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后，前夫哭碎了心》池时雨

27、第 27 章

　　轮椅碾过冰冷光滑的地面，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在绝对寂静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

　　苏晚晴被厚重的毯子包裹得严严实实，连视线都被隔绝，只能依靠其他感官来捕捉信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特殊的、经过多层过滤后的洁净气息，带着一丝微弱的、类似电子设备运行产生的臭氧味。温度恒定得令人感到些许不适，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仿佛被投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真空泡。

　　推着她的人脚步沉稳均匀，没有丝毫犹豫，显然对这里极其熟悉。经过了几个转弯，一次轻微的失重感（似乎是乘坐电梯），最终停了下来。

　　毯子被掀开。

　　突如其来的光线并不刺眼，是柔和的、可调节的暖白光，但苏晚晴还是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呼吸微微一滞。

　　这是一间极大的套房，设计风格极度简洁，近乎性冷淡风。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是某种哑光的白色复合材料，看不到任何接缝。家具极少，只有一张看起来符合人体工学的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造型简约流畅，像是从整体中生长出来的一样。巨大的落地窗外，却并非预想中的城市夜景或自然风光，而是一片模拟出的、正在缓缓变化的动态自然景观——此刻正是一片静谧的深海，幽蓝的光线和缓慢游弋的生物投影，带来一种诡异而压抑的宁静。

　　这里没有窗户。这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房间的另一侧，是透明的玻璃隔间，里面摆放着各种顶尖的医疗和康复设备，甚至超过她在寰宇见过的那些，冰冷、精密，无声地待命。

　　这里与其说是安全屋，不如说更像一个…高科技牢笼。一个霍庭深版本的、升级加强版的“宁安”。

　　推她进来的黑衣男人——现在能看清他大约三十多岁，面容冷峻，眼神如同无机质的玻璃，毫无情绪波动——将她转移到那张床上，然后递给她一个薄如蝉翼的透明平板。

　　“苏小姐。”他的声音和霍庭深一样，缺乏温度，只是纯粹的指令传递，“这是你的终端。所有你需要的信息数据、训练计划、日常需求，都通过它完成。房间内一切设施均可语音或触控操作。我是零，负责你的‘安全’和‘起居’。没有指令，不得离开这个房间。有任何问题，通过终端联系。”

　　说完，他微微颔首，便转身走了出去。厚重的房门无声滑开又合拢，严丝合缝，甚至看不到门锁在哪里。

　　苏晚晴独自一人躺在这片极致的洁白和寂静中，只有窗外模拟深海的光影无声流动，压迫感如同实质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拿起那个平板。屏幕亮起，界面简洁到极致。几个图标：【医疗】、【数据】、【训练】、【通讯】（灰色不可点）、【需求】。

　　她点开【数据】。

　　海量的文件瞬间弹出，分类清晰得令人心惊——父亲苏明远所有已发表和未发表的研究手稿、实验数据扫描件；ATLAS项目从立项到最新版本的所有公开和未公开的技术文档、临床试验数据、不良反应报告；甚至还有季风集团近几年相关的财务报告、高层动向简报…

　　霍庭深果然兑现了他的部分承诺。他将一座信息的金山，毫无保留地堆在了她的面前。

　　但苏晚晴明白，这看似慷慨的背后，是更严密的控制。她所能接触的一切，都经过了他的严格筛选和过滤，她看到的，只是他想让她看到的。那个灰色的【通讯】图标，就是最明确的警告。

　　她没有急于扑向那些关于父亲和ATLAS的核心数据，而是先点开了【医疗】。

　　一份详细的、为她量身定制的康复计划赫然在目。计划苛刻到了极致，时间精确到分钟，强度远超她在寰宇和宁安时的任何阶段，配套的用药方案、营养支持、物理治疗项目列得清清楚楚。

　　后面附着沉巍的电子签名和一行冷冰冰的备注：【方案已优化，以最大效率恢复机体功能为首要目标，痛苦耐受度已做预估调整。】

　　最大化效率…痛苦耐受度调整…

　　苏晚晴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计划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霍庭深不需要一个虚弱的合作者，他需要一件尽快能用的、趁手的武器。至于这个过程她会承受多少痛苦，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放下平板，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那洁净得过分的空气。

　　没有退路了。

　　从这一刻起，她必须把自己也变成一台精密、冷酷、高效的机器。

　　康复训练很快开始。

　　零准时出现，他更像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严格执行着计划表上的每一个指令，不会因为她的痛苦或虚弱而有丝毫通融。拉伸、力量训练、神经电刺激…每一项都逼近她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痛苦排山倒海般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肌肉撕裂般的痛楚，神经被强行激活的酸麻灼烧，让她多次濒临昏厥，汗水一次次浸透衣服。

