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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梅落·无声 ...

  •   最终章梅落无声 (修订版)

      永和二十六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京郊那座带着小院的屋子旁,傅鸾和墨辞亲手种下的那几株梅花,已在这三年的风霜里,长得枝繁叶茂,在凛冽的空气中再次结满了细密的花苞。

      墨辞开设的“同心学堂”已是京郊有名的所在,不拘男女,不论出身,只论向学之心。傅鸾虽不再涉足军旅,但一身武艺并未搁下,偶尔指点慕名而来的学子强身健体,更多时候,是陪着墨辞,打理院落,看庭前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然而,命运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真正远离。平静之下,暗流早已涌动。

      毒计暗生

      李疆,这个本该湮没在历史尘埃里的名字,如同幽灵般,在人们几乎遗忘的时候,潜回了晏京,三年多年的流亡生涯,将他彻底扭曲。他对墨辞那份病态的、未曾得到的占有欲,在绝望与仇恨的发酵下,变成了同归于尽的疯狂。

      他不再急于一时。他像一条阴冷的毒蛇,隐匿在学堂周围的阴影里,观察着,等待着。他藏着他母亲长公主李祯当年留下的、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奇毒。此毒非剧毒,不会立刻致命,而是悄然侵蚀人的经脉元气,初时只会让人感到疲惫、内力运转滞涩,如同染上风寒,寒咳胸痛,极难察觉,待发现时,往往已深入肺腑,药石罔效。

      他的目标很明确:傅鸾和墨辞。无论是谁中毒,甚至两人皆中,对他而言都是胜利。傅鸾若死,墨辞必定痛不欲生;墨辞若死,他便可“趁虚而入”,或者干脆杀了傅鸾,带墨辞的遗体“远走高飞”。

      他开始在她们日常饮用的水源、或是墨辞打理学堂时接触的物件上,极其小心地、微量地投毒。剂量控制得恰到好处,过程漫长而隐蔽。

      油尽灯枯

      起初,傅鸾只觉近日练功时,内力运转不如往日圆融,偶尔伴有轻微的眩晕。她只道是平时偷懒,一时运作气血上行而致,亦或是偶感风寒,并未在意。墨辞也时常觉得精神不济,只以为是学堂事务繁忙。

      直到傅鸾一次演练剑法时,竟险些因气息不继而失手,她才真正警觉。她们秘密请了京中名医,甚至通过特殊渠道惊动了太医院院正。几位医道圣手联合会诊,最终得出了一个令人心沉的结论:两人皆中了一种极为罕见的混合奇毒,毒素已侵入经脉根本,尤其是对修习内功之人,损害更巨。傅鸾根基深厚,症状显现更早也更重,但为时已晚;墨辞因不习武,症状稍轻,但同样元气大伤,恐损寿数。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她们立刻彻查,最终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那个在学堂外围鬼鬼祟祟的身影——李疆。

      然而,未等她们采取行动,已经毒入膏肓、自知时日无多的李疆,选择了最后疯狂。

      血色终局

      那日黄昏,风雪初歇。墨辞刚送走学生,正与傅鸾在院中说话,两人面色皆有些苍白。李疆如同疯魔般,手持利刃,狂笑着冲入院落。

      “哈哈哈……小辞,和我一起死吧,黄泉路上,我们不会寂寞!”
      他状若癫狂,直扑过来。他武功本不及傅鸾,但此刻傅鸾毒发,内力几乎提不上来,身形迟滞,全靠多年练就的本能招式勉力支撑,护在墨辞身前。

      “鸾儿!”墨辞惊骇欲绝,想上前帮忙,却自身亦是虚弱。
      缠斗中,傅鸾一个踉跄,李疆的匕首带着他全部的疯狂,狠狠刺入了她的心口。
      “护住……自己……”傅鸾用尽最后力气,紧紧抓住李疆持刀的手,回头深深看了墨辞最后一眼,那眼神中有无尽的爱恋、不舍与担忧,最终,缓缓倒下。

