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沙》松山少爷

5、青梅

　　荀彧比九良大四岁，那年上山是为给忌日的父亲上坟，也怪自己大意，在系马桩边分了心，踩到了一条正在乘凉的蛇。估计是被打搅了的自卫反应，那软乎乎的东西被踩后迅速盘住了他的小腿，他本想用力甩开它，但运气背，被狠咬了一口。
　　好在那天他穿了一条较为厚实的裤子，虽然被咬但是伤口不深，加上正待发作时遇见了贵人，那个心思冷静异于同年龄的丫头片片，算是被她捡回了一条命。
　　所以，自此以后荀彧是圈子里众所周知的宠妹狂魔，典型的他的人别人不能碰、不能看，小祖宗要星星绝不给月亮的那种。没办法，从十一二岁开始跟着师傅混道道，师傅说，道道上混得好的都是讲究的人，这一命换一命的知恩图报就是最大的讲究。
　　十几岁刚出头的少年有些异于这个年纪的聪慧、灵敏和狠戾，师傅有一次喝上了头在业内吹牛逼说，他荀彧是他见过在这条道上混的天才，生来就是吃这行饭的。
　　师傅这褒奖的话怎么回味都透着股心酸味，记得他当时还挺抵触来着。如果不是父亲早故、母亲身体不好，家里只剩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哥哥早早就打零工、捡破烂、当修车学徒支撑起这破碎的家，荀彧也不会早早地捞偏门拜师入行。初中还未毕业，个头都还没窜开呢，已经是十几个小弟的把头，如果没记错，“小豹子”的外号，就是那会儿得来的。
　　但是纵是如此，中考他的成绩也稳稳的过了重点高中的录取线。有些天赋是老天给的，即便是最后没让继续在学校里读书，但是随着业务的发展，他的文化进修也从未停止，这几年通过自考，已取得大学毕业文凭。
　　这些个师傅认为古怪、实操中没点“屁用”的事，他执着地坚持在做，这年头，行业不与时俱进，不对政策敏感，还是靠师傅那一辈熟悉的那一套以拳头服人，是行不长远的，这是荀彧越学习越得出来的心得。
　　当然，他也确实有私心，越长大越感觉到与某些人的差距，如果他还是驻足不前，不奔着小太阳而去，本就深陷在一条常人不认可的赛道上，世俗眼光下，总有一天他连念想的资格都没有。这一条纯属私事的“当然”，如果可以，他内心希望排在第一位。
　　话说回来，努力还是有回报的。老人古话说，“就怕流氓有文化”，这话虽然带了些歧视，但有文化的候任把头确实不一样，表面云淡风轻实，实则“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对手的评价），兵法上的三十六计耍的得心应手，一不小心师傅欲传给他的“事业”悄模着就做大了。
　　“小豹子”变成了业界里鼎鼎大名的“荀豹子”，而师傅放心地把自个晾成了沙滩上的咸鱼，提前在那传了不知多少代的破盆子里洗手退居养老，也算是完美地交了班。
　　正式交班的那天，因着这从没见过的繁华气象，师伯辈们郑重其事地特地举行了个隆重的仪式。仪式过程中，继往开来的两代把头截然不同的表现，那天成了最辣眼的谈资。
　　相比于退位者的喜极而泣、百感交集，新任的把头，脸色寡淡一点该有的荣光、自豪的表情都没有，甚至于还有那么点令长辈们嫌弃的懒散样，一套仪式下来，俊脸上一点喜庆的样子都没有，似乎是很不情愿地被强自摁在那个位置上不得已受苦受难一样。
　　师叔伯辈气归气，奈何没法发出来啊，人年纪轻轻，确实有这本事来安抚他们躁动那么一下的心。新把头接班后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在业界最奇葩的做法是，仿效正规单位给小弟们都上五险一金，给咸鱼师傅师伯叔们都办齐了相应的保险，退下来每月有了国家给的固定收入。
