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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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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战争还远未结束。而结果,正如你所料的那样。不过,我必须得说,他们还活着。”终于承受不了冲田的失落,风间还是开了口,虽然说的仅仅是他所知情况的十分之一,“我还会来的。”说罢飞身跃出。
那抹金色忽地从眼前消失了——冲田眨了眨眼睛,企图将胸口那股古怪的疼痛压制下去,却始终毫无成效。
他说,他还会来。
而窗外的河流,在月色之下依旧寒光濯濯,如同新出鞘的太刀。
战场上烽烟依旧,杀人或者被杀,只是因为战士们都有牺牲的觉悟。
而死亡,只是因为失去了守护的力量。
正如风间所说的那样,冲田现在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的心全然不在这安静得令人疲乏的小镇,而是追随着新撰组的诚字旗,一路斩尽傀儡、逐尘扬土,每一步每一步,踏着敌人的尸体前进。
冲田抬起双手,指缝间漏着细碎的阳光。
他眯着眼,慵懒得像一只碧眼的猫。
曾经,身为人斩,他用右手握刀,左手却往往习惯性地想要伸手触摸最纯净的天空。那里寄托着最真诚的梦想、最单纯的希望。而实现与否,实在不重要。
而如今,当他想要再试图向天空探出手去,却蓦然发现连诚字旗都已如斯遥远。
他是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他不能活在毫无保障的未来里。他不能欺骗自己说,一定会有重新握刀的将来。
他不能、不要,亦不敢。
而此刻眼前一晃,先是几重黑影闪过,接着才慢慢看清眼前的人。说起来,如果不是来者笑着说什么“小猫咪今天精神不错”的话,冲田也许不会有那么强烈的砍人冲动。
“如果又是来闲聊的话,为了表现诚意,就不用拿走我的刀了。”冲田别过脸去,风间那身金光闪闪的衣服总是令他十分不舒服,好像总在提醒着他某一个既定的事实——鬼与人,上与下,优与劣。虽然对于冲田来说这些是在无关紧要,也从不承认身为罗刹的自己究竟在哪一方面会落后于真正的鬼族。
怎么,几次的相处反而令小猫咪反感了么?风间不但不以为然,反而兴趣愈加高涨。正因为是这样的对手,所以才有被宠爱的荣幸呢:“今天我可是很规矩哦。”说着摊开双手,以表示自己完全没有任何不当举动。
然而冲田却早有准备,趁着风间放松戒备的瞬间,抽出身下的乞食清光挥刀砍去。对方侧身躲过,一手稳稳抓住了冲田有些酥软的手腕,弯眉浅笑:“哦呀,小猫咪开始咬人了呢。”
“谁是小猫咪——”冲田的抱怨还未结束,便又咳嗽起来,慢慢地垂下右手以刀支撑着整个身体。而鲜血,不再如先前的雨滴般滑落,而已经……
“嘛嘛,别这么激动。”风间连忙从怀里取出药丸来,“这个能暂时帮你止痛,好了别这样,我又不是来看你好戏的……”他的小猫咪完全不听劝告,不但推开风间的药,还试图继续进行下一轮刺突。
“哦呀,我本来还想告诉你近藤勇的最新情报呢……”风间为难地绕着刘海,“可是看你现在这样,好像完全没有兴趣哦。”
他的自信并非没有理由——冲田终于安静下来,主动吃下了药丸。风间得意地挑眉,啊啦啊啦。自己真是驯服动物的好手呢。
当然了,驯服之后必要的糖果还是一点不能缺:“近藤勇和土方岁三都还活着哦。”
“……我当然知道他们还活着!”冲田没好气地反驳,“我是想问……”
想问什么呢?
风间那双眸子里也带着这样的疑问。
你想知道什么呢?知道又能怎样呢?
