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次回家》吴白起7

2、小病(剧情)

　　“你回学校去吧，这几天的时间应该落下了很多课程，而且我只是普通小病，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李落寻剥着手里的橘子，随口一答：“我已经跟老师请假了，不影响。”
　　李雪玲摇摇头，不赞同道:“那怎么行，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你要是因为照顾妈妈而影响了自己的发挥，妈妈会难过的。”
　　“妈”李落寻叫住了还在喋喋不休的母亲。
　　她垂着头，就那么一直盯着手里的橘子，“我就是想多陪着您一点……”
　　李落寻看着她，那种眼神让李雪玲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想起来了，这种眼神她看到过，医院里的这种眼神很多，是在不舍，是在为因为绝症或者事故的亲人离开的强烈不舍。
　　为什么她的女儿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她？是她想多了吗？
　　李落寻说完抬起头，把手里剥好的橘子递给她。
　　两人之间久违的出现了相视而无言的局面。
　　以前李落寻总是会找各种各样的话来讨她开心，整天叽叽喳喳的，还老喜欢捉弄人，闯的祸简直数不胜数，性格简直跟她天差地别，也不知道到底遗传了谁。
　　可是现在，她忽然发现她的女儿这几天好像都是沉默着的，不说话，但是喜欢一直盯着她看，看着看着可能累了，就趴在床前睡着了。
　　她转头看向低头不语的人，才发现这小孩长的不是一般的快，当年那个喜欢跟在她后面的小不点，现在已经比她高了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想哭。总觉得她好像亏欠了这个人很多，跟着她吃了这么多苦，一点不满意的声都没吭，慢慢吞吞却又大步流星的陪着她一步又一步一直走到了现在。
　　她吸了吸鼻子，李落寻立马跟她递了一张纸。
　　边擦鼻子，边小心翼翼的问:“最近……是身体不舒服吗？”
　　李落寻摇头，困惑的问:“怎么了？”
　　李雪玲盯着她看了一会，摆摆头:“没什么，就是最近看你总是在睡觉，一点精神都没有。”
　　李落寻还是习惯性低头，然后安慰她:“没有，只是这几天有点热，所以容易嗜睡。”
　　李雪玲微微颔首，伸手握住了她放在床上的手，李落寻感受到了，她怔怔的看着，那个让她安心的声音近在迟尺，让她再也不用四处奔跑着寻找，这种感觉让她忐忑不安的心慢慢被定了下来。
　　“有什么事要跟妈妈讲，好吗？”
　　“好。”
　　两人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于玖言的到来，打破了这僵硬的氛围。
　　“阿姨好”
　　李雪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招呼她进来。
　　“是小言啊！快来坐。”
　　“好”
　　于玖言提着一袋水果，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才规规矩矩的坐在李落寻身边。
　　“阿姨您身体好点了吗？”
　　“只是小病，没事的”
　　于玖言点点头。
　　“对了，其实这次除了来看阿姨您外，也是来给阿寻送试卷的。”
　　她从包里翻出了一沓试卷，递给了李落寻。
　　“小言有心了，阿寻这几天一直都在照顾我，我今天还劝她回学校去，她就是不肯，我还怕她一直不回学校落下课程，现在你帮她带着作业来，虽然不能像听老师讲课一样，但是也总归是能学一点。”
　　于玖言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个也是因为有老师的安排，老师们都很看好她。”
　　“你们都有心了，阿寻这孩子从小就调皮，我呢也是抱着孩子能开心就行了的教育理念，也就对她的学习疏忽了一些”
　　李雪玲看着缄默无言的人，无奈的说道:“不过多亏了你和老师们的悉心指导，让阿寻的成绩能达到现在的效果。”
　　于玖言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耳根也有些泛红，磕磕巴巴的说：“没、没有的阿姨，主要还是因为阿寻本来就很聪明。”
　　“对了阿姨，您病了这么久，医生有说过什么时候能好吗？”
　　李雪玲：“快了，应该过几天就能好了。”
　　二人聊的起劲，一旁的李落寻却拿着那厚厚的试卷，低着头沉默不语。
　　两人终于聊完，然后都看向她。
　　李雪玲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别傻愣着了，快去跟小言一起做作业去，刚好可以让她帮忙辅导一下你。”
　　“走吧，阿寻。”
　　她还没说话，于玖言就拉着她的手，朝门外走去了。
　　两人来到院子里，李落寻却没有将心思放在试卷上，于玖言却是一脸认真的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题。
　　等于玖言做到一半，抬头看到李落寻直接一笔未动，看样子是在发呆。
　　她伸手在李落寻面前晃了晃，开玩笑似的说：“怎么了？几天不上课，难不成还能忘了怎么动脑和动笔啦？”
　　李落寻还是那副焉焉的样子，冷冷的回答：“没有。”
　　“那怎么一笔未动？”
　　“不想写，没意思。”
　　于玖言无奈的看着她，对于这个人，她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做，骂醒她？自己会心疼。纵容她？可那是在害她。
　　她叹了一口气，“前几天不还答应的好好的，你要是不学，还怎么履行我们的约定？”
