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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夜宴·风起 ...

  •   第四章东宫夜宴

      京城的夏日,来得迅疾而浓烈。慈恩寺杏花雨的清冷仿佛还在昨日,晏京的空气却已变得粘稠闷热,如同这日益紧绷的朝局。四月初慈恩寺一别,至七月流火,傅鸾与墨辞之间,那层窗户纸已然捅破,心意相通带来的暖流,在暗流汹涌的帝都中,是彼此唯一的慰藉与勇气。

      这期间,傅鸾与李代,在太子李弘不着痕迹的安排下,有过数次“偶遇”与一次在东宫偏殿极为短暂的密谈。没有多余的寒暄,李代开门见山,回应了合作的请求——他需要傅鸾配合,演出一场他痴恋于她,而她心属太子的戏码,以此迷惑长公主,缓解她目前对傅家兵权的直接逼迫,也为他们在暗处的行动争取时间。

      “只能如此吗?”傅鸾当时冷静地问,目光如炬,直视李代。其实,她信墨辞知我心,但又怕墨辞多想。
      李代神色不变,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只有如此,以身入局,方可破局。长公主选择了你作为目标,也因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他顿了顿,补充道,“此事,殿下知晓。”

      他没有言明效忠何人,但“殿下知晓”四个字,以及他提及太子时那微不可察的恭敬姿态,已让傅鸾心中了然。她想起云州归来后太子对李代那份不同寻常的信任,想起李代在长公主府如履薄冰的处境。果然,他真正效忠的,是东宫。

      傅鸾没有立刻答应。她权衡着利弊。父亲傅廿辉虽在京城,但圣心难测,皇帝有意将她指婚太子却因长公主搅局和朝局未明而迟迟未下旨,这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与李代合作,看似是与虎谋皮,却也是目前打破僵局、争取主动的一步险棋。至少,能暂时将长公主阴毒的目光从父亲身上引开部分。

      “好。”她最终应下,声音清冷,“但我有一个条件,无论计划如何,不得伤害墨辞分毫。”
      李代深深看了她一眼:“自然。”

      于是,便有了今夜东宫这场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无数机锋的夏日夜宴。

      宴起·风云聚

      东宫的花园水榭,临水而建,晚风带着荷香驱散了几分暑气。檐下宫灯次第亮起,映照着粼粼波光与盛装的宾客。太子李弘坐于主位,一身月白常服,气度温雅中透着储君的雍容。

      傅鸾到得不早不晚,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骑装改良的夏袍,只是颜色换成了更为清冷的雨过天青色。她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女眷席中的墨辞。墨辞今日穿着浅碧色衣裙,如同炎夏中的一泓清泉,正与身旁的几位小姐低声交谈,姿态娴雅。感受到傅鸾的目光,她抬眼望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墨辞的嘴角微微上扬,递过一个安抚而了然的眼色。傅鸾心中一定。

      李代与李疆几乎是同时到的。李代身着墨色暗纹锦袍,衬得他面容愈发沉静,他今日的角色是“痴情者”,目光在触及傅鸾时,便刻意流露出几分专注与难以掩饰的倾慕。而李疆则是一身绛紫华服,满脸骄矜,他的目光从入场开始,就几乎黏在了墨辞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炽热与占有欲。

      小郡主李桃也来了,穿着粉嫩的宫装,像只快乐的蝴蝶,先是在太子哥哥身边腻了一会儿,又跑到傅鸾和墨辞这边甜甜地叫了“傅姐姐”、“墨姐姐”,天真烂漫,暂时冲淡了席间微妙的紧张气氛。

      戏中戏·情与谋

      宴会伊始,丝竹悦耳,觥筹交错,气氛尚算融洽。酒过三巡,按照“剧本”,李代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端起酒杯,走到傅鸾席前,语气是刻意放缓的温和:“傅小姐,今日这荷花酿清甜爽口,不知可合你的口味?”他的目光落在傅鸾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仿佛被冷漠所伤却依旧坚持的深情。

      傅鸾心中冷笑,面上却配合地露出几分疏离与不耐,淡淡道:“尚可。”她甚至没有看李代,反而将目光投向主位上的太子李弘,那眼神复杂,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怨与期待。

      这一眼,被席间无数人捕捉到。李弘适时地垂下眼眸,把玩着手中的玉杯,仿佛未曾察觉,又似有意回避,将那“态度不明”演得淋漓尽致。

      墨辞的心,在那一刻猛地一紧。她虽早知傅鸾与李代有合作,但亲眼见到李代对傅鸾那般“深情”凝视,见到傅鸾“望向”太子的眼神,一股尖锐的酸涩和瞬间的恐慌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难道…难道那些慈恩寺的牵手,曲江池的私语,都是假的?她心悦的,终究是那至高无上的储君?