　　这待遇是不是这道道上自有以来旷古难寻？谁能想象得到，他们这帮一直只是让人惧怕但是鲜少能得到尊重的老“腌臜”，某一天在公园里也能挺起胸膛，因为某种“被国家养着”的光环，堂而皇之受人待见？得，就冲着这口终于能扬眉吐气的机会，他们什么都能忍了。
　　不光这，这小鬼头还让他们继续在“公司”里享受着正规单位福祉的后辈带话说，“老有所依、少有所养，是公司的宗旨，在渐渐转白的道路上，一切有规矩、有保障，那才是稳定安全的发展道路。”
　　这些个绕口的东西，他们这些闲适地在沙滩上晾晒的咸鱼听不懂也绕不明白，估计新转换身份成为公司员工的后辈小子们期初也不是很了解，“带话”就是字面意义上老大吩咐下来必须给带到的话。他们能顺着气地一股脑说出那么一大段，估计是当成任务发了狠地背过的。
　　纯粹出于对有本事的头儿的崇拜与臣服，只要有口安逸饭吃、有个逐渐被认可的社会身份，按老大的指令换上个受人待见的马甲，肯定比原来不要命地打打杀杀强。再说涉及到自个的利益，大家都不是笨人，眼见的最起码说媳妇的时候，上未来丈母娘的门，人家不嫌弃，这好处可是实实在在的。这种脱胎换骨般的类似于门楣的提升，自是两代人不谋而合愿意看到的。
　　对，没错，逐渐把生意正规化，是荀彧一直的渴求，这是他为什么爽利答应师傅担下这千金重担的原因，更是坐上那个位置后最急迫要做并想做的大事。其他原因就不重复着说了，先说自个的吧，少年逐渐长大成了青年，有了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他也向往某一天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找一个心属的姑娘成家，生一窝小崽子，平平安安的抚养他们长大，然后两老儿彼此当成手心里的宝相偕变老，这样的场景才是普通人应该过的体面生活。
　　至于那位如小太阳一般照亮他生命、让他有了努力的方向的姑娘是谁，不容置喙，也无需隐瞒，从被捡回的那一刻起，那个当时留着娃娃头、沉着冷静并有着软糯的声音的小姑娘早就撬开了他的硬壳住进了心里。
　　所以，为了她，更为了自己，他也要找个两全法，既能照顾到那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又能和那个迟迟不开窍的渐渐长成大姑娘的某某早早定下某些他一直奢求的关系。差距有些大，时间有些紧，这年头偶发事件多，一不留神眼前的人就变成了别家的，所以他只能不停地奔跑着进步，那样才勉强够得着这世俗眼光里的差距。
　　当然在追逐的路上得讲究策略地徐徐图之，除了毫无底线地宠，时不时地放置一些能让她想起他的物件或者培养一些逐渐依赖他的习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浸润，才能如早早埋下了种子，总有一天会如他祈望的那样发芽、开花、乃至顺顺当当的结果。
　　所以要说九良难得一现的那次让教练发了怵的“骄横”是谁惯出来的，道道上出了名的“荀豹子”首当其功，这个点上，荀彧从不谦虚，并引以为傲。
　　那天球赛上，他以赞助商的身份端坐在台上，也不是白花这钱的，本以为需要出个手“教训”一下某个眼神不太好的、经常让他心爱的“妹妹”委屈的傻大个，奈何人小姑娘单靠自个本事就挣回了该得的尊重，那一天就像个发光体一样耀眼。
　　在他眼里，这不是最重要的，她配得上任何荣光。真正让他一个“贵宾”忘却身份、一个大男人当场喜极而泣的是，她不但明白了他的这份苦心，还十分给力地给了他类似于回报的情绪价值，她两次朝着他的方向对那腕带上桃核的亲吻，他全屏地收悉。
　　他以她为傲，他是她的卫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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