　　“而且，阿姨也不会想看到你这个颓废的样子。”
　　李落寻把笔放下，深吸一口气，她看着很疲惫，连说话都仿佛是在用尽最后一口气说的一样。
　　“我想睡觉。”
　　于玖言看她的样子，也不敢真的逼急了她。
　　望着眼前人，如果那天是猜测的话，现在她几乎是可以肯定，以前的那个阿寻真的彻底消失了，她好像……不会再见到那个阿寻了。
　　“好，困了我们就休息一会，睡吧。”
　　李落寻听她说完，就把脑袋枕在手上睡着了。
　　于玖言也没有在做作业，她眼眸深邃的看着睡着的人。
　　为什么只是一夜之间，这个人就变了呢？还变的这么彻底，没有给她一点适应的时间。
　　她去参赛的那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问了谢蕴她们三个，她们也说这个人没什么异常，还能笑嘻嘻的跟她们开玩笑。
　　唯一的异常就是她逃课的那天，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找到一丁点从前的影子。
　　她的直觉告诉她，李落寻一定有事瞒着她，而且还是大事，让李落寻都无法挽回的大事。
　　一个小时后，李落寻醒了。
　　于玖言递了一杯水给她，她接过后喝了起来。
　　这是她的一个习惯，睡醒后总是要喝一杯水来润润嗓子，而于玖言显然也知道她的习惯，所以总是习惯的递给她。
　　等她喝完，于玖言才开口：“阿寻，我们谈谈。”
　　李落寻拧好瓶盖，把水放一边，问：“谈什么？”
　　于玖言斟酌许久，战战兢兢的询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李落寻摇摇头，“没有。”
　　“你的表现告诉我，你有。”
　　李落寻拿起笔在试卷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写着，写的自然不是答案，到像是在乱写。
　　“你想多了。”
　　“我没有，你就是遇到事了，你还瞒着我。”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彼此坦诚相待吗……”她声音有点颤抖的询问。
　　李落寻闭了闭眼，她无比冷静的看着面前的试卷。
　　“想知道吗？”
　　“你说。”
　　“阿玖……”
　　“我在听”
　　“离我远点吧……求求你……”
　　于玖言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泪不自觉涌出来。
　　“你说什么？”
　　看面前的人不回答，她又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什么叫没有为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离我远点吧！”
　　“你明明前几天还说不会不要我的……”
　　李落寻没有在说话。
　　“理由呢？你是打算不给我一个理由就把我赶走是吗？”
　　“没有理由。”
　　于玖言：“你说的是真心话？”
　　李落寻沉默的点了头。
　　于玖言突然笑了一下，“好。”
　　她快速的收起东西，哽咽着放下狠话：“我再也……再也不会打扰你……”
　　人已经走了很久了，李落寻却一直坐在原地，她始终没有抬头，一直在用笔写着什么。
　　最后在她杂乱的文字间，唯一能看清楚的几个字是——
　　“第九次回家”
　　下雨了吗？
　　那几个字慢慢的被雨渲染掉了，直到只能看见渲染开的墨水，雨也没有停下。
　　可是这天却晴空万里，没有一点雨水。
　　阿玖……我好累啊！

　　这几天李落寻和于玖言都没有再联系过，顾期和谢蕴、沈临觉几个人来劝和过，最终的结果是，她们几个也荣获了跟于玖言一样的待遇。
　　李落寻与几人开始了冷战，其实她不是想冷战，是不想再跟她们有关系。
　　而这天，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李雪玲开始剧烈的咳嗽着，李落寻赶忙拍着她后背，安抚着她。
　　“妈妈”
　　“嗯？”
　　“我骗了您”
　　“骗了我什么？”
　　十分钟后，您就会闭上双眼，再也不会醒来了。
　　李落寻张了张不停哆嗦的嘴，她最后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没有什么，一些小事。”
　　她知道，她一切都知道，她也早就知道了。
　　但是她没有选择将妈妈送去医院，而是让她在家里。
　　她选择退学，照顾她、陪伴她，让她在离开前能够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
　　“妈妈”
　　“我在”
　　“如果可以，下辈子就不要再有我这样的女儿了。”
　　“那不行啊！我的小阿寻这么乖，妈妈怎么会不想要你呢？”
　　“妈妈”
　　“哎！”
　　“您能感觉到对吗……”
　　“感觉到什么？”
　　“您要去另一个世界了，就像小时候您对我说的外婆在的那个世界……对吗……”
　　“嗯，妈妈知道的”
　　“妈妈……”
　　“别怕，即使妈妈不在了，也会一直保护你的。”
　　“对不起……”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
　　“我……我明明……我明明知道您的情况却没有带您去医院……对不起……”
　　“阿寻，妈妈相信你”
　　“对不起……对不起……”
　　“别怕，妈妈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那天，她的妈妈死在了她的怀里，永远的将她一个人留在了这个世界。
　　从此，阴阳两隔，在那个她到达不到的世界里，又多了一个她牵挂的人。
　　她一个人，默默准备着妈妈的葬礼，只告诉了几个妈妈的好友。
　　不如说，妈妈在这世上的亲人只有自己和这几个好友了，外公外婆很早就去世了。
