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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归巢与无声的战役 ...

  •   北京的空气,带着北方初秋特有的、干爽而略带凉意的气息,与重庆的湿热、丽江的清冽截然不同。它熟悉,却因这近二十天的离开,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疏离感。车子驶出机场高速,汇入晚高峰拥堵的车流,窗外是林立的高楼、闪烁的霓虹和行色匆匆的路人。一切的节奏,都在瞬间被按下了快进键。

      林夕的公寓位于东三环一个安保严密的高档小区。车子驶入地下车库,电梯直达顶层。当房门打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淡淡的香薰,整洁的线条,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北京城璀璨的、无边无际的灯火。

      这是一个与“听雪”客栈的质朴、重庆老街的烟火气完全不同的空间。它现代、精致,却也带着一丝属于独居者的、略显冷清的距离感。但此刻,因为我们的共同归来,这个空间似乎被注入了不同的温度。

      行李被随意放在玄关。林夕脱下外套,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回来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多的却是一种回到自己领地的松弛。

      我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个陌生的、却又即将成为我暂时“巢穴”的地方,心情复杂。这里有她生活的痕迹,有她的味道,但也意味着,我们彻底回到了现实世界的中心。

      “饿不饿?我叫点吃的?”林夕转过身,看向我,眼神恢复了惯有的清明和周到。

      我摇了摇头,在飞机上吃过简餐,此刻并没有食欲,只觉得身心都被一种巨大的、由环境切换带来的倦怠感所笼罩。

      “那先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她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背包,引着我走向客卧,“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看看还缺什么,明天我让人准备。”

      客卧很大,带有独立的卫浴,装修风格延续了外面的简约现代,但床上用品是柔软的浅灰色,看起来舒适而温馨。窗外的视野同样开阔,能看到远处奥林匹克公园的轮廓。

      这是一种被妥善安置的感觉。她为我准备了一个完全属于我的、安全的空间。

      我洗完澡出来,穿着自己带来的睡衣,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林夕也刚洗完,换上了家居服,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摊开着笔记本电脑和几个文件夹,眉头微蹙,显然已经开始处理积压的事务。

      听到我的动静,她抬起头,脸上的严肃神色瞬间柔和下来。

      “洗好了?过来,我帮你吹头发。”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去拿吹风机。

      我顺从地坐到她身前的羊毛地毯上。吹风机嗡嗡作响,温热的风拂过头皮,她的手指轻柔地穿梭在我的发间,一下下,耐心而细致。我们都没有说话,客厅里只有吹风机的噪音和她指尖偶尔碰到我耳廓的细微触感。

      这种静谧的照顾,比任何语言都更能安抚我初回此地的惶然。

      吹干头发,林夕没有立刻回到她的文件堆里。她给我倒了杯温水,然后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下,神色认真起来。

      “苏晴,有件事需要跟你说一下。”她的语气很平和,但带着郑重。

      我的心微微一紧,点了点头,示意她在听。

      “周姐那边已经初步处理了大部分媒体询问,也发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声明,大意是尊重艺人私生活,关注作品本身。短时间内,公开的、大规模的骚扰应该不会有。”她顿了顿,看着我,“但是,网络上的声音,我们无法完全控制。尤其是……关于你的部分。”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却没有递给我,只是握在手里。

      “我知道你可能会忍不住去看,去搜索。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至少在回去后的头一个星期,不要主动去查看任何相关的微博、论坛或者新闻推送。”她的目光带着恳切,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那些声音,大多数是噪音,是经过算法放大和情绪渲染的产物,它们不代表真相,更不代表你。看了,除了让自己难受,没有任何意义。”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也知道,以自己的心性,一旦点开那些链接,很容易就会被那些恶意和中伤拖入情绪的深渊,将好不容易在旅途中建立起来的一点平静摧毁殆尽。

      “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低声说。

      “是,我担心。”林夕坦承,“我不想我们这趟旅行积攒下来的能量,这么快就被消耗掉。我们需要时间,让你适应,也让我……安排好一些事情。”

      她所谓的“安排事情”,我知道,绝不仅仅是处理她的工作。必然也包括如何更好地保护我,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更复杂的局面。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担忧,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为我筑起防线的决绝。她不是在限制我,她是在保护我,用她认为最有效的方式。

      我沉默了几秒,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我说,“我不看。”

      这不是一句轻易的承诺。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我需要依靠内心的力量和她提供的“信息茧房”,来隔绝外界的风雨。这本身,就是一种修炼。

      林夕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她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乖。”

      她把手机放到一边,重新拿起笔记本电脑:“我还有些邮件要回,你自己随意,看看书,或者去房间休息都好。”

      我点了点头,没有打扰她。我走到巨大的书架前,随意浏览着上面的书籍。大多是剧本、影视理论、人物传记,也有不少小说和散文集。我抽出一本看起来很旧的《庄子》,走回沙发,在她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安静地翻阅起来。

      客厅里再次陷入安静。只有她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和我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这种氛围,奇妙地让我想起了在丽江“听雪”房间的夜晚。同样是共处一室,各自做着事情,互不打扰,却又气息交融,构成一个完整而安宁的小世界。

      只是,那时的窗外是沉默的雪山和清朗的星空,而此刻,窗外是喧嚣的不夜城。

      林夕处理工作的状态很投入,时而快速打字,时而停下来思考,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她的侧脸在台灯光线下显得专注而有力。这才是她大部分时间真实的样子——一个在竞争激烈的行业里努力打拼、需要处理无数繁杂事务的职业女性。而不是那个在丽江陪我发呆、在重庆街头兴奋指路、在灯下为我温柔画眉的恋人。

      这两种形象,在她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更立体、更真实的林夕。

      我看了一会儿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她。她似乎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眉头紧紧锁着,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

      我放下书,轻声起身,走到开放式厨房,找到烧水壶,接水,烧开,然后从她带回来的茶罐里(是和姐送的普洱茶),捏了一小撮,给她重新泡了一杯热茶。

      当我把那杯色泽红亮、香气醇厚的普洱茶轻轻放在她手边时,她猛地从屏幕前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我,随即,眼中的惊讶化为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谢谢。”她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喝了一口,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正好需要提提神。”

      她看着我,眼神软软的:“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没有。”我摇摇头,“只是……想给你倒杯水。”

      她笑了,那笑容驱散了方才工作带来的紧绷感。她伸出手,拉住我的手腕,轻轻一拽,让我在她身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

      “陪我一会儿。”她把头靠在我的身侧,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还有几封邮件,很快就好。”

      我没有动,任由她靠着。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重量和温度,能闻到她发间清新的洗发水味道,混合着淡淡的普洱茶香。我伸出手,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半干的长发。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安抚,像一只被顺毛的猫,身体更加放松,甚至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舒服的喟叹。

      这一刻,所有的外界喧嚣,所有潜在的压力,仿佛都被隔绝在这方温暖的灯光之外。

      我们像两只共同归巢的鸟,在经历了外在的风雨和长途飞行后,终于回到了这个虽然位于风暴眼、却被我们共同经营出片刻安宁的巢穴里。互相梳理着羽毛,汲取着彼此的体温,积蓄着面对明天、以及明天之后无数个日子的力量。

      我知道,一场无声的战役,其实已经从我们落地北京的那一刻,就悄然开始了。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个归巢的夜晚,我们拥有彼此,拥有这片刻的、真实的温暖与平静。

      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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