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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鹰哨 ...

  •   阿蓁来到我身边,已经过去了数个春秋。她如影子一样,安静地扎根在我的生活中。

      我几乎没听她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不是“嗯”,就是“哦”,最多不过是一个眼神的流转。

      我一度很好奇,这丫头是不是个哑巴。但又没好意思问,万一人家真是哑巴我这不是直戳人家心窝子么?

      于是乎,入冬前我特意交代府里的采买,给阿蓁的冬袄做的厚实些,在领口镶上绒软的兔毛,免的傻丫头受冻也不会说。

      草原的春天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这日天色湛蓝如洗,云朵如同刚挤出的奶皮子。

      宫中传出消息,萧太后责打了谣传的宫人,耶律长寿女并未婚配。

      鹭哥还写信递消息给我,说太后同意她自行相看,为期一年。若一年后还没找到心仪的男子,仍会为她指婚。

      听着这个好消息,看着这个好天气,我心痒痒的,就打算去找隔壁府的小姐去城外草原赛马。

      我正准备回屋换一身骑装,阿蓁突然拉住了我的衣角。

      只见她黝黑的面庞上浮现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犹豫神色。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颤了颤,仿佛下了决心。她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小心翼翼地捧到我面前。

      我好奇的拿起来,在阳光下仔细观看。

      这是一枚已经被摩挲的光滑的鹰哨,拇指大小,似是动物骨头做的,阳光下泛着白白的光。

      “小姐......”阿蓁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吹...吹...阿蓁...到。”她似乎极力想要把话说得完整,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但她嘴里似乎有东西,说话含糊不清。

      阳光落在她脸上,照得她额角细密的汗珠晶莹发亮。

      我拿着鹰哨在嘴边比划,阿蓁坚定地点头,黝黑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露出一只洁白的小虎牙。

      我的心像是被棉花撞了一下。我的阿蓁,原来笑起来这样好看,像阴霾天里突然破云而出的一缕阳光。

      我仔细收起了这枚鹰哨,可是这突如起来的送礼,让我的心里有一丝不安。

      这枚鹰哨明显是珍藏许久的,为何她会在此时送给我?

      我需要些热闹来驱散这心头的不安。于是我丢下骑马的念头,拉着阿蓁就往南城方向的临潢楼奔去。

      临潢楼的雅间里,暖炉烧得正旺。我招呼阿蓁坐下一起吃,她起初非常抗拒,但拗不过我的命令,只好坐下。

      刚舀起一勺热乳酪,雅间的门便被叩响了,阿蓁如同被惊动的猎豹,瞬间无声起立,

      门开处,萧排押一身华贵的墨色狐裘,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仿佛只是偶遇。

      “郡主安好。”他语调平稳,如同遇见老友寒暄,看似随意,可那目光却似浸了雪的刀锋,不着痕迹地将我和阿蓁扫视了一遍,“真是巧遇。”

      我心知这绝非巧合。上京如此之大,雅间如此僻静,哪来这般恰到好处的“巧遇”?

      阿蓁往前半步挡在我侧前方,手按刀柄,整个人进入了一种狩猎般的静止状态。

      我按住阿蓁,示意她退后

      “萧世子。”我放下银勺,“若不嫌弃,一同用些?”

      “那岂敢叨扰。”他嘴上谦逊,人却已踱步进来,反手轻轻合上门。他踱步至窗边,目光落在窗外,“只是方才在楼下,见郡主马儿在此,想起一桩事,心中有些许困惑,特来请教郡主。”

      他转过身,脸上笑容依旧,眼底却已结冰:“听闻日前宫中,郡主一番慷慨陈词,深得太后赞许?”

      来了。我指尖微凉,面上却强自镇定:“世子说笑了,不过是与公主说了几句姐妹间的体己话。”

      “体己话?”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弯起的弧度带着冰冷的嘲讽,一步步走近“郡主几句体己话,便抵得过我兰陵郡王府数年的经营铺垫,轻易搅乱了一盘好棋。这份量,当真是重逾千斤啊。”

      他缓步走近,并未看我,而是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我面前那碗乳酪的碗沿,青瓷发出一声“叮”。

      声音轻微却极其清脆的鸣音在寂静的雅间里荡开,刺得人耳膜发麻。

      “郡主可知,一盘棋下到中盘,突然被人抬手拂乱了一处关键布局,”他直视我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仅容我们三人听见,“执棋之人,接下来会如何做?”

      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棋局既乱,自然是……重新落子。”

      “不错。”他微笑颔首,眼神却锐利如针,直刺向我,“郡主果然聪慧。只是这新落的棋子,未必还能如先前那颗般称心如意了。太后能为公主松口,自然是因为......她还有别的棋子可选。就不知,下一子会落在谁身上?郡主,您说呢?”

      他站直身体,宽大的狐裘袖摆拂过桌面,脸上恢复了一派雍容气度,仿佛刚才那句诛心之论只是我的错觉。

      “在下告辞,就不扰郡主雅兴了。”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狐裘带起一阵冷风。

      门轻轻合上,雅间内霎时静得可怕,只剩下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我僵在原地,只觉得那阵冷风直灌进了我的五脏六腑,冻得我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窗外街市的喧嚣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重厚厚的冰墙。

      我无心再吃,便驱马回头。

      夕阳已落,但阿爹仍未归家。

      我摩挲着阿蓁送我的鹰哨,不断反复揣测他白日的话。

      我打乱了的棋盘,又是怎样的棋盘。鹭哥便是这盘棋上的一枚棋子么?她在棋盘上的作用是什么,是联结太后和母族,让兰陵郡王府其更加尽忠?

      如果这盘棋已经被我打乱,那太后的下一步又是如何?兰陵郡王府为首的南面高官是否又会轻易罢休?

      没想到萧排押的话像根刺,不断扎着我的内心,又无法轻易拔出。

      我自以为为鹭哥搏得了一线生机,却没想到会因此将他人推入深渊,或许我也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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