不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么。
“我明白了。”冲田重新躺倒在榻榻米上,抬手向风间挥了挥,“不如,说说你们鬼族的节日吧。”
关于我们的祗园祭,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回忆了呢。
风间丝毫没有犹豫地坐下来,倚着门框。好不容易有了一段放松的时光呢。
整个下午,就在风间缓缓如歌的叙述中流过,水样的美好。
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细数心里最隐蔽处,那饱经沧桑的爱意。
所以他思考、他想念、他驻足、他回首。一次一次,逃离不了那清澈的绿色。
而人类之间的无聊战局似乎还远没有结束的意思。身为袖手旁观的鬼族,风间实在没有插手的欲望。但是长期居住在他心里的那个人,却一直用那种强烈的执念来束缚他——更为可怕的是,束缚也在不经意间成为了享受。
爱如斯,他至今才懂得。
他从战场上回来,路过特意换上了稍微随意些的外衫,仿佛在准备什么。临出发之前,到集市上买了一把水蓝色的京和伞。
这样子,双手撑开的,就好像头顶触手可及的天空。
无论季节交替日月轮回。风间难得天真地想。只要看到这样的色彩,就会铭记这个晴朗的冬季。
脚下是吱吱嘎嘎的木桥,身边是无论如何都想拥紧的人。
而那个人,已经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战斗了。就算握起刀,也许也只能权当慰藉。
所以风间再次翻窗而入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小猫咪,先说好哦,今天谁也不能动刀。”就算冲田不怕,风间也不想看到他病发。
几次的相处使得冲田终于也不再反感风间的到来,听了他的建议反而觉得好笑:“你夺我一次刀,我砍你一次,已经扯平了。”
这就是小猫咪的逻辑么?风间顿感无奈又喜悦,不管怎么样,休战总是好的:“怎么样,出去走走吧?一直窝在家里可不好哦。”说着竟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亮出一件狐皮大衣来:“来自本少爷的小礼物。”
“天很晚了。”冲田慢慢起身,望向一片漆黑的窗外,“不过,对我们壬生狼来说,黑暗才比较适合吧。”
“对我们鬼族也是哦。”风间调侃般地凑近,抬起冲田的手臂就往衣袖里面塞,“不许乱动,穿上就出门。”
冲田皱着眉看风间的动作,那双长期握刀的手并没有因为受到良好照顾而显得细致,反而比一般的武士要更加粗糙一些。渐渐地,他开始不满意:“等……等一下!”
“什么?”风间一脸从容,他好不容易把左手塞进了衣袖,正在积极寻找另一只袖子。
“穿反了啊大黄毛!”冲田顺手一肘子砸过去,“大少爷是第一次为别人穿衣服么!”
被称为大黄毛的家伙一脸震惊地将冲田端详了好几遍,才发现自己的杰作正以十分滑稽的模样坐在那里:“啊……啊。”他何止是第一次为别人穿衣服,他简直连自己的衣服怎么穿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折腾完了,风间终于拿出了第二项秘密武器——伞。
“晚上雾气很重啊。”他向一脸不解的冲田解释道。更重要的是,就算是夜晚,从这伞下望向天空,也能看见梦想般的蓝色。
当你想握住什么都无能为力的时候,至少还能探寻到我身影。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只要一个行动,就可以代替所有深情的语言。
冬夜的浅草,带着淡淡的草香,不似想象中的僵硬冰冷。而脚步落在这羊肠小道上的感觉,也是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过了的。
该怎样形容冲田现在的心情。病情依然恶化,但思想却比以前活跃了一些,不再禁【和谐?】锢在战斗之中。而眼下,一抬头就能看见被夜幕染成墨蓝色的伞面。
身为鬼族,要有怎样的爱意才能为一个人类做到这个地步。
夜深霜露重,衣湿也前行。
正是这般的魄力和决心,支持着新撰组众人站在时代的前方踽踽独行。而当风间切实听到冲田口中吐出这十个字时,他才终于成功地逼迫自己形成定论:这家伙,是宁可战死,也不愿像现在这样活着吧。
所谓衣湿也前行。
自从走上了修罗之道,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而在这样的现实面前还能义无返顾地摸索前进的,不是罗刹,是勇士。
这样的武士,将永远不能被打倒。
从此他便明了冲田的愿望。
春天其实已经降临,只是大地依旧用一片冬日的素净保护新生的叶蕊。
“是爱山,抑或水?”一直沉默的冲田忽然开口问道,随后又笑起来,“嘛,黄毛的话一定会说,更喜欢能切实握紧的东西吧。”
对于“黄毛”这个称呼,风间非但不以为忤,甚至还像特许的权力一样授予了他:“你可真是了解我呢。那你可知,如果我爱的是水,会更希望它流淌在何方?”
