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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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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光熹微。
破庙已彻底化为一片焦黑狼藉的废墟,残垣断壁间偶尔还有丝丝缕缕的黑烟升起,散发着草木灰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臭混合气味。再无昨夜那般的阴森邪气,只余下死寂。
余颜坐在离废墟不远的一棵老树下,脸色有些苍白,正缓缓调息。一夜惊魂,灵力消耗巨大,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疲惫。
手臂上,娰荠依旧缠绕着,黑鳞在晨光下显得暗淡无光,显然她也损耗不小,陷入了某种沉睡或调养状态。
“北边……果然不太平。”余颜嘀咕,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靠近北边的一处破庙邪祟就如此难缠,真正的山妖王领地又该是何等龙潭虎穴?救六尾狐的难度似乎又增加了。
她取出干粮,就着水囊里的清水勉强吃了几口,味同嚼蜡。愈发怀念清燕门招待糕点。
“嘶……”臂上一动,娰荠苏醒过来,蛇头有些疲惫的抬起,金色的竖瞳扫过废墟。想必昨晚的事影响太大,影响睡眠了。
余颜将手臂抬起,与她四目相对,目光闪烁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娰荠,你跟那槐树精到底怎么回事。”
娰荠吐出信子,冰凉的蛇尾不轻不重地拍在余颜脸颊上,明确表达了“少管闲事”。
“好吧,不问。”余颜识趣地转移话题,“那我们收拾一下就走。”她顿了顿,心里补充道,找个像样的城镇,吃顿好的。
“等我一下。”娰荠忽然滑下她的手臂,朝着那片仍在冒烟的废墟游去。
余颜下意识想阻拦,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她看着那道黑色的细影消失在焦黑的梁柱瓦砾间,心中五味杂陈。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小黑蛇才慢悠悠地回来,嘴里叼着一颗鸽卵大小、色泽深翠、隐隐透着一层温润光华的珠子,放到余颜面前。
然后便自顾自地重新攀上她的手臂,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盘好。
余颜俯身拾起那枚珠子,触手温凉,内里仿佛有绿色的烟云在缓缓流动。她放在指尖仔细端详,却看不出究竟。“这是什么?”
“不知道,”娰荠甩了甩尾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很多年前,他想把这个送我,我没要。刚才感觉到它的气息还在,就去找了找。能在那场大火里留存下来,应该不是凡物。”
余颜闻言,又掂量了一下珠子,依旧不明所以,便小心地将其收入锦囊深处。
休息得差不多了,余颜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吧,尽快离开这里。”
娰荠重新缩回她的衣袖内,冰凉滑腻的触感让余颜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也莫名多了份安全感。
“一直往北,照我这速度,还要多久?”余颜望着远处荒凉的山峦,感到一阵疲惫。
娰荠从她衣领处探出头,吐了吐信子,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就你这三步一歇、五步喊累的架势?哼,至少半个月吧。”
余颜:“……”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往西走,”娰荠用尾巴尖指了指方向,“那边有旺盛的‘生气’,说不定有你喜欢的……”她拖长了调子,意味深长。
我喜欢的?余颜眼睛一亮——美食!她立刻毫无原则地调转方向。
毕竟越往北越荒凉,人烟越稀少,能吃上热乎饭菜的机会就越渺茫——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
三日后,雍州城内。
余颜瘫在客栈柔软的床铺上,满足地叹了口气。娰荠用尾巴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手臂,表达着无声的抗议——她们已经在这里滞留整整三天了!
终于,小黑蛇忍无可忍,猛地攀上她的脖子,微微收紧,金色的竖瞳寒意逼人地锁住她,恼怒道:“你到底走是不走?”
“明天,明天一定走!”余颜眼皮都懒得抬,熟练地敷衍,顺手往娰荠嘴边递了颗蜜渍金桔,“东西都采购齐全了,真的。”
娰荠一尾巴扫开她的手指,冷嘲热讽:“你的蜜饯匣子快要见底了。”
余颜一个激灵坐起身,抓过床头的锦囊翻看,果然存货告急,顿时愁眉苦脸。
“那待会再去买一点。”
“看看天色。”娰荠嘶嘶地提醒,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山。
余颜估摸了一下时间,利落地翻身下床,套上外衫就往外走。
娰荠一惊,“你去哪儿?”
“买蜜饯。”余颜答得理所当然。
小黑蛇瞪了她半晌,最终败下阵来,悻悻地钻回她的衣袖里。
“姑娘,又来啦?”蜜饯铺子的老板已是熟脸,笑着打招呼,“咱家的蜜饯味道可是雍州一绝,没骗您吧?”
余颜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蜜饯上流连。正让老板称重时,身边走过一个全身裹在漆黑斗篷里的身影,头戴垂纱帷帽,身形却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脚步一顿,竟抬手挑开了面前的黑纱,露出一张俊朗却带着讶异的脸庞。
居然是陆凌华!是我们男主大大。
“余姑娘?”陆凌华上下打量着她,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你怎么会在此地?”
