      所有人都会有自己的牵挂。耶律隆绪牵挂他的国家,萧太后牵挂着朝政和他的孩子们,阿爹心里也有一方不能言说的牵挂,而我......牵挂着所有我爱的人。

      “阿鸢,你的愿望是什么?”他见我没回答,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生育蕃息,牛羊被野,戴白之人,不识干戈”我没有一丝犹豫,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活着。

      久久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我转头看向他。

      “曹公子,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他垂下了眸子,沉默半刻,声音略带沙哑:“执剑行走天涯,览尽山河形胜。”

      这个回答倒是超过我的预料。

      “我以为你会说‘收复燕云’,没成想是要去流浪天涯。”

      “收复燕云十六州是我毕生的使命,而非我的愿望。”他望向远处,仿佛透过连绵的田畴,窥见他心中的燕云。

      我看着身边的男人,才发现我从未看透他。一个将军的梦想竟然不是战争而是流浪。

      日落,我又坐进了沉闷的马车之中。行至半道,突然曹玮长“吁”一声,马夫勒马,惯性差点将我甩出车外。

      气氛突然凝滞,周遭有危险的气息袭来。

      我屏气凝神,听到两侧树林中有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掀起窗帘一角看向曹玮,他也发现了不对,向我点头示意。林间道路策马不便,他翻身下马。

      今日出游,我并未带匕首,只在腰上缠了羊皮鞭。我轻声解下,缠绕在手上。

      杀声骤起!

      我迅速翻身下车,与曹玮背脊相抵。七八名作契丹打扮的汉子手持长刀,已将我们合围。

      “这阵仗,是杀你还是绞我?”我与曹玮背靠而立,问道。

      “不知,或许皆是。”他冷笑一声,抽出腰间的剑做防守姿势。

      “你们是何人?”我用契丹语喊出,但无人应答。

      我总觉得他们身上的着装怪怪的,但是一时又说不上来。

      来不及多想,我掏出鹰哨,呼唤阿蓁。阿蓁手持弯刀从外圈杀入,众人注意被吸引。

      我手腕一抖,羊皮鞭直取一名刺客的面门。与此同时,曹玮的剑也已化作一道寒光,向前刺去。

      二对八或许胜算不高,但有阿蓁和曹玮两大战将加入,局势很快逆转。

      眼看即将突围,一名刺客从我身后袭来,我来不及躲闪,曹玮立刻调转剑身将砍向我的长刀击落,却暴露了他身后的软肋,被长刀砍伤左肩。

      鲜血从他肩膀不断涌出,但他仍然拼命与敌人周旋。

      最终,仅剩的刺客迅速撤退隐入林中,天色渐暗辨不出逃跑踪迹。

      曹玮体力不支,用剑撑地,单膝跪下,血染透了他半边衣裳。马车早在刚刚惊吓中跑到没影,车夫也不知躲到何处。

      我从衣摆处扯下一块干净的布条,学着耶律隆庆的样子,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也不知道包的是否正确。

      曹玮看着我扎的蝴蝶结,不由地摇头笑了一声,随后将手指放在唇边,吹出哨声。他的坐骑从远处跑了回来,停在他身边。

      “我可骑么?”

      曹玮强撑着,示意我自便。

      我抚了一抚马头,见它没有抗拒,便翻身上马。向曹玮伸出手,示意他拉着我的手上马。

      他已经是很勉强,很难站立。在阿蓁的协助下,他终于得以上马。

      我用鞭子将他与我的腰身捆在一处便:“我不认识回程的路,曹公子需打起精神来提点。”

      “叫我宝臣吧,你且行去我会指路。”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我们必须得尽快返回。我嘱咐阿蓁需小心敌人杀回,尽快回城。便一夹马腹,马儿跑了起来。

      他的气息很弱,靠在我后背时,能感受到他肩膀的血渗过衣料,沾湿了我的外衫,带着温热的黏腻。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他的温度,却希望从未有过。

      其实我们距离汴梁城已经很近,不多时便到达城门口。

      城门看守把守在外,看见我和曹玮策马而来便一阵小跑上前检查。

      还未近身,曹玮便亮出了自己的腰牌,看守见到来人便开门放行,未有丝毫阻拦。

      或许是强撑拿腰牌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他越来越虚弱,靠在我后背的身体越来越重,声音断断续续,最后不再回答我的问路。

      可是我不知道曹府在哪,他这个样子必须及时得到救治。

      别无他法,我凭着记忆前往王府偏门。看门小厮见到曹玮的模样和我身上染上的血,吓得急忙向内禀报。

      很快王夫人便带着一行家丁赶到。

      王夫人指挥家丁迅速把曹玮从马上解救下,抬进内院,并让管家去请郎中。

      我与她赶往内院,路上她向我问询:“这是发生了何事?”

      “来不及多解释,先救人。”

      曹玮被安置在客房,郎中赶到,将我们请出,开始为他救治。

      王夫人交给下人一封手贴,让其去请今日未当值的太医,又让小厮传话曹府。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白胡子太医才带着药箱赶到。

      幸好刀伤不深,但因大量的失血,曹玮陷入昏迷。

      屋内灯火通明,屋外幽暗无光。偶尔一阵风吹来带有一丝寒意。

      王夫人与我一同站在屋外,她看向我,带着一些疏远。

      “你究竟是何人?”

      我转过头,看向漆黑如墨的天空,我知道很难瞒住她了。

      “时机合适自会告知”

      王夫人未再多问,门外小厮通传曹家大郎已在厅中等候,她便快步离去。

      我看着没有一丝月光的天,长叹一口气,或许风雨将至。

      曹家人赶到后,我便不方便多呆,便回到院子,开始思考白日发生之事。

      这些人的目标是我还是曹玮?刺客穿着契丹服装却对我的契丹语毫无反应,这非常不合理,除非这行人的目标是我。如果是大辽派来的,又是何人要杀我?阿爹为人温和,很少有仇家。萧挞凛也不至于为了一桩下了面子的事对我痛下杀手。

      那究竟是谁?难道他们的目标并非我,而是曹玮?暗杀敌国的将军的确是一个好的动机,又是大辽的谁想要杀曹玮?但是他们的模样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可到底是哪里不对,我却一时半会说不出。

      所有的疑问在我脑袋里缠斗,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

      我摊开信纸,挥笔写下。

      告诉阿爹今日之事,请他在大辽暗中调查。

      我另起一张新纸,告诉阿爹我今日在郊外的良田所见所闻,以及我的思考。

      我唤出阿蓁想让她将信送出。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我目光扫过她衣衫的前襟。

      是方向!衣衽的方向不对!契丹衣袍尚右衽,而宋国习惯才是左衽。那些刺客的衣服,分明是依宋人习惯左衽而制的。他们绝非契丹人,而是汉人假扮!

      但究竟是谁要刺杀谁,我还未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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