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研究牲》七点四十八

27、组会

　　“以上就是本次汇报的主要内容，恳请各位批评指正。”放映内容到最后一页，许竞弯腰鞠躬，等待发落。大家都安静地看着许竞，等着张微开口。

　　“嗯，还可以，你中间提到的那个仪器是怎么回事？”张微鼻梁架不住眼镜，眼镜下滑落在鼻头，眼睛和晚上的蝙蝠一样，动作不变只抬眼，盯着许竞。

　　“那个仪器是在其他院的实验楼里，最近在检修，所以这一部分的实验只能过几天再做。”许竞老实回答。

　　“过几天？”张微逼问。

　　“嗯..我和那边负责人核对的是大概一周。”许竞回忆上次在电梯遇见检修人员时候的对话。

　　“大概？又是不确定了。”张微翻动着笔记本，“许竞，做人要灵活，这个院不行，其他院呢，你去问了没？”

　　“老师，我在学校仪器借用平台查询的是，这一款目前只有这一台，并且我们之前也是用这台仪器，为了保持平衡，所以还是想可以的话还借用这一台。”许竞不卑不亢地回答他，尽管是在挑毛病。

　　“那你就可以耽误实验了吗？啊，许竞，你现在觉得反正也延毕了，就拖着实验不管了吗？”许竞的回答在张微眼里是反驳，张微把笔记本摔在桌子上，大声训斥许竞。

　　“许竞，我发现你现在不仅是能力差，为人处世办的也极差，学校借不到，有没有想过送去兄弟院校呢？送去外面公司呢？”张微不舍得花自己的科研经费，每次都恶语相向，逼得学生只能自费送去外面做实验。

　　许竞不是没送过，送一次几千块钱，没人报销，家里不是有点本的谁都吃不消。

　　许竞沉默低着头，任由张微从头到尾指指点点，“就你这样，延毕一年也没用，能干干不能干赶紧退学吧。”

　　“是个人都有悟性，我不知道怎么说你了，三年了没一点长进，做实验抠抠搜搜地能有什么好结果？”张微按动着圆珠笔，一下一下的咯噔在大气不敢喘的空气中格外明显，“你上次去财务跑报销，我说过没，这点小钱是你们对科研的奉献，不要太计较，太较真。”

　　许竞没有家庭的资助，每个月六百是国家的补助，每年的学费是假期间打工存的，谁都可以不计较那几百块、几千块，许竞不行，几百块是在火锅店打一周工的工资，几千块是他一学期的生活费。

　　“我看你申请贫困补助了？”张微手指敲着桌面，在十来个学生面前揭开他们大师兄的弱点。

　　“嗯。”许竞有些心累，台下坐的有自己刚开始的对象，这让他有些喘不过气，心脏一抽一抽地酸涩，贫穷是藏不住的，他正因为明白这些，更显得无力。

　　“家里困难就早点上班，拖着一身债谁看了都烦心。”

　　刚上研究生的那一年，许竞白天上课，晚上去隔壁家属院当家教，一点一点凑着钱。直到那天晚上敲门，是张微开的门，他才知道这个新学生原来是导师的儿子，正在高考阶段。张微让他专注学习和实验室的，禁止他再兼职打工，在不上课的时候去实验室报道，跟上一届的学生做实验，周六日去给自己儿子补课，没有任何费用。

　　许竞拒绝不了，因为他什么都没，那本需要放下尊严的研究生学位证书是吊着他的那根胡萝卜。

　　寒暑假也总是被拉去留校做科研，那年冬天奖学金发下来了，又被许家人拿走，许竞拼了命地填海，抬头发现是需要补天的。那天雪很大，大到他滑倒在雪地里被覆盖了好久，大到他失去知觉晕倒在家门口。

　　“许竞！许竞！”易燃站在他旁边，打响指唤他回神。

　　许竞才猛地清醒过来，抬头看会议室里只有几个学生。

　　“张导说休息十分钟再继续。”易燃在下面轻轻拉起他小拇指，“你..你还好吗？”

　　许竞转动手腕，捏了他手指一下，“没事。”随后收拾电脑，一脸无奈地往座位上走。

　　“许竞，你说的有你在，保护我们就是这样的吗？”易燃在他背后说话，“被攻击了也不反抗，就这样挨着，是吗？许竞”

　　“别想太多，易燃，我和你们不太一样，他不会这样骂你的。”许竞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打开新的记录页面。

　　“哪里不一样？”易燃走到他旁边继续问。

　　哪里都不一样。

　　“继续开会吧。”李季招呼大家回位置，话音刚落，张导就提着裤子走进来，手在裤子的皮带上一抽一紧。

　　“既然易燃站着，那就易燃先，让我们也看看H大学生的水平。”张导往椅子上一躺，继续抿着茶。

　　许竞朝易燃点了点头，易燃无视他眼神中的肯定，转过身迈上会议台，举起话筒，“老师，我觉得您刚刚那样说话并不好，您应该向许竞同学道歉，无论任何学习中存在的缺点都不能成为您人身攻击的理由。”

　　“人身攻击？许竞，我刚刚是对你人身攻击吗？”张微看着许竞，戏虐的问他。

　　“没有，您是阐述事实。”

　　“对嘛，事实而已，易燃同学有些较真了。”

　　“我..”

　　“易燃同学，请开始你的汇报吧。”许竞打断易燃的话，示意他开始。

　　易燃被许竞气地脑袋懵懵，点开PPT就是毫无感情的念，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味道，随意地结束了自己的汇报。他鞠躬起身时候对上许竞的眼睛，许竞在生气。

　　易燃有些慌张，为什么生气，是失望吗。

　　“你把你的PPT翻到第23页，这里的图你自己看懂了吗？”张微盯着他问。

　　易燃低下头调出相应的内容，快速地浏览，“这里的图是脂滴形成图，是在显微镜下拍摄的油红染色图，显示的是药物作用有效，因为使用药物与未使用药物进行对比，发现使用药物后脂滴形成少，有一定的降脂作用。”

　　“那你的图里面脂滴减少了吗？”张微火眼金睛发现PPT里面的图有问题，应该是减少的图片，现在放上去的是增加的图片。

　　这个问题把检查PPT的许竞也问住了，他没能看到这个错误，他立马打开原文件翻看论文的结果。论文的结果图是三个，一个原图，一个下降图，一个上升图。易燃在贴图片的时候漏掉了过渡的下降图，这个药物的作用是先下降后上升的趋势。

　　易燃承认自己的错误，“对不起，老师，我下去再核对一下。”

　　“害，现在学生一代比一代水，你这个PPT有没有给其他师兄师姐看？”张微又要起承转合地找个替罪羊。

　　“我给他看的，不好意思老师。”许竞站起来回答。

　　“给许竞看的啊，那没办法了，师傅没本事，带出来的徒弟也是不中用。”张微又把矛头对准许竞，“许竞，别误人子弟啊。”

　　“不好意思老师，下次我会再确认内容。”许竞毕恭毕敬地道歉，又转过身向易燃道歉，“不好意思师弟。”

　　易燃不知道许竞在干嘛，也不想知道，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懦弱，腰弯的比谁都低，谁都能踩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