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后，前夫哭碎了心》池时雨

20、第 20 章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缓慢流淌。

　　苏晚晴如同最耐心的猎手，亦或是最顺从的囚徒，日复一日地承受着那温和却无处不在的神经抑制治疗，进行着枯燥的复健，将所有的尖锐和激烈深深压入意识的最底层。

　　她不再试图进行任何明显的、可能触发监测的“表演”或“暗示”。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台只需输入指令、便会安静运行的精密仪器。

　　沉巍团队对她的“稳定性”似乎越来越满意。查房时的问询变得更加例行公事，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那种无形的、时刻笼罩的审视压力，悄然减轻了几分。连床头那枚脑波监测贴片的幽蓝光芒，似乎都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但苏晚晴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虚假的宁静。霍庭深那样的人，绝不会将宝压在一个只会被动接受信息的“病人”身上。他投入资源，必然要求回报。沉默，有时本身就是一种催促。

　　她在等待。等待一个信号，一个契机。

　　契机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清晨，悄然降临。

　　林薇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病房，准备协助苏晚晴进行晨间洗漱和早餐前的准备。她一边整理着用具，一边习惯性地低声说着些琐事，更多的是在自言自语，并未期待能得到任何回应。

　　“…听说研究所西翼的顶层观景台对外开放了，可惜这天气…不然还能推您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总是待在房间里也太闷了…”

　　她说着，拿起温热的毛巾，准备帮苏晚晴擦脸。

　　就在这时，一直目光空洞望着窗外的苏晚晴，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她的视线没有移动，依旧看着窗外被雨丝模糊的景色，但一只枯瘦的手，却极其缓慢地、用尽力气般，从被子下探出，极其轻微地，搭在了林薇正在拧毛巾的手腕上。

　　林薇的动作猛地顿住，惊讶地低头看去。

　　那只手冰凉而无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然后，林薇感觉到，苏晚晴那纤细的、几乎没什么力气的手指，正极其艰难地、在她的手腕内侧，缓慢地划动着。

　　一下…两下…

　　那不是无意识的抽搐，而是某种…书写！

　　林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细微的触感上！

　　手指的动作缓慢而断续，笔画扭曲，但她全神贯注地感受着、辨认着…

　　那是一个…【窗】字！

　　写完这个字，苏晚晴的手指仿佛耗尽了力气，垂落下去，重新缩回被子里。她的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窗外，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林薇却如同被惊雷劈中，僵立在原地，心脏狂跳！

　　窗！

　　苏小姐听到了她刚才的话！并且给出了回应！她想去窗边！她想看外面！

　　这不是一个普通病人对环境单调的抱怨，这是一种极其隐晦的…要求！

　　林薇瞬间想起了之前苏晚晴那些看似无意的、却最终都指向特定目的的行为。一个大胆的、令人恐惧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

　　她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迅速环顾四周。病房内没有其他人，只有细微的仪器运行声和窗外的雨声。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甚至带着一丝哄劝：“今天下雨呢，外面灰蒙蒙的，没什么好看的。等天气好了，我再推您去观景台，好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推着轮椅，缓缓将苏晚晴推到了病房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流下，将窗外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灰绿色，远处的建筑群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林薇的心跳依旧急促，她不知道苏晚晴到底想做什么，只能紧张地注意着她的任何一丝细微反应，同时警惕地听着门口的动静。

　　苏晚晴静静地坐在轮椅里，目光投向窗外。雨天的光线柔和而均匀，映在她苍白瘦削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愈发脆弱。

　　她的视线，似乎没有焦点，只是茫然地落在远处。

　　但林薇敏锐地注意到，苏晚晴那搭在轮椅扶手上的、唯一能轻微活动的右手食指，正极其缓慢地、以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频率，极其轻微地敲击着扶手。

　　嗒…嗒…嗒…

　　节奏很慢，很轻，混在雨声中，几不可闻。

　　那节奏…林薇凝神感知着…那不是随机的敲击！那似乎带着某种…规律？

　　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病房门口，确认无人经过，然后迅速从护理口袋中掏出记录板和笔，屏息凝神，开始记录那极其微弱的敲击节奏！

　　她用短横线代表短间隔，长横线代表长间隔…

　　几分钟后，苏晚晴的手指停止了敲击，重新归于沉寂，仿佛只是无意识的神经抽搐。

　　林薇看着记录纸上那组由长短线组成的、看似毫无意义的密码，手心全是冷汗。

　　这到底是什么？

　　她不敢在病房内久留，迅速将记录纸撕下藏好，将苏晚晴推回病床附近，假装开始例行护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一整天，林薇都心神不宁。她趁着去护士站取药、交接班的间隙，躲进无人的休息隔间，反复研究着那组密码。

　　长短间隔…这很像…

　　摩斯密码？！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技能猛地跳入她的脑海！大学时参加志愿活动，似乎简单学习过！