山涧,或者海洋。冲田其实更加喜欢河流,悠闲地奔向前方,看尽世事,但从来不会为什么停留。也许更多的是,无法停留吧。
但那种满溢出来的悲伤,完全可以被潺潺的水声所掩盖,永远不表露于世人面前。人斩也好,壬生狼也好,走狗也好。
只是追逐着梦想往前冲刺,自以为可以用双手扭转时代的方向。而换来的结果,恰恰不是人类所能控制的。
我们总是仰望着同一片天空,却从不知道天空在你我眼里是不同的颜色。
“我更喜欢……”风间低头埋到冲田耳边,轻轻吐出催眠一般的话语,“这里。”
冲田感觉到风间不听话的双手从他背后拥住他,最后在他胸口重叠。
而头顶的雨伞,正慢慢地滑下去,落进温柔的草丛里。
冲田听见从远处寺庙里传来的钟声。
如果有一条河流是我所爱,我希望它能流进你的心里。如果有一朵鲜花是我所爱,我希望它能开在你的记忆。如果有一片天空是我所爱,我希望它能撑起你的世界。
风间喃喃。
也许有很多事情,我们无法扭转结局。但是我们可以让过程温暖些,将来回忆的时候才不会后悔如今的冷漠。
关于爱情,什么是爱情。要懂得、要珍惜、要成全。
“这里……么?”冲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握住了风间的手,“没错的话……它应该已经和我的血液融为一体了……”
风间很喜欢这样居高临下地看他。冲田的侧脸,一直带着忽近忽远的渺茫气息,这次也不例外。不过,诚如冲田所说的,他就是喜欢能切实握在掌心的东西。
所以他继续凑近。嘴唇碰上脸颊,触感冰冷。
对方有些别扭地将脸扭向另一边,风间也就跟着换了个方向,轻轻啄下去。
呐呐,你知道的吧,总司。我不是你,但我爱你,所以我懂你。
所以,从来不伤害,也不刻意保护。我希望我给你的天空,会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雕饰的。当你闲来仰望的时候,也不会因为哪一幕而对我心怀感激。
男人之间,一向不需要所谓的保护,只有互相拯救。
风间吻住冲田的唇,只是极淡的一下便放开。
他的手,又拿起了那柄水蓝色的伞。
我将用我的一生来忘记你,如果你执意要离我而去。
冲田紧了紧肩上的大衣。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只低飞于河流之上的雏燕,一展翅,便掠过淙淙的水流,一路奔向对岸漫天漫地的燕子花。
而身边这个人,他说的是爱。
总是在冗长的梦境里完成生命现实里不愿上演的别离和割舍,这样的梦境,是否太过冰凉与残忍?
那样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整个世界,所有的人一个一个倒下,近藤先生、土方先生、斋藤、新八、平助、左之一个一个倒在自己面前,鲜血染透了整片天空,不断地呼喊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惊慌失措的想要抓住些什么。
颤抖着想要伸出双手,却发现自己连伸出手都没有办法做到,而流逝的生命。
压抑在胸口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拼命想要逃离却惊恐的发现无论怎么样都无法躲开那触目惊心的鲜红,。
“总司!!醒醒……”是谁的声音穿透了重重雾霭,在耳边呼唤。
慌乱的脚步渐渐停住。
“总司,不要怕,没事的……”是谁的声音唤醒了心里仅剩的温暖,如同一线曙光,将黎明前的黑暗驱散。
转过身,向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总司,我会陪着你的……”是谁的声音牵引着迷路的灵魂,找到回家的方向。
鲜血的色彩渐渐地淡去,如同时间磨损的沙漏,泛出淡淡的暖意,不再感到孤独和惊惶。
因为,知道身边有一个人陪着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不再是…………
荒原之上,紫色的小花悠然绽放,如同振翅欲飞的蝶。
相信者的幸福。
渴望着自由,只是因为害怕这样冗长的孤单。
醒来的时候才发现风间竟然还在自己的房中,一双血红的眼瞳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出异样,的光彩如同璀璨的红宝石。
“……”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想要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甚至无法撑起自己的身体。
风间默默地将冲田扶了起来,直直的盯着冲田的脸,罕见的带了几分认真。
“真是的,居然被你看见这个样子……”冲田扭头不敢看风间的眼睛。
“害怕吗?”风间的声音淡淡的在夜色里氤氲开来,仿佛隔了一层薄纱,听不真确。
“什么?”冲田转过头,想要听清楚。
“……”风间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静悄悄的夜色在房间里蔓延。
冲田疑惑的转过头,想看清楚风间到底在干什么,却不自觉地撞进一片氤氲的红色薄雾中,思维如同陷入了泥沼一般无法转动,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在陷入昏睡的前一刻,冲田听见风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这样就好了……”
悠长的叹息如同绵密的网,将思维笼罩,明明听得见声音,却没有办法理解那个句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这样陷入了另一个绵长却温柔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