      然而,就在心神摇曳之际,她猛地想起那日在西市茶馆,傅鸾握着她的手,眼神坚定地说:“小辞,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信我。” 想起慈恩寺杏林中,傅鸾反握住她手时那灼人的温度和力道。不,不能乱。墨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她端起面前的清茶,抿了一口,借由微苦的茶味让自己冷静下来。鸾儿这么做,必有深意。她选择相信,相信那个在演武场上挥汗如雨、在曲江池畔与她畅谈天涯的傅鸾,绝不会被这东宫富贵迷了眼。她重新抬起头,目光恢复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旁观者的淡然,看着那场正在上演的“三角”戏码。

      李疆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妒火中烧。他既恨李代对傅鸾的“殷勤”(在他看来是抢风头),更怒墨辞对傅鸾和太子之间“暧昧”的“无动于衷”。他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开口:“大哥对傅小姐真是关怀备至啊。不过,我听说陛下似乎…”他故意拉长语调,意有所指地看向太子。

      李弘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表弟,慎言。父皇心意,岂是我等臣子可以妄加揣测的?”他轻飘飘一句话,将李疆的挑拨挡了回去,也维持了表面的和平。

      傅鸾心中松了口气,对太子的配合感到一丝满意。她趁机起身,借口更衣,暂时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水榭。墨辞见她离开,稍作迟疑,也寻了个由头跟了出去。

      水榭外·心照不宣

      水榭外的回廊下,晚风带着荷香,比室内清凉许多。傅鸾站在廊柱旁,望着池中月色下的荷影。
      “鸾儿。”墨辞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
      傅鸾转身,看到墨辞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担忧,心中一软,所有伪装的坚硬瞬间融化。她快步上前,在确定四周无人后,紧紧抱住了墨辞。
      “小辞,刚才…”她急于解释。
      “不必说。”墨辞却抬手,轻轻拍着她背,眼中闪烁着理解和信任的光芒,“我信你。”她顿了顿,低声道,“只是…看你与他虚与委蛇,我心里难受。”
      傅鸾心中一荡,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低声道:“我也不愿。但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李代他…是太子的人。”
      墨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了然:“果然如此。”她看着傅鸾,“那北狄使臣…”
      “我知道,”傅鸾眼神锐利起来,“今夜,他们才是主角。我们的戏,只是开场。”

      两人短暂的交心,迅速抚平了因演戏带来的波澜。她们都知道,真正的风暴,尚未登场。

      北狄来使·暗箭试探

      当傅鸾和墨辞重新回到席间时,发现气氛已然不同。席位中多了几个身影——北狄使臣到了。

      为首的使臣名叫阿史那祢,身材高大魁梧,穿着北狄贵族的服饰,鹰钩鼻,深目,眼神锐利如刀,带着草原民族的彪悍与精明。他带着随从,向太子李弘行了礼,态度看似恭敬,眼神却四处扫视,带着审视与傲慢。

      “尊贵的太子殿下,”阿史那祢操着略带生硬的官话,声音洪亮,“我奉大可汗之命,特来祝贺永和新朝,愿两国永息干戈,互通友好。”他举起酒杯,目光却似无意般扫过坐在下首的李代。

      李弘举杯回应,笑容得体,言辞滴水不漏:“使臣远道而来,辛苦了。大晏亦愿与北狄和平共处,然边关安宁,需双方共同努力。”他话语温和,却暗藏机锋,点明和平的前提是北狄安分。

      阿史那祢哈哈一笑,饮尽杯中酒,话锋忽然一转:“听闻长公主殿下贤名远播,未能得见,实在遗憾。”他这话说得突兀,席间瞬间安静下来。谁都知道长公主与太子微妙的关系,北狄使臣在此刻提及,其心可诛。