余颜压下心头一丝莫名的悸动,接过老板递来的油纸包,语气平淡:“有事。”
“连大比的决赛都能弃之不顾,就为了……跑来这雍州城买蜜饯?”陆凌华的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探究和难以置信。
“有事。”余颜将铜钱递给老板,重复道,敷衍得十分明显。
“就为了这个?”陆凌华看着她手中的蜜饯,表情像是看到了太阳打西边出来。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明显的探究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调侃。
余颜哼唧一声,“大赛什么的我才没兴趣。”
然后抬眼望着他,轻啧一声调侃,“你怎么还带个帷帽,怕别人看见真容爱上你啊。”语气中是不掩的讥讽。
陆凌华一时噤了声,抬手轻轻将面前的黑纱又放下几分,遮住了可能泛红的耳根,沉默了片刻后语气带上一丝微不可察的委屈和尴尬。
“我怕遇到仇家。”
这台词……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这不该是对白姬说的吗?
余颜拈起一颗糖渍杨梅塞入嘴中,甜蜜的糖或者微算的杨梅在舌尖化开,惹得心情顿时明媚不少,大方地施舍了陆凌华一颗。
陆凌华迟疑地接过,放入口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这世俗零嘴别有风味。
“你要去哪?”他咽下蜜饯,又问。
“北边。”余颜抬眸,坦然相告。
陆凌华瞳孔微缩,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北边皆是妖魔盘踞之地,凶险异常,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知道危险。”
“知道为何还要去?”
“有非去不可的事。”余颜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陆凌华眉头紧锁,完全无法理解为何有人会主动涉足死地。他挣扎了片刻,眼神逐渐变得坚决,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可否……带我同行?”
等的就是这句话,余颜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点头答应,多了个天道宠儿呢。这种可以蹭经验,危险度高的事情对男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让准备了一肚子说辞的陆凌华愣住了。
与陆凌华约好次日出发的时辰地点,余颜拿着新买的蜜饯回到客栈。
刚关上房门,娰荠便从袖中钻出,吐着信子,声音里满是质疑和不悦:“为何要带个累赘同行?前路吉凶未卜,你还要分心护他周全?”
“放心,他可不是累赘。”余颜指尖轻轻抚过娰荠冰凉的鳞片,语气笃定。
“相信我,带上他,或许能省去我们很多麻烦。”
娰荠盯着她看了半晌,终究没再反对,只不满地吐了吐信子,缩回她怀中。
长夜漫漫,前路未知。
*
清燕门,弟子居所。
白姬独自坐在灯下,无意识地拨弄着掌心那枚已然修复如初的玉佩,心中空落落的。
为什么余姑娘要不告而别?连如此重要的遗物都来不及拿走?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急事吗?会不会有危险?一个个问题啃噬着她的心,掌心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对着玉佩枯坐了许久,心头像是堵着一块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又闷又痛。
推开房门,夜凉如水,明月高悬,清冷的辉光如同薄纱,柔柔地铺洒在地面上,像是碎了一地的银箔。
白姬小心翼翼地合上门,生怕惊动了父亲,浑然不觉暗处有一道隐秘的目光,早已将她的徘徊和焦虑尽收眼底。
她几乎寻遍了宗门附近所有的客邸,询问是否有一位容貌极盛的红衣女子投宿,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想起远处山脚下还有一间极不起眼的小客邸,白姬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
当她从那家简陋的客邸出来时,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掌柜的话反复在她耳边回响:“前些日子确实有位顶漂亮的姑娘半夜来投宿,还打听北边山妖王的事呢,第二天一早就匆匆走了……”
是她,她去了北边!可山妖王……父亲一再严令禁止她靠近北方,那里太危险了!
去,还是不去?两个念头在她脑中激烈交战。她神思恍惚地往回走,不知不觉竟经过了晏江离的住处附近。
“师妹?”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白姬吓了一跳,猛地回头,见是晏江离,慌忙行礼:“师兄?”她随即想起近日的冷战,心下不免有些委屈。
晏江离看着她躲闪的神色,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依旧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么晚了,师妹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与师兄听听。”
“师兄,我……我想下山一趟。”白姬垂下头,声音沮丧。
“想去便去吧,”晏江离竟答应得异常爽快,甚至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符箓递给她,“这是千里牵机符,带在身上。若遇危险,师兄便能感知,定会第一时间去寻你。”
白姬又惊又喜,接过符箓,感激涕零:“多谢师兄!我……我这就去准备,师兄千万替我保密!”
她像是生怕晏江离反悔,匆匆行了一礼,便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在她转身的刹那,身后那人脸上温柔关切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嘴角缓缓勾起一丝诡异而冰冷的弧度,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令人胆寒的轻蔑与算计。
月光落在他俊美无俦的侧脸上,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