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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新朝·同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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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新朝·枷锁与归处
永和二十三年的冬雪,似乎将前朝的污浊与血腥都深深掩埋。当春风再次吹拂晏京时,带来的并非全然是万象更新的气息,还有先帝遗诏投下的、漫长而冰冷的阴影。
遗诏如山,天各一方
新帝李弘的登基大典在太极殿举行,庄严而肃穆。然而,典礼之后,由顾命大臣宣读的先帝遗诏,却让满朝文武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诏书中,除了惯例的传位和新帝勉励之词,以及对苏皇后的晋封“皇太后”之外,竟有一条格外刺目:
“……长公主之子李代,骁勇善战,忠毅可嘉。北境初定,百废待兴,非猛士不可镇守。着其晋封护国大将军,常驻镇北关,总督北境诸军事,非国难大事,不得擅离。望其体恤朕心,为国藩篱,誓守北疆,永固边圉。”
“誓守北疆,永固边圉”!“非国难大事,不得擅离”!
这八字如同铁铸的枷锁,将李代牢牢地钉在了遥远的北境。满朝寂静,所有人都明白这背后的深意——老皇帝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不仅洞悉了太子与李代之间超越君臣的情谊,更以最决绝的方式,为这段不容于世俗的感情划下了界限。李弘在位一日,李代便需在边关留守一日。除非李弘舍弃这九五至尊之位,否则,关山难越,相见无期。
高踞龙椅之上的新帝李弘,面容隐在十二旒珠玉之后,看不清神情,唯有那紧紧握着龙椅扶手的、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雷霆万钧与无边痛楚。
郡主远命,稚心何依
为酬谢南诏国于大晏危难之际的雪中送炭,巩固两国邦交,新帝下旨,册封皇姑母之女李桃为昌平郡主,待其成年后,遣嫁南诏王子段誉,结秦晋之好。
圣旨传到已显得空荡冷清的昔日公主府(李桃仍暂居于此,由宫人照料),年仅十一岁的李桃懵懂地接过旨意。她似乎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又似乎不完全明白。她只是抱着傅鸾送给她的那个旧布偶,望着南方,小声问身边的嬷嬷:“南诏……远吗?段誉哥哥……他会像太子哥哥和傅姐姐一样,对桃桃好吗?”
无人能给她确切的答案。命运的车轮,已为这个自幼失怙、又历经变故的女孩,划定了一条她必须独自走下去的遥远路途。
功勋归朝,余孽潜逃
忠国公傅廿辉在完成与北狄的盟约签署后,凯旋回朝。他接受了晋封和赏赐,那份属于武将的荣耀背后,是对北境局势的隐忧,以及对年轻新帝处境的无声叹息。
而在云州及其周边十三镇的追捕行动中,李代动用了所有力量,搜捕叛徒李疆。然而,此人如同泥牛入海,踪迹全无。他仿佛彻底消失在了北狄的草原与大漠深处,这无疑是一根埋在土里的毒刺,预示着未来的隐患。
市井安居,梅香可期
晏京城内,长公主府的没落已成定局,树倒猢狲散。
傅鸾与墨辞,终于挣脱了最大的政治漩涡。她们的关系,在经历了生死考验后,已非任何流言蜚语所能撼动。墨圭贤的态度变得微妙而复杂,他终究无法全然认同,但目睹了孙女在风波中的坚韧与决绝,也见识了傅鸾的胆识与情义,那份反对便化作了无奈的默许。只是偶尔在饭桌上,还是会忍不住拈着胡须念叨两句“成何体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但在墨辞温和却坚定的目光下,也只得讪讪住口。
一日,傅鸾一身素净青衣,身形似乎清减了些,眉宇间却褪去了几分曾经的锐利,多了几分沉静与坚毅。墨辞依旧穿着月白色的衣裙,容颜清丽,只是眼底那份隐忍的忧郁已然散去,换作了如释重负的清明与温柔。
她们隔着鹅毛大雪,静静对望。千言万语,哽在喉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傅鸾先动了,她一步步走向墨辞,脚步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直到两人近得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小辞。”傅鸾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意。
“鸾儿。”墨辞轻声回应,眼圈瞬间就红了。
没有多余的言语,傅鸾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墨辞微凉的指尖。这一次,不再是之前杏花雨下的悄然试探,而是光明正大、坚定不移的紧握。指尖传来的温度和力道,胜过世间所有盟誓。
“让你担心了。”傅鸾看着墨辞消瘦的脸颊,心中涌起无限怜惜与歉疚。在公主府被囚禁、在宫中寻找证据的那些日夜,她心中最大的支撑,便是眼前这个人。
墨辞摇头,泪水终于滑落,却带着笑:“你平安就好。”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傅鸾眉间一道浅淡的、几乎看不见的伤痕,“我们都平安,就好。”
“那日宫中,我很怕。”墨辞低声道,“怕你出事,怕我们……”
“我知道。”傅鸾握紧她的手,“我也怕。怕不能再见到你,怕不能再这样牵着你的手。”她停下脚步,转身正视墨辞,目光灼灼,如同最璀璨的星辰,“小辞,从前我们身不由己,困于樊笼。如今,枷锁已去,前路虽未必平坦,但你可愿,从此与我并肩而行,看遍这世间风景?”
这不是询问,而是承诺。是历经生死、冲破重重阻碍后,最真挚的告白。
墨辞仰头看着她,眼中泪光闪烁,却笑得无比灿烂明媚。她用力回握傅鸾的手,声音清晰而坚定:
“天涯海角,碧落黄泉,鸾儿,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她们开始着手规划属于自己的未来。不再依附于任何府邸,她们看中了京郊一处清幽的院落,计划买下。傅鸾指着院旁的空地,眼神明亮:“小辞,我们在这里种上梅花吧。就像你当年香囊上绣的那般,凌霜傲雪,自成风景。”
墨辞浅笑颔首,眼中满是憧憬。那将是一个只属于她们的天地,不必理会世俗眼光,只需依偎在梅香里,看四季流转。这是她们为自己争得的,微小而坚实的自由。
正名之请,归心之切
北境,镇北关。
护国大将军的府衙内,李代,不,他现在更愿意称之为陈景,正伏案疾书。他写下了一道言辞恳切的上书,并非军务,而是私愿。
他请求新帝,允准他恢复本姓,重归母族。从此,世上再无长公主之子李代,只有陈景——一个背负着母亲罪孽与生父冤屈,却只想以自身功绩与姓名,立于天地之间、忠于君父国家的军人。
这封上书,是他与过往那个充满算计与压抑的“李代”的彻底决裂,也是他对自身身份认同的最终确认。更是隔着千山万水,向龙椅上的那个人,传递的一份无声的誓言:无论身在何方,名为谁何,此心不易。
奏章随着驿马,驰向遥远的晏京,带着一个将军的归心之切,也带着一个灵魂对自由与真实的渴望。
新朝开启,有人被遗诏束缚,天各一方;有人于市井寻得安宁,梅香可期;有人决意抛却旧名,重塑新生。命运的轨迹,在承平元年的春光里,划向了不同的远方,带着未尽的余韵与永恒的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