      李弘面色不变,淡淡道:“姑母近日身体不适,在府中静养。”

      阿史那祢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目光再次转向李代,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这位便是长公主府的李代公子吧?果然一表人才。听闻驸马爷去世后,公子对长公主殿下更是孝顺有加,堪称典范。”他刻意加重了“孝顺有加”和“驸马爷去世”几个字,眼神如同毒蛇,紧紧盯着李代,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裂痕。

      他在试探。傅鸾和墨辞同时意识到。这个北狄人根本不相信李代会真心效忠逼死他生父的长公主!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于李代。李疆也屏住了呼吸,想看李代如何应对。

      李代握着酒杯的手稳如磐石,他抬起眼,迎向阿史那祢审视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扯出一丝近乎悲凉却又无比顺从的苦笑:“使臣过誉。母亲抚养之恩,重于泰山。为人子者,尽孝道是本分。父亲…父亲若在天有灵,也必希望看到家宅安宁。”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将一个失去生父、被迫依附仇人、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的“孝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那瞬间流露出的“痛苦”与“隐忍”,恰到好处,甚至连知情的傅鸾和太子,几乎都要被他骗过去。

      阿史那祢眯了眯眼,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真伪。半晌,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李公子至孝,令人感动。但愿…”他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太子,又落回李代身上,“…公子能一直如此‘明辨是非’,不负长公主殿下厚望。”这话已是赤裸裸的暗示与威胁。

      李代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冰冷杀意,恭敬道:“谨使臣吉言。”

      这场危险的试探,暂时被李代以精湛的演技化解。但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却更加浓重了。

      南诏插曲·伏笔暗埋

      就在气氛凝滞之时,太子身边的近侍上前,低声禀报了几句。李弘闻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喜悦,扬声道:“快请。”

      来的是一位身着南诏特色服饰的使臣,态度恭谨有礼:“外臣奉王子殿下之命,特来向太子殿下致意。王子殿下因旅途劳顿,稍感不适,已在驿馆安歇,未能亲至,深感歉意,特命外臣献上南诏薄礼,恭贺永和。”

      “段王子太客气了。”李弘温和笑道,“还请使臣转达孤的问候,望段誉王子好生休养。” 原来南诏王子名叫段誉。

      南诏使臣笑着应下,目光在席间扫过,忽然落在正偷偷打量他身上华丽服饰的李桃身上,笑道:“这位便是小郡主吧?果然灵动可爱。不瞒殿下,我们王子前几日偶遇郡主,觉得郡主天真烂漫,甚是有趣,回驿馆后还时常提起呢。”

      这话如同投入湖面的另一颗石子。李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小脸微红。长公主一党的人神色各异。太子李弘眼中闪过一丝深思,随即笑道:“桃桃年幼顽皮,让段王子见笑了。”

      这番看似随意的插曲,却在不经意间,为未来埋下了一条新的线索。南诏的态度,段誉王子对李桃的留意,都可能成为影响局势的变量。

      宴终·暗流更涌

      北狄使臣阿史那祢在完成试探后,不久便借故告辞。他离去前,与李代那意味深长的对视,充满了未尽之言。所有人都明白,北狄与长公主的勾结,恐怕比想象中更深,而他们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利益,甚至可能包含了那最不该触碰的底线——镇北关的权柄。

      宴会最终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紧绷的气氛中结束。

      离去时,李代与傅鸾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戏还要继续演下去。李疆则愤愤不平,觉得风头都被李代抢走,对墨辞更是志在必得。

      墨辞与傅鸾在宫门前告别,周围人多眼杂,她们无法多言,只能深深看彼此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墨辞用眼神告诉她:“一切小心。”傅鸾则回以坚定:“等我。”

      太子李弘站在东宫高阶之上,望着众人远去的车驾,面色沉静。今夜,他看清了北狄的嚣张与试探,确认了李代的忠诚与能力,也看到了傅鸾与墨辞之间那不容置疑的深情。南诏的意外插曲,或许能成为一个契机。

      “永和…”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年号,袖中的手微微握紧。这和睦之路,注定要用荆棘与鲜血来铺就。而他知道,他的影子,和他影子所守护的那些人,都将在这条路上,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

      夜色深沉,晏京的万家灯火,掩盖了无数秘密与野心。东宫夜宴的帷幕落下,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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