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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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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车的防弹玻璃窗外,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废弃厂区的轮廓在夜色中像一群匍匐的巨兽。
那张实时拍摄的指挥车内照片,像一枚冰针,刺入我的眼球,直抵大脑。
他就在这里。不是在照片里,而是在现实里,就在我们周围这片钢铁混凝土的迷宫之中,用某种方式,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老刘!”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老刘凑过来,看到我手机上的图片,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对着耳麦低吼,声音压抑着暴怒:“各小组注意!各小组注意!嫌犯可能持有远程观测设备!就在附近!重复,嫌犯就在附近!扩大搜索范围!注意所有制高点、废弃窗口!发现任何可疑目标,立即报告!”
命令下去了,但对讲机里传来的只有队员们压抑的呼吸声和快速移动的脚步声。无人机操作员疯狂地切换着热成像和微光模式,屏幕上的图像一片冰冷或一片模糊的灰绿。那个拍摄者,如同真正的幽灵,没有留下任何热信号或可见的踪迹。
他就在我们中间,却又不在任何地方。
审讯室里,对李伟的问询还在继续,但方向已经彻底改变。老刘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冰冷而极具压迫力:
“李伟!看着我的眼睛!你仓库里的味道,为什么会被陈法医闻到?!谁去过你的仓库?谁用过你的东西?谁让你保守秘密?!”
李伟几乎要崩溃了,涕泪横流:“没有…真的没有…就是前几天…厂区断电检修,线路老化了…停了半天电…我就回了一趟家…回来就发现…发现我晾在屋里的一件旧工装外套不见了…我还以为是被野狗叼走了…就没在意…”
“停电?什么时候?”
“就…就大概是…大前天下午…”
大前天。那正是我收到字条,停尸间发生异状的前一天!
时间对上了。
有人利用停电检修、李伟不在的半天时间,潜入了他看守的仓库,不仅熟悉了环境,还**特意取走了一件沾染着那里独特气味的工装外套**。
这个人,心思缜密到可怕。他早就计划好,要让我闻到这个味道,要将警方的注意力引向这个错误的坐标。
专案组兵分两路。一路继续以纺织厂为核心进行拉网式搜索,另一路,则完全投入到对七年前“红裙案”原始证据的重新审核中。这一次,我们抛开了所有既有结论,假设当初的一切都是错的。
尘封的物证库被打开。当年所有的物证:受害者衣物、现场提取的毛发纤维、照片、勘查记录…尤其是从李斌家中和作案现场提取的物证,被一件件重新取出,在最新技术下进行二次检验。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个人都知道,我们可能在推翻自己过去的功绩,揭开一个隐藏了七年的巨大疮疤。
我负责重新审核所有的尸检报告和现场生物证据。
当年定李斌罪的最关键物理证据之一,是在第三名受害者指甲缝里提取到的极少量皮屑组织,DNA比对与李斌高度吻合。这被解释为受害者遇害前与凶手搏斗时留下的。
当时的技术无法做更精细的解读。
但现在可以。
我要求对那份皮屑样本进行更深入的《STR分型检测》和《微量元素分析》。
结果,在傍晚时分出来,像一颗炸弹投入了专案组。
技术员拿着报告,脸色苍白地找到我和老刘。
“陈主任,刘队…那份皮屑…有问题。”
“说!”老刘的声音紧绷。
“皮屑的DNA主体确实是李斌的,没问题。但是…我们在皮屑边缘附着的一些极其微小的、几乎被忽略的角质细胞上,检测到了另一个人的微量DNA!而且,这部分DNA有被强烈漂白剂类物质腐蚀过的痕迹,非常陈旧,几乎降解,我们只能勉强恢复出一个极小的片段,无法进行库里比对,但足以证明它属于另一个人!”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有人穿着从李斌身上剥离下来的、带着他生物信息的皮肤碎屑,进行了犯罪?或者说,有人用某种方法,将李斌的皮屑“移植”到了受害者的指甲里?
这个想法令人不寒而栗。
“还有…”技术员舔了舔嘴唇,显然也被自己的发现惊到了,“微量元素分析显示,那份皮屑上沾染着极其微量的…纺织物染料颗粒和矿物油成分和当年从李斌家搜出的‘凶器’上发现的残留物,完全不符!”
当年认定的凶器,是一把从李斌家床下搜出的单刃匕首,上面发现了与受害者血型相符的血迹(当时无法做DNA鉴定)。
但现在,从“铁证”皮屑上检测到的微量物证,竟然和“凶器”对不上?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把匕首,很可能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凶器!它可能只是被凶手精心放置,用来陷害李斌的道具!而真正的凶器,可能从未被找到过!
证据链,从最核心的地方,开始崩塌了。
调查取得了突破,但气氛更加凝重。真凶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却也显得更加诡异和强大。他能操纵证据,预判警方行动,甚至能如同鬼魅般贴近我而不留痕迹。
下午,我又收到了第二条加密信息。
这次没有图片,只有一句话:
「喜欢我送你的旧衣服吗?医生的鼻子果然很灵。下一个礼物,很快送到。」
冰冷的文字,带着戏谑和残忍。他享受这个过程,享受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警方加强了对我的保护,也加强了对所有可能与李斌或旧案有关人员的监控。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每个人。
傍晚,我坚持要回一趟法医中心,我需要再次审视那些伤口,试图从那些冰冷的切割中,读出更多关于凶手的“签名”。
在老刘安排的两名便衣刑警的护送下,我回到了办公室。一切似乎恢复了原样,只是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勘查留下的粉尘味。
我打开灯,走到办公桌前。
然后,我的目光凝固了。
桌面上,静静地放着一件东西。
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棕黄色的、洗得发白但依旧散发着那股熟悉的铁锈皂荚味的——旧工装外套。
正是李伟丢失的那一件!
它就这样出现了。无声无息。穿越了楼下的值守,穿越了门锁,出现在了它最不该出现的地方。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冰冷下去。
保镖立刻冲进来,如临大敌。封锁现场,呼叫技侦…
但我知道,不会有结果的。就像上次一样。他总能来去自如。
这不是简单的潜入。这是一种宣告,一种示威。
他不仅在告诉我“我随时能找到你”,更是在说:“你们所谓的调查,所谓的保护,在我眼里,形同虚设。”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件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外套,仿佛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它,站在停尸间里,操纵着冰冷的尸体,对着监控眨眼。
又或者,他就穿着它,曾站在我的身后,对我冰冷的耳语。
下一个,真的会是我吗?
还是,他早已选定了其他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