　　但她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哀嚎，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她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那一片虚无的白，将所有的嘶吼和挣扎都压抑在胸腔之内，转化为一种近乎自虐的、顽强的坚持。

　　零冷眼旁观着，偶尔会记录一些数据，但从未有过任何表示。

　　训练间隙，她便扑在那块平板之上，疯狂地吸收、消化、分析着那些浩瀚的数据。她重新梳理父亲的研究思路，对比ATLAS项目的技术路径，寻找着那条可能导致代谢异常、产生心脏毒性的关键分支。

　　过程枯燥、艰难，且伴随着巨大的精神痛苦。每一次看到父亲那熟悉而潦草的笔迹，每一次读到那些充满热情和前瞻性的设想最终被季凉生窃取、扭曲、商业化，她的心都像被凌迟般疼痛。

　　但她强迫自己抽离情绪，用最冷静、最客观的态度，去对待这些染血的数字和符号。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沉睡五年的专业知识被迅速唤醒、整合、提升。

　　时间在这片绝对控制的空间里失去了意义。只有平板上的计划表和窗外变幻的模拟景观，提醒着日夜的更迭。

　　她的身体，在以一种近乎残酷的速度，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变化。

　　苍白的皮肤下，开始有极微弱的肌肉线条重新浮现。原本枯瘦如柴的手臂，能够承受的重量在一点点增加。自主坐起的时间从几秒延长到几分钟。吞咽食物不再那么困难。

　　她的思维也变得更加敏锐、清晰。那些繁杂的数据在她脑中逐渐勾勒出清晰的脉络。她开始能够指出ATLAS项目报告中某些刻意模糊处理的数据点，能够模拟推演出在某些极端代谢环境下，化合物结构可能发生的关键变化。

　　她偶尔会通过【需求】界面，索要一些更专业的分析工具或者特定领域的论文。这些要求通常会在延迟一段时间后得到满足，显然经过了某人的审核。

　　她从未试图触碰那个灰色的【通讯】图标，也从未询问过外界的任何事情。她表现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恢复”和“研究”中，像一个最听话、最专注的工具。

　　直到某天，在她完成一轮极其痛苦的神经敏感性训练后，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他站在床边，看着平板上刚刚上传的、她最新的身体机能评估报告，忽然用那平板无波的语调开口：

　　“恢复速率超出预期7.3%。认知专注度评估为A级。”

　　他抬起眼，那双无机质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对上苏晚晴的视线。

　　“霍先生问，关于S-107批次代谢异常与特定离子通道的关联性验证，是否有了初步结论。”

　　苏晚晴的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来了。霍庭深的第一次“询价”。

　　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和组织语言，然后才用依旧有些沙哑、却清晰了许多的声音回答：

　　“初步建模显示，关联性存在。但缺乏关键的在体（in vivo）实验数据支撑，尤其是针对人类心肌细胞的长期低剂量暴露数据。季凉生早期可能通过更改辅料配方暂时掩盖了问题，但根源未除。”

　　她的回答专业、冷静，直指核心，同时也巧妙地点出了目前结论的局限性——这是在告诉霍庭深，她有进展，但还需要更多时间，或者…更需要他那边提供她无法获取的关键数据。

　　零面无表情地听着，似乎在通过某种隐藏的通讯设备实时传递着她的回答。

　　几秒后，他再次开口，转述着那边的回应：“霍先生指示，你需要的一切数据支撑，会尽快提供。他需要你在两周内，完成一份足以引发药监部门‘高度关注’的初步技术分析摘要。”

　　两周！初步技术分析摘要！引发药监部门关注！

　　霍庭深在加快节奏！他不再满足于内部的验证，他要开始向外投掷石子，试探水面了！

　　苏晚晴的后背渗出细微的冷汗。这意味着风险指数级提升。

　　但她没有流露出任何犹豫或畏惧。

　　“可以。”她迎上零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但我需要ATLAS项目最新三个批次的原料药纯度色谱分析数据，以及他们内部所有关于心脏不良反应个案的详细原始记录，而不是汇总报告。”

　　她再次提出了一个苛刻的、极可能触及季凉生核心机密的要求。这是在试探霍庭深的能力边界，也是在为自己争取最重要的筹码。

　　零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接收指令。

　　“要求已转达。”最终，他生硬地回答，“数据将在24小时内送达你的终端。请确保按时完成摘要。”

　　说完，他转身离开。

　　房门无声关闭。

　　苏晚晴独自坐在床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有力而急促的跳动声，撞击着这片死寂的空间。

　　霍庭深竟然连这种核心数据都能拿到！他的触手，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更可怕！

　　而两周的期限，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杂念，重新拿起平板，点开【数据】库。

　　目光变得无比专注，锐利如刀。

　　狩猎，开始了。

　　而她，既是猎人手中的箭，也是即将离弦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