　　在这场人们最习以为常的分别前，没有人会接受的了李雪玲的离世，她的朋友们在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她们望着那个摆放着的黑白照，瞬间泣不成声。
　　时间在不断的变化，黑夜覆盖白昼。
　　唯一不变的，是那个一直跪在灵牌前的人。
　　李落寻就这样一直看着那即使是黑白照也非常好看的人。
　　那是她的妈妈，那个一直爱她、护她、养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她唯一的亲人，她想保护却永远无法保护的人。
　　她努力过的，可是不管怎么做最后得到的都是最坏的结果，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一场小病而已，医生也说了过几天就好了，可是为什么怎么都治不好……怎么都治不好……
　　她的母亲好像从来就没有被上天善待过，年轻时候被渣男哄骗，被骗的心甘情愿生下她这个拖油瓶，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最后得到的，是渣男带着小三找上门挑衅，外公被气死的结局。
　　后来好不容易醒悟，远离那个人渣了，却又被她这个拖油瓶拖累。
　　那时候的她，才出生三个月，她的妈妈选择了与渣男离婚，带着她和外婆去了别的地方。
　　外婆年纪大了，不想四处奔波，她只好找个地方，租了个房子给外婆住。
　　这个当时才二十几岁的人，就这样带着她去往每一个自己能想到可以生存的地方谋生。
　　她仍然是像众多母亲那样，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
　　自己过的破破烂烂，却在女儿的生活上缝缝补补，从来没有让女儿受过一点委屈。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李落寻被她养的性格与她完全相反。
　　一个耀眼、明媚的小太阳，在她灰暗的世界里高高挂起，照亮了她的世界。
　　从出生起，她就没见过自己那人渣父亲，她的姓氏是跟着妈妈的，当时还小的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人渣，所以她总会问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后来，从妈妈的朋友们口中得知了人渣的罪行后，她再也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她厌恶这个把妈妈作践成这样的人。
　　也厌恶别人问她，为什么没有见过她的爸爸，她觉得被这样问，就好像是在提醒她，她身上留着的除了妈妈的血外，还有那个人渣的。
　　所以她就发誓，如果有一天她要是遇到这个人渣，她一定要报复这个人，给当时那个单纯的妈妈报仇。
　　李落寻沉浸在回忆里，被开门声拉回现实。
　　她还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就已经猛的被人抱住了，是熟悉的味道。
　　“阿寻……”
　　“于玖言”
　　“是我，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李落寻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在慢慢的被淋湿。
　　“别赶我走……让我陪着你……等这件事过去了我会走……”
　　“阿玖……”
　　“我在”
　　“妈妈走了，就因为一场小病……”
　　“她也这么说过，她说她会一直陪着我。”
　　“她没有骗你，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她会一直陪着你。”
　　“我好想她……没有人会等着我回家吃饭了……”
　　“阿寻，只要你想她就永远不会离开的。”
　　“是吗……”
　　可是你们都会离开……我想了……为什么没有用呢。
　　“对，只要你还记得她，她就永远不会离开。”
　　“不会离开？这会是困住她的一个枷锁吧：”
　　李落寻释然的笑了：“那还是……不要记得了吧……”
　　她为自己奔波了一辈子，李落寻不想在她死后因为自己，而让她再次困在她这个拖油瓶的枷锁里。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抱了很久很久，最后不习惯熬夜的于玖言还是撑不住靠在李落寻肩膀上睡过去了。
　　李落寻侧头看着睡着的人，她难得的像以前一样，用手温柔的摸了摸于玖言的头。
　　“谢谢你，阿玖。”
　　抱着人去到她的房间里，把人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她再次诡在灵牌面前。
　　看着那甜美的笑容，她在心里默默的想：妈妈，我遇到了一个跟你一样……对我很好很好的人。
　　如果我当时抓住了那个人……那我是不是就能和阿玖永远永远的在一起了……
　　好像每次都只差一点，眼泪再次落下的时候，她仰起头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要是被妈妈看到，她会伤心的。
　　她突然自嘲的笑了。
　　可能老天就喜欢这种……看着那个人拼尽全力争取来一丝希望的时候，再像捏死蝼蚁一样无情的把那个希望碾碎。
　　当脸上感受到一丝温暖的时候，李落寻知道，天亮了。
　　她跪了一晚上，腿好像没有了知觉，踉跄的站了起来，今天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去做。
　　她回头看着被阳光照到的母亲。
　　妈妈……这次是真的要永不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