      “鸾儿——!!!”墨辞扑过去,抱住她逐渐冰冷的身體,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崩塌。李疆看着这一幕,发出满足而扭曲的笑声,随即被旁边听到动静,赶来的邻里和学生制服。他狂笑着,咒骂着,直至被拖走,声音依旧在风雪中回荡。

      傅鸾,终究没能陪她看到今冬的梅花盛放。

      余波·归处

      忠国公傅廿辉闻讯赶来,他看着女儿冰冷的容颜,这位一生戎马、见惯生死的老将,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他本想将女儿骨灰带回傅家祖坟,但当他看到墨辞那仿佛灵魂都已随傅鸾而去的空洞眼神,看到她日夜守在坟前,如同失去伴侣的孤鹤,他最终只是红着眼眶,往怀里捧了坟头一把黄土。

      一夜之间,傅廿辉须发尽白。他沉默地处理完所有后事,将京中府邸托付给老仆,然后辞去所有官职爵位,真正告老还乡,独自一人,消失在了南方的烟雨之中。他守护了一辈子江山,却守不住女儿的幸福,晚年丧女之痛,锥心刺骨。

      北境的陈景,收到了京城的噩耗。他站在镇北关的城墙上,望着南方,风雪扑打在他脸上,与泪水混在一起,冰冷刺骨。他最终活成了自己,代价却是目睹故人零落。先失其光(与李弘的牵绊因遗诏而隔绝),再痛其火(傅鸾之死),这自由的代价,太过沉重。新帝李弘,在深宫之中,对着那幅北境舆图,独自站了一夜,背影萧索。他得到了江山,却永远失去了年少时最珍贵的羁绊,而在深宫里的苏太后,听到这一噩耗的时候,对掌事嬷嬷说:“嬷嬷,去把宫门都打开。”嬷嬷便在不解中,打开了一扇又一扇赤红色厚重的门。

      梅香如故,桃李天下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那座京郊的小院依旧,学堂的读书声也依旧,只是少了那道练剑的飒爽身影。

      昌平郡主李桃,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褪去了稚气,眉宇间带着皇室公主的雍容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愁。在她即将远嫁南诏的前夕,她来到了这座小院。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人后喊“傅姐姐”、“墨姐姐”的小女孩了。她静静地站在傅鸾的墓前,献上一束白梅,低声道:“傅姐姐,桃桃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谢谢你……还有墨姐姐,曾经给过桃桃温暖。” 她又看向憔悴了许多的墨辞,轻声道:“墨姐姐,保重。”

      在她正式离京前,亦去宫中向皇兄李弘辞行。她行的是标准的君臣大礼,姿态优雅,言语得体。李弘看着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姑母李祯年轻时的影子,但李桃的眼神是清正的,带着对命运的接纳与承担。
      “皇兄,”她最后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属于“李桃”的、旧日的依赖与狡黠,“以后……怕是吃不到东宫小厨房的桂花糕了。”
      李弘心中一酸,温声道:“朕会让人将方子抄录给你,南诏……也会有桂花。”
      李桃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远嫁公主注定要背负的孤独与使命。她最终带着和亲的使命,远赴南诏,她的结局,是成为连接两国邦交的桥梁,在异乡的土地上,继续她作为郡主的人生。

      墨辞没有离开。她将所有的悲痛深埋心底,更加专注于学堂。她变得愈发沉静,眼眸如同古井深潭,唯有在看向学生时,才会泛起一丝暖意。她养了两只猫,一只通体雪白,常安静地卧在书卷旁;一只油光乌黑,喜欢在梅树下扑捉落花。一黑一白,陪伴着她,也仿佛守护着某种轮回的平衡。

      在傅鸾的墓旁,那棵她们一起种下的梅树,今年花开得格外繁盛,红白相间,幽香彻骨,随风萦绕着整个院落,也温柔地覆盖着那座安静的坟茔。

      墨辞常常坐在梅树下,有时抚琴,琴声呜咽;有时教导绕膝的猫儿和懵懂的孩童;有时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梅花,一看就是一生。

      她守着她们的家,延续着她的理想,也替她看着这世间变迁。梅落无声,香如故,爱亦如故,在漫长的时光里,凝成了永恒。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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