　　她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开始尝试破译。

　　【… - .-. .- -. … ..-. . .-.】

　　【… - .- - ..- …】

　　【-. . . -.. . -..】

　　断断续续的字母被艰难地拼凑出来…

　　【S】【T】【R】【A】【N】【S】【F】【E】【R】… Transfer？
　　【S】【T】【A】【T】【U】【S】… Status？
　　【N】【E】【E】【D】【E】【D】… Needed？

　　Transfer Status Needed？！

　　需要转移状态？！

　　林薇猛地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失声叫出来！

　　苏小姐是在告诉她！她的“转移”出研究所的“状态”（或许是指身体恢复程度、或是合规理由）已经“被需要”了！霍庭深那边在催促她尽快达到可以“合法”离开的条件！

　　这是在回应之前沉巍透露的种种信息！霍庭深已经做好了某种外部准备，需要她这边尽快跟上！

　　可是…以苏晚晴现在这副样子，连独立坐稳都困难，如何能达到“转移”的状态？！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巨大的震惊和茫然过后，林薇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责任。苏晚晴将如此重要的信息，用这种极端危险的方式传递给她，是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也将巨大的风险放在了她的肩上。

　　她必须做点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林薇的护理工作变得更加“积极”和“富有创造性”。

　　她开始“擅自”在常规复健之外，给苏晚晴增加一些极小幅度的、不会触发监测警报的额外肌肉激活训练。她会趁着按摩时，多花几分钟刺激她的穴位和神经末梢；会在喂食时，刻意训练她的吞咽肌和舌骨肌群；会在无人时，扶着她的手臂，进行多那么一两分钟的负重练习…

　　所有这些微小的、额外的努力，都巧妙地隐藏在常规护理之下，看起来只是她作为一个负责任护士的“尽心尽力”。

　　苏晚晴极其配合。每一次微小的训练，她都调动起全部意志力去完成，哪怕每一次都伴随着剧烈的疲惫和疼痛。她能感觉到，在那抑制性治疗和自身顽强的双重作用下，这具破败的身体，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真实的速度，发生着细微的向好变化。

　　肌肉流失的速度减缓了，甚至开始有极其微弱的肌力恢复。吞咽功能改善，可以尝试更稠一些的流质。精神状态在药物和意志的拉扯下，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

　　这些变化，细微到足以瞒过日常巡查的沉巍团队（他们更依赖数据而非肉眼观察），但却被林薇详细地、不着痕迹地记录在了护理日志的角落里。

　　【对象上肢近端肌群肌电信号较上周微弱增强，建议维持现有刺激强度。】
　　【吞咽反射弧传导时间缩短0.1秒，可考虑调整营养液粘稠度。】
　　【日光照射后，对象皮质醇水平有轻微下降趋势，建议每日增加10分钟可控光照。】

　　这些看似专业、客观的记录，如同一颗颗微小的种子，被悄然埋下，只待春风。

　　春风很快吹来。

　　一周后的一次跨科室联合病例讨论会上，沉巍作为苏晚晴的主治医生，汇报了她的近期情况。在提到“身体机能进入缓慢平台期，神经调控效果稳定”之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是那份惯常的平淡：

　　“不过，护理部那边的一些细节记录显示，患者在基础护理响应性和极基础功能的维持方面，似乎出现了一些…非数据化的微弱改善。虽然幅度极小，但趋势一致。”

　　他顿了顿，推了推眼镜，看向与会的一位负责医疗伦理和出院评估的高级主管。

　　“考虑到患者身份的…特殊性，以及长期占用研究所高端医疗资源的成本效益问题，或许可以开始启动…远期转移安置的初步评估预案了。毕竟，她的医疗需求层面，理论上已经可以由更低强度的康复机构承接。”

　　会场安静了片刻。

　　几位专家低声交换了一下意见。

　　最终，那位主管点了点头：“可以。先做非正式的内部评估吧。如果后续数据显示她确实能维持基本稳定，且外部条件成熟，可以纳入考虑。沉博士，你负责跟进。”

　　“好的。”沉巍面无表情地记下一笔。

　　会议继续讨论其他议题。

　　没有人知道，这场看似枯燥例行公会上，一个关于“转移”的议题，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提上了日程。

　　消息通过某种隐秘的渠道，很快反馈到了林薇这里。

　　她强忍着激动，在当天晚上帮苏晚晴擦拭身体时，用指尖，极其快速地在苏晚晴的后背上，写了一个字：

　　【可】

　　苏晚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彻底放松下来。

　　黑暗中，她缓缓睁开眼，望向窗外。

　　雨早已停了，墨蓝色的天幕上，几颗星子艰难地穿透都市的光污染，闪烁着微弱却执拗的光芒。

　　冰封的河面之下，暖流终于开始涌动。

　　破晓的微光，似乎已在不远的前方。

　　她知道，最后的冲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