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芳华》莲一乔

6、第 6 章

　　电话是父亲打来的。时间是凌晨五点。
　　他的声音在听筒里有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像烧红的金属丝。“晚晚，来实验室一趟。现在。”

　　“什么事？”我靠在洗手台边，看着镜子里彻夜未眠的自己。

　　“惊喜！”他语速很快，“项目有了突破性进展！你需要在场记录数据。”

　　数据。我的胃轻轻抽搐了一下。是记录，还是提供？

　　半小时后，我站在植物园深处那栋守卫森严的白色建筑前。冷白的灯光从高窗溢出，像某种大型无菌动物的巢穴。
　　父亲亲自在门口等我，白大褂一尘不染，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亮得异常。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度很大，几乎是把我拖了进去。

　　“快！时间刚好！”他语无伦次，“活性峰值就要到了！”
　　实验室内部比想象中更巨大，更冰冷。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和一种奇异的、甜腻的化学制剂味道。巨大的生物

　　反应釜发出低沉的嗡鸣，里面翻滚着淡金色的液体。

　　他没让我看任何数据，而是直接把我带到一个隔离观察室前。巨大的玻璃墙后，几只实验用的比格犬躺在操作台上，身上插满管线，监测屏上曲线剧烈波动。
　　它们的眼神空洞，嘴角流着涎水，四肢偶尔不受控制地抽搐。

　　“看！”父亲指着监测屏上一个陡峭攀升的波段，声音因激动而尖利，“神经兴奋性显著提升！没有排斥反应！完美！简直是完美！”

　　我盯着玻璃后那些痛苦抽搐的生命体，喉咙发紧。“这是什么？”

　　“‘曙光’！我把它命名为‘曙光’！”他挥舞着手臂，转向我，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它将治愈所有绝望的灵魂！而晚晚，你，”他猛地抓住我的肩膀，眼神狂热，“你是这一切的关键！你的血，你的基因…是完美的培养基！”

　　培养基。和陆沉说的一模一样。

　　冰冷的绝望顺着脊椎爬升。

　　“爸，”我声音干涩，“妈以前知道这个吗？”
　　他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了一秒，像精美的面具突然裂开一条缝。他松开手，推了推眼镜，语气生硬下来：“提她做什么？她太保守，太固执…根本看不到这伟大的前景！”

　　他避开我的目光，转身去调整仪器。“去隔壁抽血化验室，李博士在等你。我们需要监测你服药后的血液指标变化。”
　　我不是女儿，是样本。

　　我转身走向门口，脚步虚浮。经过主控电脑时，余光瞥见屏幕一角一闪而过的文件夹名称------「LSY_活性载体监测报告」。
　　LSY。林思雨。

　　他用我母亲的名字缩写，来命名监控她女儿沦为实验体的报告。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让我维持着最后的清醒。母亲，你是否也曾在这冰冷的仪器间，感到过同样的绝望与愤怒？

　　而我骨子里属于你的那份对药物的敏锐与偏执，是否注定了我也将在此间沉沦，或是…找到反击的路径？
　　在抽血室，冰冷的针头刺入血管时，我闭上眼。

　　脑海里不是母亲温柔的脸。

　　是陆沉冰冷的眼睛，和他那句------

　　"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实验资产。"

　　原来，我和那些抽搐的狗，并无区别。
　　只是更高级一点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