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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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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散发着铁锈与皂荚气味的旧工装外套,如同一个冰冷的句点,凝固在办公桌的中央。技侦人员的忙碌、对讲机里的嘈杂、老刘铁青的脸色……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切。
我的目光越过那件不祥的衣服,落在窗外。城市在黑暗中呼吸,灯火阑珊,却照不亮我们身边浓重的迷雾。
加密信息再次不期而至,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紧张的空气。
「终幕即将上演。地点:七年前开始的地方。医生,请务必到场观摩。——真正的‘红裙’敬上。」
“七年前开始的地方…” 老刘猛地一拳砸在指挥台上,“第一个受害者被发现的地方!西郊废弃的纺织厂老原料仓库!”
那是比第二纺织厂更早废弃的地方,几乎被人遗忘。第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孩,就是在那里冰冷的角落香消玉殒。
警笛撕裂夜空,车队如同暗色的洪流,无声而迅疾地涌向西郊。空中,数架无人机如同猎鹰般率先扑向目标区域,将热成像画面实时传回。
巨大的、破败的仓库轮廓出现在屏幕中。热成像显示,仓库深处,有一个孤立的人形热源,似乎被捆绑着,一动不动。
没有其他热源。没有埋伏的迹象。
“包围仓库!突击一组,跟我上!”老刘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突击队员撞开腐朽的大门,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如同舞台的追光灯,最终聚焦在仓库中央。
一个人被绑在椅子上,低垂着头,身上套着一件不合身的、鲜艳的红裙。看侧脸轮廓——是李斌!
他还活着,但似乎处于昏迷状态。
队员们谨慎地靠近,确认周围安全。医疗组准备上前。
就在这时——
仓库高处,一个早已废弃、布满铁锈的巨型通风管道口,突然亮起一束光!不是手电,更像是投影仪的光芒。
光芒投射在仓库斑驳的墙壁上,开始播放画面!
那是经过剪辑的视频片段!清晰的、角度刁钻的监控录像!
画面一:七年前,第一个受害者遇害前,一个穿着工装、戴着帽子的身影(并非李斌)如何巧妙地避开所有监控盲点,潜入仓库。
画面二:那个身影如何用一把特制的、刃口极薄的解剖刀(绝非从李斌家搜到的那把匕首),实施犯罪。
画面三:犯罪后,那个身影如何清理现场,并将一把匕首和几件属于李斌的私人物品(包括一个带有他皮屑的手套)精心放置在角落。
画面四:最近,停尸间里,“他”如何用极细的、几乎不可见的鱼线和控制肌肉电流的微型装置,让尸体“坐起”并“眨眼”。
画面五:我办公室外,“他”如何利用通风管道和早已摸清的值班规律,潜入放置工装,又如何在我被声音吸引注意力时,从另一个出口无声离开。
每一个画面都配有冷静到近乎残忍的画外音,解释了作案手法、陷害细节,以及如何利用我们的心理盲区。
最后,画面定格。投影光打在那面墙上,也照亮了下方的李斌。
画外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扭曲的愉悦感,通过仓库里隐藏的扩音器回荡:
“法律审判了他,证据指向了他。但你们,追求真相的执法者,却从未真正看见我。”
“完美的犯罪并非没有痕迹,而是让痕迹全部指向你们愿意相信的方向。”
“李斌是完美的替身,沉默,孤僻,有微不足道的动机。而你们,给了我七年‘完美’的时间。”
“但戏剧总需落幕。厌倦了。感谢诸位参演。”
声音戛然而止。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从高处的通风管道传来!
“狙击手!”有人惊呼。
但子弹的目标,并非任何一名警察。
子弹精准地击中了被绑在椅子上的李斌的胸口。血花在红裙上洇开,变得更加暗沉。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高处的投影仪也熄灭了,通风管道口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的急速远去声。
“追!”老刘的怒吼在仓库里炸开。
队员们冲向通风管道的出口方向。医疗组扑向李斌。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灰尘和血腥味。墙上的投影已经消失,只留下斑驳的污渍。
我缓缓走到李斌身边。他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里面充满了巨大的痛苦、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
他嘴唇嗫嚅着,吐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我俯下身去。
“…谢…谢…”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个词。然后,头一歪,最后的生机从他眼中流逝。
谢谢?谢谢我们终于知道他是清白的?还是谢谢这最终的解脱?
我不知道。
尾声
高处的狙击点只找到一枚精心布置的遥控击发装置和一个空的弹壳。凶手早已凭借对地下管网的熟悉,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斌死了。带走了所有的秘密,也坐实了凶手的最终宣告。
“红裙案”被正式重启,李斌得以初步昭雪,但真凶逍遥法外。那场仓库里的“审判”,成了他对整个体系最极致的嘲讽。
我被加强了安保,但我知道,那种无所不在的窥视感暂时消失了。他厌倦了这场游戏,至少暂时是。
一个月后,我回到了法医中心。办公室恢复了原样,那件旧工装也被收为证物。但我依旧会时不时地看向那张空荡荡的桌子,仿佛那件散发着铁锈和皂荚气味的外套仍在那里。
有时在深夜,当我独自面对冰冷的解剖台时,我会想起那个眨眼尸体的监控录像,想起耳边冰冷的呼吸,想起墙上投影里那把特制的解剖刀,想起李斌最后那个解脱又痛苦的眼神。
真相大白了吗?或许吧。
但我们抓住真相了吗?并没有。
凶手或许不再关注我,但他一定还在某个角落,穿着另一件工装,或者西装,或者任何普通的衣服,过着普通的生活,甚至带着一种艺术家般的满足感,回味着他那场“完美”的犯罪戏剧。
而我,法医陈深,我的工作依旧是解剖尸体,寻找证据,用科学说话。
只是从此以后,我出具的每一份报告,都会更加审慎。我看待每一个“铁证”的眼神,都会多一丝怀疑。
因为我知道,有些恶魔,从不穿黑袍手持镰刀。
他们穿着你的衣服,闻起来和你一样,就藏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甚至可能刚刚与你擦肩而过。
而下一个“完美”的剧本,或许早已在无声无息中,悄然开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