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后，前夫哭碎了心》池时雨

4、第 4 章

　　病房内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走廊外，一阵明显不同于医生护士的、沉稳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最终停在门外。

　　敲门声响起，礼貌却带着几分急切，不等里面回应，门把手便转动了。

　　苏晚晴的心脏猛地一缩，某种深入骨髓的生理性厌恶让她瞬间绷紧了全身残存的力气。即使不看，她也知道是谁来了。那脚步声，那存在感，早已在她过去十五年的生命里刻下过深的烙印，如今只余下冰冷的讽刺。

　　林薇显然也听出来了，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有些紧张地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

　　季凉生出现在门口。

　　他似乎是直接从那个“极其重要的会议”上赶来的，身上还穿着那身剪裁精良、一看便价值不菲的深灰色西装，领带一丝不苟。他的头发精心打理过，面容依旧英俊得令人屏息，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担忧，仿佛一个为妻子病情心力交瘁的完美丈夫。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病床上的苏晚晴，那双曾让她沉溺其中、以为盛满深情的桃花眼里，瞬间迸发出惊喜、激动，甚至泛起了些许湿润的光泽。

　　“晚晚！”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感情，几个大步就跨到床边，自然而然地想要去握苏晚晴的手，“你真的醒了！天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听到消息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

　　他的表演无懈可击，语气里的颤抖，眼神里的狂喜，都逼真得足以骗过任何人。

　　若非一个多月前，在那片无尽的黑暗里，亲耳听过他那温柔残忍的低语，苏晚晴想，自己或许真的会再次被这虚伪的深情所迷惑。

　　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苏晚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手缩回了被子里。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和冰冷。

　　季凉生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脸上的惊喜表情也瞬间凝固了一秒，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惊愕和不悦，但立刻被更浓的担忧和“理解”所覆盖。

　　“晚晚？”他收回手，语气变得更加温柔，甚至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哄慰，“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睡了太久，有点害怕？别怕，我是凉生啊，你的丈夫。”

　　他俯下身，试图靠近她，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像是在探究什么，又像是在施加某种无形的压力。

　　苏晚晴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那双眼睛，曾经是她全部的世界，如今看去，却只觉得虚假又恶心。她努力控制着不让恨意泄露得太明显，只是用一种极其疏离、甚至带着一丝茫然空洞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不能现在就被他看出端倪。在她足够强大之前，在她能彻底摆脱他之前，她需要这层伪装。

　　“医生怎么说？”季凉生直起身，转向一旁的林薇，语气瞬间恢复了惯常的、属于上位者的冷静和威严，只是眉宇间的“忧虑”依旧挂着，“我太太的身体状况如何？为什么她好像…不认识我？”

　　林薇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头一紧，连忙低下头，恭敬地回答：“季先生，张医生刚来做完检查。苏小姐的身体非常虚弱，重度肌肉萎缩，语言功能和吞咽功能都严重受损，需要漫长复健。至于认知…”她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床上眼神“空洞”的苏晚晴，“张医生说认知功能似乎没有严重受损，但昏迷五年，刚刚苏醒，出现暂时的记忆混乱、情感淡漠或者对环境的恐惧排斥，都是…可能的正常现象。”

　　她巧妙地引用了张医生的话，为苏晚晴异常的反应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季凉生闻言，眉头紧蹙，看向苏晚晴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但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叹了口气，伸手，这次不容拒绝地轻轻拂过苏晚晴的额发，动作看似温柔体贴。

　　苏晚晴全身的肌肉瞬间僵硬，胃里翻江倒海。他的触碰像冰冷的蛇滑过皮肤，让她只想尖叫着躲开。但她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任由那令人作呕的触感停留在额头上。

　　“没关系，晚晚。”他柔声说，语气充满了“包容”和“耐心”，“忘了也不要紧，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会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让你尽快好起来。这五年，我每一天都在盼着你醒来。”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沾着蜜糖的刀，精准地戳在苏晚晴血淋淋的伤口上。

　　她几乎要用尽一生的克制力，才能维持住脸上的麻木和空洞。

　　“王哲是不是来过了？”季凉生像是忽然想起，语气随意地问道，“他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你不高兴了？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一个助理，不懂分寸，你别往心里去。”

　　他轻描淡写地将王哲那令人不适的探视归结为“不懂分寸”，完美地撇清了自己，依旧维持着深情人设。

　　苏晚晴心底冷笑。主仆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倒是默契。

　　就在这时，复健科的医生和治疗师到了，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气氛。

　　“季先生。”为首的复健医生认得季凉生，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刘医生，”季凉生立刻换上郑重其事的态度，“麻烦你们了，一定要用最稳妥有效的方案，让我太太少受点罪。无论需要什么资源，尽管提。”

　　“季先生放心，这是我们的职责。”刘医生点点头，开始带领治疗师对苏晚晴进行初步的身体评估。

　　过程对于苏晚晴而言，无异于又一场酷刑。她的身体像不是自己的，每一个微小的被动拉伸、力量测试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无力感。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病号服。

　　但她一声不吭，死死咬着下唇，配合着每一个指令。她的目光偶尔会与林薇相遇，看到对方眼中流露出的不忍和钦佩。

　　季凉生一直站在旁边，眉头紧锁，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心疼”和“担忧”，时不时出声询问：“这样会不会太疼？”“轻一点。”“她这个情况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他的关怀表演得无微不至。

　　然而，苏晚晴却敏锐地捕捉到，当他以为没人注意时，他看向她的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极其不耐烦的冷漠，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评估终于结束。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严重一些，肌肉萎缩和关节僵硬都很明显。”刘医生语气凝重，“复健过程会非常痛苦和漫长，需要极大的毅力和配合。但苏小姐的意志力似乎很强，这是好事。”

　　“我相信我的妻子。”季凉生走上前，再次试图握住苏晚晴的手。

　　这一次，苏晚晴没有躲开。她只是任由他握着，目光依旧“茫然”地看向前方，仿佛完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季凉生握着那只枯瘦无力、布满针孔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施加某种警告。但他感受到的，只有一片死寂的顺从和冰凉。

　　他眼底的最后一丝疑虑似乎稍稍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满意。

　　“晚晚，你好好休息，配合治疗。”他松开手，温柔地替她理了理被角，“公司还有事，我晚上再来看你。”

　　他又叮嘱了林薇和张医生几句，这才转身离开。背影依旧挺拔从容，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必要的、令人疲惫的公务。

　　病房门关上。

　　苏晚晴一直强撑着的身体瞬间脱力，瘫软在病床上，剧烈地喘息着，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与虎谋皮，不外如是。

　　林薇连忙上前帮她擦汗，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苏小姐，您…”

　　苏晚晴缓缓闭上眼，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

　　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同情。

　　她需要的是时间，是力量。

　　刚才那场短暂的交锋让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季凉生的虚伪和谨慎。他并未完全相信她“记忆混乱”的说辞，他在试探。

　　接下来的日子，她必须更加小心地伪装，一边拼命复健，一边暗中积蓄力量。

　　复仇之路，从来都是布满荆棘。

　　她睁开眼，看向窗外。夕阳正在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血红。

　　如同她心底那片焚烧殆尽的废墟，以及从废墟中生长出来的、染血的决心。

　　季凉生，你的表演，我会一点点拆穿。

　　你的帝国，我会一寸寸夺回。

　　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